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蘇文卿帶著徐子越進了青黛院,著實嚇了院子裡的丫鬟們一大跳。

小姐爲何會和大少爺相熟?

徐子越的身份在徐府尷尬又低微,一個連姨娘也算不上的女人生下的兒子,連族譜也不允許出現的「庶長子」。老太太老爺自打徐子越生下來就不喜他,甚至有意刁難,丫鬟婆子們是最會察言觀色的,主子不喜又不重視,她們自然也不會將徐子越當主子看。

尤其蘇文卿還喜歡二少爺,二太太二少爺若是知道她與徐子越接觸定要不喜的。

但蘇文卿卻不知怎的,竟對徐子越這般親熱,甚至有些討好的意思?

蘇文卿沒時間去想丫頭們是怎樣的想法,此刻只想在徐子越心裡留下個好印象,自是一切都儘可能伺候的最周到。等一切周到後打發綠袖和荷藕,「綠袖,把前些日子外祖母賞的黃山毛尖拿過來。」

荷藕眼睛一瞪,這等好茶不說留著自己喝,孝敬二太太也是可以的,何苦給了大少爺,真是浪費了好茶!打量徐子越一眼不由鄙棄,就徐子越這窮酸樣子,喝的出茶的好壞?

綠袖最是聽蘇文卿的話,雖然也覺得蘇文卿有些太過慇勤但也聽話的照做,蘇文卿吩咐完才注意道荷藕的眼神,當即沉了臉。

她怎麼差點忘了荷藕在青黛院扮演的是怎麼樣的角色,青黛院的一舉一動二太太爲什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全是這個丫頭所致。當年二太太賞了丫鬟,她只覺得感激涕零,卻不想那丫鬟自始至終都是二太太的人。

不過現在徐子越還在,自己院子裡的事情還是關起門來悄悄處理。蘇文卿不動神色的淡淡瞥了荷藕一眼,眼中說不出的諷刺與譏誚,荷藕這才臉色一變意識到蘇文卿似乎是動了怒。

慌忙離去時荷藕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蘇文卿去老太太那裡告了二太太一狀,不由一個激靈,明明是炎炎夏日卻生生嚇出一身冷汗。

雪芮姐姐可還下不牀呢,這全是拜她們小姐所賜…

荷藕心神不定的走出去,站在陽光下只覺得全身發冷,蘇文卿,似乎真的不一樣了。

徐老太太給蘇文卿的茶確實是好茶,上輩子老太太有什麼好東西賞了她,她也是爲了討二太太喜歡全部孝敬了二太太。現在想來真是窩囊的可以,好茶好料子全進了牡丹院,牡丹院裡卻還是不會對她善待一絲一毫。

待茶沏好蘇文卿親自接過茶杯,洗杯,倒茶,動作行雲流水優雅有序,倒是有種說不出的東晉文人的風雅。

徐子越微微詫異,這等沏茶的功夫與儀態,就是官家小姐也不一定做的出來,蘇文卿一個商賈之女卻做的極好。

蘇文卿默默不語沏著茶,當年爲了討徐子玉喜歡,她學了多少官家小姐們纔會學的儀態,只爲了讓自己儘量配得上徐子玉,若是以後成親也不會丟了徐子玉的臉,想不到前世未曾用得到,如今竟然全用來討好徐子越。

親自執起一杯恭敬的送上去,「表哥,喝茶。」

徐子越看她這副認真又強壓著緊張得意樣子又笑了,接下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香氣香遠悠長,味道鮮濃,甘爽獨特,果然好茶,徐老太太對他是無半點寵愛,對蘇文卿倒是真的極好。擡眼時對上蘇文卿一臉期待的眼神不由詫異,這丫頭那不成是想聽他庫贊一番?

「確實好茶。」

蘇文卿一張俊俏的小臉頓時喜笑顏開,當即轉頭吩咐,「綠袖,將這茶裝一盒子送到越林苑去。」

越林苑是徐子越所住的院子,蘇文卿只有在散步時才得以一看,院內空曠單調,清寒的不像話。

徐子越聽到此話不由眸色漸深。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蘇文卿對他的態度都相當有趣。上輩子怕他到極點,這輩子雖然仍是怕他卻一心想討好自己。

