這個消息讓悠閒太久的楊初意一下子差點沒站穩,“雨眠,你這消息可不可靠啊?”
姜雨眠心滿意足吃着重新改良過配方,裹滿芝麻的牛肉乾,“雖然還沒有下公文,但已經在討論階段了,你還是趕緊拿主意吧。”
楊初意嘆了一口氣,別人的人生大事她能拿什麼主意,這肯定得去找當事人商量去啊。
冬季的冷風鑽入身體,楊初意的話更是讓方新桃如墜地獄,渾身寒戰。
方新桃艱難嚥了咽口水,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再次磕巴確認道:“嫂子你剛剛說,說犯人可能會被減刑或釋放?”
楊初意輕聲道:“運河修建成功,有官員提出這次徭役那些犯人也作出了不少貢獻,應當給予減刑或釋放,以彰顯聖主明心。”
方新桃憤憤不平握拳道:“那怎麼不見嘉獎徭役的老百姓!犯人做勞役是懲罰,纔不是貢獻,誰知道他們改好了沒有,若還沒有改過自新,放出來又作惡怎麼辦呢?!”
嘉獎老百姓需要錢和精力,釋放犯人什麼都不需要,還能得個好名聲,朝廷當然會選擇後者了。
楊初意冷靜分析當前形勢,“像胡雷這種情況很可能會在減刑或釋放的範圍內,一旦出現這種情況,你們和離這個問題就會變得複雜起來,所以我們必須要儘快拿主意。”
方新桃攥緊了拳頭,“我再不可能和他一起生活下去的!”
“那我們就得做好兩手準備,一是把和離書準備好,二是……”
楊初意未說完的話是什麼意思方新桃很清楚,那就是她得收拾好心情,準備再次成親的事宜,所以得託人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方新桃已經能放下胡雷,可對婚姻和男人卻依然有恐懼。
雖然哥哥嫂子的恩愛感情擺在她眼前,讓她看到了愛人之間美好的一面,可她心裡的傷疤太過猙獰,總讓她無法忽視和遺忘那一段不堪的曾經。
方新桃滿臉痛苦,“嫂子,你說女人爲什麼非得再成親呢?”
楊初意無法回答她這個問題,沒得選擇,的確是世上最痛苦最無奈的事情了。
人生充滿了無奈,我們只好打起精神來面對。
楊初意帶着方新桃去縣裡重新把脈,主要看看身體到底養好了沒有。
羅大夫是個直性子,診斷確定爲大有改善,可就目前的情況來說還不太適合生養孩子,不然懷胎期間會很辛苦,也會傷身,最好再調養半年到一年再來確認一遍。
方新桃心裡很是難受,走出醫館後才小心翼翼道:“嫂子,那我是不是就得找已經有孩子的人家呀?”
楊初意不認同這想法,“後孃難爲,我不想你他日難做人。既然你的身子可以調養,那又何必自降身份。”
方新桃一臉糾結:“可若老實跟人家說了,我想許多人都會介意的。不說嘛,我又總覺得是在欺騙人家。”
善良的人總是爲別人考慮,不過自己內心坦蕩總好過日日提心吊膽。
楊初意溫聲安慰她,“沒事,尋摸個善良正直,踏實肯幹的人就行。我們如今有底氣,他家庭差些也沒事,只要人口簡單,家庭和樂,沒那些繁雜的事便成。”
方新桃眼眸深沉,完全是疼痛換來的感悟,“人比家世重要多了,可沒錢的話人心又會生出許多妖魔鬼怪來,不是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嗎。”
“是啊,所以你要自己有錢,並且守得住自己的錢,而不是想着一味嫁給有錢人。”
方新桃弱弱說道:“可我沒有啊?”
楊初意回頭看了她一眼,“誰說你沒有?我們家的家底你不知道嗎?難道哥嫂不給你置辦嫁妝嗎?!”
