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暫住分別八年的妹妹家裡,雖然並沒有什麼意外,但他心裡也半點不踏實!直到眼見天色微明,立刻盤膝坐在牀頭,施法使元神出竅,當即飛上屋頂一路往宮門方向跑去。
直到妹夫鄭安國的身影漸漸清晰,但一念明顯看到其身後一片肉眼難辨的陰雲迷霧中血光漸漸濃郁!
眼見一道紅光即將罩到妹夫頭頂,一念突然衝過去施展咒訣。濃霧突然一陣戰慄,顯然自知不敵便想逃走。
一念當然不會讓到手的獵物脫身,當即攤開手掌心中昂然飛出一隻靈鳥向紅影俯衝直下。
聽到身後突然的細微尖叫,鄭安國警覺的立刻抽刀護身,但眼前除了茫茫霧氣卻是什麼都看不出……!
“今天回來這麼晚,出什麼事了嗎?”
鄭安國今天的確是因爲在朝上與寵臣發生了些許衝突,被皇帝一番斥責歸家。但這些抑鬱他只會隱藏在自己心裡,絕不會讓妻子爲自己擔心!
“沒什麼,我下班和同僚多聊了些,所以就回來晚了……”
龍清荷表面雖然沒有什麼異樣,但鄭安國也心知妻子一向體貼,不會過分觸動自己心裡痛楚!感激的同時,也不免有些未能多多關心妻兒的愧疚!
“哦對了!大哥呢?已經走了?”
“不!昨天我好說歹說總算纏着他答應住了下來,我也正想跟你商量一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多留他些日子?”
鄭安國本心是一萬個不願意見到一念,可在妻子面前這番心思當然不能表露出來!
“哎!大哥他不是凡人,咱們這小廟哪留得住呢?”
“你心裡對大哥還在生氣?”
愣了下,鄭安國長嘆口氣,半晌緩緩開口:“男兒大丈夫生來頂天立地,本該以保家衛國爲己任。可你說你大哥,空有一身好本事,以前說他人在仙界也算了,可現在他居然成天和一幫雞鳴狗盜之徒爲伍!哎……”
龍清荷心裡也不免有些感慨,可還沒等她說話,就聽到外面一念的聲音傳了進來!
“你所說的雞鳴狗盜之徒,是否也包括曾在邊城爲朝廷抗擊敵寇的花清風?”
看着他一步跨進門,龍清荷忙過來勸:“大哥!你別多想,他不是那個意思!”
淡淡瞥了妹妹一眼,一念冷笑聲:“你何必爲他解釋?我怎會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見他看向自己,鄭安國也不由心頭忐忑!但見他眼神中充滿了戲謔之色,又忍不住頗爲氣惱!
“鄭大人位高權重,我這種人在府上怕會讓你覺得有辱門楣吧?”
此時鄭安國臉色發青,但仍盡力不表現的太失態:“大哥!請恕小弟直言。古人云: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常樂天雖有俠盜之名,但終非正人君子。汪含梅與萬秋雖未有過多劣跡,但也皆惹是生非之徒!花大俠雖也算是位高人,但因一時不得志遺棄朝廷,恐也實非仁義之舉。與此等人物相交,大哥難道不覺得自己有辱仙家風範?而大哥文武雙全,名動天下,本該抱安邦定國之志方不負一身奇能。但你卻隱忍與草澤之中,視國家動盪,百姓患難於不顧,試問大哥自己難道不曾有過絲毫愧疚之心?”
龍清荷聽得不由微微蹙眉,心裡暗怪丈夫過於耿直!但事實上對哥哥的一番心意,她和丈夫其實也並沒多大區別。
不過這也並不是說龍清荷偏向丈夫,只是按她所想,於私,父母畢竟年長,哥哥既然已經不在仙界,就該常伴雙親盡孝。如此浪跡江湖,實在並非良策!而如果哥哥終於可以入仕,首先憑其才能必然前程似錦。即便不圖光耀門楣,至少自己或許也還有重見父母,盡棄前嫌的機會。
而於公來說,龍清荷雖爲女流,但卻頗有氣概!每每聽到丈夫私下憤懣朝政荒僻,她心裡也頗爲鬱悶。但她更知道這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勸說開的事,過於急躁只能適得其反。
可此時一念顯然並未對妹夫的指責絲毫動氣,反而爽朗的笑了起來!
“好個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那我問你,什麼叫有所爲?什麼又叫有所不爲?”
“當爲則爲之,不當爲則棄之!”
“好!那你認爲什麼是當爲的?”
“保家衛國,忠君愛民,這纔是大丈夫所當爲!”
“好極了!姜尚可算大丈夫?”
“自然!”
“比干呢?”
“當然!”
“那你要做姜尚?還是比干?”
鄭安國被問的一愣!
一念冷笑聲,也沒等他回答:“你說的雖然有道理,可惜!天下已非文王天下,所以忠君愛民的只有比干,而沒有姜尚!我自然是不敢自比太公,但也不願愚忠愚孝!而且就像我從來沒勸過你不要去當比干一樣,人各有志,這不過是我自己的問題罷了!”
“但食君之祿,理當忠君之事!”
“那是你!我可沒受過皇帝一粒米,一兩銀!況且你所忠的君是副什麼德行,你自己心裡當然有數。此時的忠君絕和愛民無關,不過只能是禍國殃民罷了,更何談保家衛國?”
鄭安國被說的一臉慘白,忍不住微微發抖,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的反駁,何況他也明白世俗的教條那一套在一念面前是一文不值的!
