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徐府裡還掛著紅綢紅燈籠,走在後院的石子小路上還能感覺的到濃濃的喜氣。正是盛夏時節,浮花浪蕊百花競妍,蘇文卿看著滿院子的花很是喜歡,又實在比不上徐子越手長腿長,沒一會兒就掉在了後邊。
徐子越無奈的轉過來,等小娘子跟上來後牽起蘇文卿的手,周圍低著頭的丫鬟也不由多打量幾眼,蘇文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想縮回手,「大熱天的我自己走吧。」
徐子越仍是拉著她的往前走,「不願意?」
「…也沒有。」蘇文卿搖搖頭,她只是覺得大庭廣衆下有點太高調,但是徐子越喜歡也就隨著他去了。就這麼隨著徐子越走,時不時能感覺到徐子越的手指輕輕勾過手心,惹得手掌微微發癢,想抽出去卻又被徐子越抓緊。
徐子越是真的很喜歡一些親暱的小動作,孜孜不倦的模樣甚至有幾分可愛。蘇文卿擡眼看了徐子越一眼,想了想跑過比站在徐子越身邊比一比。
她如今個頭只到徐子越肩頭,站在他身邊也小小的。
努力去想上一世自己最後有多高,她記得自己十七歲那年是要比徐心梅一衆人都要高一些,看來還會長高一些,想到這裡才放心。
徐子越見狀眉眼一彎,笑著在她額頭敲了一記道,「害怕長不高?」
「不怕,肯定長的高。」看蘇文卿信誓旦旦的模樣,徐子越忍俊不禁,只是蘇文卿說的倒是事實。蘇文卿雖是江南女子,卻是難得的高挑,上一世站在齊光身邊也不會顯得特別矮小,等再過一兩年許是還能再長長。
徐子越與她說這兩日要做什麼,等回門的日子到了回蘇府一趟,還要去江府,畢竟江閣老是徐子越的恩師,只是聽徐子越說要去三皇子府上一趟,蘇文卿想起三皇妃上次來蘇府時親暱的態度,疑慮又一次浮上心頭。
她知道徐子越與齊光扶持著三皇子登了基,但這般明目張膽是不是不妥當?徐子越聽罷她的話,目光微微一動笑道,「京城人人都知道你與三皇妃交好,還特意來蘇府送你出嫁,你只不過是回禮一二,與三皇子又有什麼關係?」
蘇文卿頓時反應過來,徐子越是有什麼瞞著她,不,是有什麼東西,和三皇妃一同瞞著她。她很好奇,但徐子越沒有主動和她說,蘇文卿咬著嘴脣想了半晌,最後還是沒有問。
徐子越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事,牽著她的手穩穩走著路,輕輕開口道,「文卿,有些事待到了時機我會告訴你的,如今告訴你,於你而言並不是好事。」
蘇文卿點點頭,「我知道。」官場上的事情她並不關心,況且有徐子越這句話,她也放心了。
因爲徐老太太特意交代不用早早過來請安,待兩人來到清風堂已經巳時一刻。越林苑的丫鬟們早就回了話,說大少爺少夫人已經用過早膳,老太太不用等著他們。
雖是新媳婦,但到底是嫁到了舅家,蘇文卿還在這府上住過些日子。府上的每個人每一處院子她都是熟悉的,如今換了身份再來請安倒是沒有一般新娘子的拘謹。
徐老太太自是不必說,如今將徐子越看成了親孫子,外孫女成了孫媳婦,瞧著蘇文卿的俏臉十分喜悅道,「還叫什麼外祖母,以後便是祖母了。」
蘇文卿展顏一笑甜甜叫了聲祖母,徐老太太慈祥的拍拍蘇文卿的手,十分爽快的賞了蘇文卿一個不小的紅包。
因著是徐子越娶親,雖然徐家大房二房已經分家,此刻大房的大老爺大太太,以及徐子俊徐心悅等人都來到了府上。
這個大舅舅對蘇文卿一直淡淡的,但是如今許是成了徐子越的夫人,蘇文卿不難發覺大舅對她親近了不少,與她說了好多還讓她有時間就來府上玩,最後還給了一個不小的紅包。
緊接著是徐賢的問禮,兩年來,徐賢與徐子越之間的關係似乎並沒有一絲改善。當初臨走是徐賢還會對徐子越發怒,如今再到徐府,徐賢與徐子越說話的語氣甚至看不出一絲一毫長輩的模樣,甚至有幾分討好。
徐子越如今身居大理寺少卿,雖然與徐賢都是正五品,但徐子越這個位子卻比他這個閒職重要的多,能時時面見陛下不說,手中更是有實權,難怪徐賢如今對徐子越這般忌憚。但蘇文卿到底是覺得還有其他原因,等徐賢送禮給蘇文卿時,蘇文卿餘光看了徐子越一眼,正巧瞧見了徐子越冷漠異常的表情。
一定還是有什麼原因,她記得清楚,徐子越甚至從未喊過徐賢一聲父親。蘇文卿手微微一頓,稍作遲疑後才接過了徐賢的封紅,禮貌的行了禮道,「多謝老爺。」
徐子越注意到了蘇文卿的遲疑,只消一瞬便明白了蘇文卿的疑慮,蘇文卿是擔心自己不高興,心中頓時像是溫水泡過似的軟軟的。
他與徐賢之間不是簡單的不和,徐家王家欠韓家的太多,韓家的尊榮,韓家的那麼多人命一直壓在他的肩頭,他不可能喊徐賢一聲父親,等時機成熟,他更不會放徐賢一條生路。
蘇文卿是個聰明的女子,她看得出自己與徐賢之間的矛盾,並毫不猶豫的站在了自己身邊。
徐子越驀地想起蘇文卿與尋常人的一些不同,比如蘇文卿知道三年前的鄉試試題,知道宮中吳妃會懷孕,也知道他會考中狀元會位極人臣。
甚至還知道自己會在以後滅了徐家滿門。
但是蘇文卿還是毫不猶豫的嫁給了他,是因爲她不在意徐家的安危?不盡然,蘇文卿經常會暗示他對徐老太太好一些,懇請他照顧徐心梅。只是這些蘇文卿有意保護的人中沒有徐賢,也沒有王氏,更沒有徐子玉。
那又是因爲什麼?