方新桃若有所思,又不太確定似的點了點頭。
楊初意帶了禮上門,分別託武大娘和榮嬸幫忙留意看看有什麼合適的人選。
雖然村裡也託了黃奶奶幾人,但人多了纔能有選擇空間,這可不是羞臊的時候。
楊初意還去綺羅綢緞莊備下幾匹布,這嫁衣要買成衣還是自己繡,看全方新桃自己,但她得備下。
木棉很是詫異,“初意,你從前可不喜歡這樣鮮豔的花色,怎麼如今眼光全變啦?”
楊初意笑笑,“給我家三妹買的。”
木棉纔要問,卻擡頭看見門口一位經過的婦人後怔愣了一兩秒,緊接着便失態地狂奔追出去了,“站住!”
“欸,木棉,你怎麼了?”
楊初意下意識追出去看是怎麼一回事,可今天街道上的人像戲文裡演的一般,總是巧合地攔着她的去路。
不是被人撞到,就是被人絆住。
“對不起對不起。”
楊初意光是道歉和聽別人道歉都膩煩了,不過一眨眼工夫,她便連木棉的衣角也抓不到了。
當楊初意找到木棉時,只看見她茫然若失地靠在牆角,無助得像個孩子,沮喪地看熙攘的人羣發呆。
街道喧鬧紛雜,可木棉卻好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氣一般,彷彿錯過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機遇。
楊初意上前扶住她,小聲提醒道:“木棉,要不要傳信回去讓你家公子幫忙找一找?”
木棉牽了牽嘴角,苦笑道:“是我看錯了,那根本不是我要找的東西,也是,老天怎麼可能讓我這麼輕易就找到呢。”
楊初意見木棉臉色蒼白,額角也沁出了冷汗,趕忙詢問道:“木棉你還走得動嗎?要不我揹你去醫館吧?”
木棉蒼涼一笑,“別擔心,我是老毛病犯了,而且我的病治不好的。再說了,真治好了也未必見得是件好事。”
楊初意不想在她脆弱時探人隱私,趕緊扶她回店裡再說。
擁擠的人潮,熱鬧非凡的街道,都讓木棉越發感到悲涼。
綺羅綢緞莊樓上有木棉平常休息的地方,楊初意扶她躺上,給她倒水吃了藥,自己坐在牀榻旁的凳子上默默陪着她。
人在脆弱的時候特別敏感,也最容易打開心扉,傾述心中苦悶。
木棉從被子裡伸出手握住楊初意的的手,想借此獲得一絲溫暖。
人和人之間觸碰所產生的溫度,永遠比衣物或被子更能直達內心深處,讓人體會到真正的溫暖。
木棉好幾次張口,可一時都沒能整理好如何開口,下腹部的疼痛一下一下的侵襲着她,痛感刺激着人的神經,讓她終於找到了一個話題的開頭。
“初意,你聽過石女嗎?”
楊初意下意識點點頭,等反應過來木棉是在說她自己時便愣住了。
在現代,許多疾病都可以通過手術醫治或改善,包括石女症,可是在這裡,楊初意只能緊緊回握住木棉冰冷的手,給予她力量。
木棉笑了笑,但笑得比哭還難看,話題一旦開了頭,後面的便能接着說下去了。
“只是我一時竟分不清石女是上天給我的懲罰,還是憐憫。”
“你知道關家嗎?你一定不知道吧,其實我應該姓關的,但是這個姓太噁心了,我一點也不想沾邊。”
“你知道烏夷族嗎?烏夷族神女詛咒關姓後人,無論男女,皆要淪爲他人的玩物,而且是飢渴難耐,自甘墮落那種。”
木棉不需要楊初意迴應,她自顧自的把壓抑在心底裡的話一股腦全都傾倒了出來。
那些隱藏在心底裡的秘密,她自卑的根源,她活着的使命,都將在這一刻揭開。
木棉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般,像空曠老房子裡的回聲,將烏夷族的故事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