見丈夫憤然出門,龍清荷不由得幽幽嘆息:“哥!你也別怪他,他只是……”
搖了搖頭,一念苦笑聲看着妹妹:“我知道,他是個好人,否則當年我也不會揹着爹孃送你來嫁給他。不過小荷你要明白,自古冤死的忠臣數不勝數,不缺他一個。你賢惠,不怕受他連累,但桐兒呢?你也能不顧及嗎?”
龍清荷聽了心頭一震!原本她只是覺得人生在世保家衛國是理所當然,何況自己出嫁理當從夫!可想起丈夫的忠誠耿直恐怕更可能落到不得好報的結果,自己縱然不怕,但卻又如何忍心讓幼子蒙難?而心裡這一猶豫,原本想好勸哥哥的話也突然全都忘了。
一整天,一念都只是陪着外甥玩玩笑笑,全然沒提一個“走”字!而龍清荷雖然好奇,但她當然絕對不會主動去向哥哥提起。
轉眼兩天過去了,一念和外甥相處的非常要好,小孩子也對這個戲法層出不窮的舅舅極爲依戀。而鄭安國雖覺和內兄難以和睦,可倒也不會因此就下逐客令。這樣大家各做各的事,互不相犯倒也平安無事。
這天下班回家,鄭安國歡天喜地的提了個鳥籠進門,連聲呼喚兒子。原來是他回家路上看到有人出賣會說話的八哥,一時興起便買回來送給兒子玩。
可實際上他心裡真正的目的,是希望可以把兒子的注意力從一念身上轉移開,免得近墨者黑!
小孩子總是喜愛新鮮事物的,看着他在身邊高興的逗弄那八哥,一念只是帶着淡淡笑意陪着。
而龍清荷是瞭然丈夫心思的,並且相信哥哥沒有理由看不出。但一念的反應太過平靜,倒讓這個妹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了。
飯後,奶孃抱着孩子準備去睡覺。三個大人則留在堂前,主要也就是哥哥和丈夫,聽着他們的妹妹和妻子說話罷了!
過了沒多久,突然從孩子的房間方向傳來一聲尖叫,鄭安國夫妻才一驚,一念早已經竄了出去。
趕到兒子房裡的時候,夫妻倆驚見奶孃緊抱的孩子頸下一隻金玲放出極強的金光,而光束照在地上正覆蓋着一個翻滾哀嚎着的詭異黑影。攔着他們上前的一念,則一臉淡然的默默注視發生的一切。
不久,眼見黑影的掙扎漸漸減輕,一念輕輕伸手一揮,金光頓時隕滅。可那地上的黑影失去了束縛正要竄氣,卻被一念伸出一指點住,再也動彈不得!
“霧隱派一向深居黑水崖下,只接一些刺殺江湖人物的生意,什麼時候竟然跑到帝都來湊熱鬧了?”
“大哥,這……”
擺手示意妹妹暫時什麼也不要問,一念走到黑衣人正面,臉上表情漸漸肅穆!
“你最好老實回答我的問題,否則,像你這樣的小妖,我動動手指就能讓你灰飛煙滅!”
顯然這小妖也很清楚自己絕非面前高人的敵手,但他也並不具備清楚分辨掙扎何時是否有用的能力!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奉命刺殺帝都總捕頭。”
鄭安國聽了大爲驚奇問:“到底是誰派你來殺我?爲了什麼?”
“是掌門下令,其他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上仙饒命!上仙饒命啊……”
他話還沒說完,一念伸手一揮,已將其化作一陣黑氣消散了。他很清楚,這種奉命行事的小妖雖然也不至於什麼都不知道,但他所能提供的一切線索完全都是可以猜測推斷的,並不具備隱瞞的價值,所以他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此時奶孃才哆哆嗦嗦把發生的經過告訴三人,原來剛纔她本來是抱着孩子回房準備睡覺的。可小孩剛剛得到新鮮玩意兒,愛不釋手。但卻想不到那八哥突然破籠而出,變成了人馬上向小孩出手。
可當黑衣人眼見就要打到孩子的時候,卻被孩子頸下金鈴射出的金光困住,毫無反抗之力。
聽奶孃說完,龍清荷心裡突然一動,看向哥哥問:“哥!你早就知道桐兒有危險了,所以才送給他這個金鈴嗎?”
一念點點頭:“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麼會留下?不過已經沒用了,如果對方會再派殺手來,就絕不是這麼容易對付的了。所以……”
說着,一念看向鄭安國突然搶過他手上單刀,一掌拍在刀身上,兩股黑氣一陣劇烈的掙扎後緩緩消散。
“你在外面得罪人死了活該,可絕不應噶連累妻兒!虧你大言不慚的說什麼要保家衛國,這就是你保的家?那我真爲你所忠的君擔心你是否有能力衛國了……”
鄭安國已經被髮生的一切驚得目瞪口呆,站在那整個人丟了魂兒一樣!
此時此刻,他心裡已經有所料想。畢竟身爲護衛帝都的總捕頭,朝上朝下一切都瞭如指掌,又豈會對要殺自己的人毫無猜測?但事情竟然已經到了會連累妻兒的地步,這也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此時鄭安國雙眼呆滯的看着一念,他很清楚,無論自己多不喜歡這個大舅子,可現在能救妻兒的也只有他了!
“大……哥……”
“你是死是活我一點也不在乎!但小荷是我妹妹,桐兒是我外甥,我絕不會對她們坐視不理!說吧,究竟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