人人都避他唯恐不及,蘇文卿到底是知道什麼,她到底又與其他人有什麼不同。

忘了是何時,與齊光蕭睿等人吃了酒,齊光還打趣叫他一聲表哥,「表哥可知道文卿爲何怕你,她說她夢見你用簪子劃破了你那嫡母的臉,血流了一地可是嚇人,哈哈哈…」

徐子越只當是酒後玩笑,直到多年後徐家覆滅,面對王氏尖銳的謾罵他拔下那根金簪刺進那張痛恨的臉,徐子越驀地想起齊光那句醉酒後的玩笑話。

「她說她夢見你滅了徐家滿門,還親手劃破了你那嫡母的臉…」

這便打斷了蘇文卿的話,「不必了。」果不其然看到蘇文卿一臉詫異的樣子,徐子越垂下眉頭黯然道,「既是好茶,留著自己吃或是送給太太,何苦送給我。」

蘇文卿驀地鼻子發酸,你怎就喝不得好茶!不由堅決道,「我自己這裡還有,太太自然有人孝敬她不缺我一個,表哥既然喜歡那就給表哥喝。」

徐子越執著茶杯的修長手指微微一頓,眉目精緻的五官緩緩一笑,竟有種說不出的親和,「那便自己留著,若有機會我再來你這裡吃茶也是一樣。」

蘇文卿一喜,若是徐子越反感她自然不會說出還來她這裡喝茶的話,驀地有種無名的自豪感。

之後院子裡的丫頭們皆是一臉糾結的注視著蘇文卿圍著徐子越噓寒問暖,就連綠袖也是無盡的彆扭。

小姐您爲什麼對大少爺這般慇勤,他又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主子。

蘇文卿是活過一次的人,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做起事情來總是有些旁人看不懂的大膽。

這會兒看著徐子越喝茶的樣子,不由讚歎幾句,不愧是徐子越,即使現在只是個半大少年,穿著最便宜粗糙的青色衣袍,也是一副怡然自得的貴公子模樣。

儀態真是極好。

她想問的東西很多,徐子越爲什麼會突然回到徐家,爲什麼會提前科舉,但是又覺得到底還不算很相熟這麼問是不是太突兀。

徐子越好整以暇的瞟了眼一臉糾結的蘇文卿,心道以前覺得蘇文卿是個規規矩矩的閨秀,原來竟是個表情如此之多又不善掩飾的模樣。

許是見慣了人人算計的模樣,徐子越竟覺得蘇文卿此時的模樣很是可愛,又因爲姿容絕佳,已是十分引人注目。

「可是有什麼事情問我?」

蘇文卿詫異的擡頭,對上徐子越顏色微淺的眼睛沒忍住內心感嘆,徐子越這副皮囊真是好看的緊,要不怎麼就被陛下選中當了駙馬呢。

蘇文卿向四周環視一番,只留了綠袖一人,「都出去吧,我和表哥有話要說。」

其餘丫頭不敢多言,只有荷藕離開時不住的多看了幾眼。

果然是商家的女兒沒見識,表親兄妹這般不忌諱。

蘇文卿哪知道荷藕的想法,打發一衆人出去蘇文卿才湊近徐子越低聲道,「表哥你爲什麼會突然回來?」

按正常發展,你可是兩年後纔回來的。

徐子越心思微動,她這表妹倒也不傻,這麼隱晦的打探想來也是有些不解與懷疑。

「老師說可以一試,這便回來了。」

就這麼簡單?蘇文卿不大信,但好一陣思忖也想不出其他原因,只能小心問道,「那若是考不中怎麼辦?」

徐子越可不是徐子玉,徐子玉就算考不中也無多大幹系,總歸會有人教他念書明年接著考,但徐子越不同,他若是考不中就得回南嶺了。

徐子越卻是凝視著她看她臉上細細的表情變化,輕聲道,「你怎就知道我考不中?」

「……我也沒說你考不中啊。」蘇文卿小聲嘟囔,她就是有些擔心。

雖然這人是徐子越,但現在也太年輕。自她重生後發生了很多變數,徐子越也是其中一環,既然已經發生了變數,那徐子越的命運她已是看不清了。

但是從私心講蘇文卿卻是期望徐子越能考中,若真是如此,就算自己僅有五年可活,王氏的慘狀她也許還有機會一觀。

這偷來的五年時光也不算白活。

「既然不信那又何必和祖母替我說話。」徐子越淡淡道,蘇文卿此時的表情有些他也看不懂的傷感,還有些許閃躲,徐子越驀地不想問了。

「既是如此,那你便放心吧。」

蘇文卿詫異擡頭,徐子越的口氣就像在說吃飯喝水一樣輕鬆,「我既然想考那自然考的中。」

何其自大!

但蘇文卿缺神奇的覺得,沒什麼不可能。還在想徐子越的清越聲音繼續道,「還要多謝表妹幫我在祖母面前美言了。」

「舉手之勞!」蘇文卿簡直受寵若驚,能讓徐子越欠自己一個人情,簡直是榮幸至極。

因爲徐子越的一句感謝,蘇文卿直到將徐子越送出青黛院仍是眉開眼笑,注視著徐子越的身影越走越遠這才轉身回院,卻不想身後有人涼涼開口。

徐子玉掩飾不住怒氣的盯著滿面春風的蘇文卿,「我竟不知表妹何時與大哥這般相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