這是他和蘇文卿之間一直沒有道明的秘密,他疑惑蘇文卿到底知道哪些秘密,蘇文卿也疑惑他與徐家與安慶的關係,只是兩人都沒有問出口。
徐賢也是看出來新媳婦對自己的態度,因爲是自己的外甥女,徐賢雖然不滿蘇文卿的身份,但既然徐子越決定了他也做不了主。兒子外甥女成親,徐賢突然覺得有些憤怒,待衆人送完了禮當即便轉身離開。
徐老太太望著徐賢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徐賢對徐子越是有親近之意,但徐子越生母的死成了父子兩中間無法越過的鴻溝,徐子越始終對徐賢冷冰冰的。
已是兩年時間,徐子越與徐賢就像不認識的陌生人一般,就連大房一家也比徐賢王氏與徐子越更親近。
劉氏因爲徐子俊已經娶了親,蘇文卿又嫁給了徐子越,再也用不著擔心蘇文卿會壞了兒子的好姻緣,所以對蘇文卿也沒了之前的冷嘲熱諷。與上年對蘇文卿的態度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蘇文卿與劉氏見了禮,注意到徐子俊身邊一年輕女子,五官清秀,身子微微圓潤,倒是看起來極有福氣。
徐子俊在京兩年,比不上徐子越,但他性子穩重又懂禮,在一衆貢士中也是出類拔萃的。在去年的時候,娶了永安侯的嫡次孫女。
徐子俊在蘇文卿的目光掃過來時,眼睛不由有些躲閃,只是一轉眼便瞧見溫婉的妻子。他與君鳴成親已經將近一年,今年新年的時候君鳴有了身孕,心中頓生愧疚,伸手拉過妻子的手與她笑著介紹道,「這是文卿,文卿,這是君鳴。」
蘇文卿笑眼彎彎的喚了聲「大嫂」沈君鳴的肚子已經看起來非常明顯,蘇文卿陰差陽錯的想起自己還未和徐子越行房,她身子也不好,由衷的羨慕道,「恭喜表哥表嫂了。」
沈君鳴溫婉的笑了笑,柔和的五官看起來很舒心,蘇文卿餘光瞥了笑的合不攏嘴的劉氏,心道劉氏這次倒是好運,能尋到一個這樣的好媳婦。
衆人閒聊幾句,因爲徐賢已經離開,徐大老爺坐了一會兒也便離開了,留下徐老太太,劉氏與一衆小輩。徐老太太與蘇文卿解釋道,「你母親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院子,整日湯水不斷,今兒也沒精神過來。等一會兒你與子越去牡丹院探望探望,也叫她安心。」
蘇文卿一時沒反應過來母親是誰,待看見徐子越面頰上的冷漠,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徐老太太說的是王氏。
不說徐子越,就連蘇文卿也覺得梗的慌。
王氏於她,是上一世的噩夢,只是那時蘇文卿悔恨自己懦弱,也只是恨王氏欺人太甚,在徐府的半年,是王氏有意欺辱她並未主動招惹過王氏。但自從回到蘇家,大夫說她竟然服用了虎狼藥後,蘇文卿醍醐灌頂才猛地想明白上一世的死因,毛骨悚然的驚恐後是無法壓抑的憤怒。
最近是她成親的日子,每天有那麼多事情要忙,又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徐子越,一時間倒是沒想起王氏,如今待徐老太太提起,蘇文卿深深吸了口氣才道,「是,我一定會好好探望太太的。」
徐老太太沒聽出什麼端倪,倒是徐子越因爲一直盯著蘇文卿瞧,注意到了蘇文卿頓時冷下去的臉與脣邊的恨意。
待出了清風堂,徐子越這才問她,「發生了什麼?」
兩年前蘇文卿尚且能放王氏一馬,兩年後一提起王氏,蘇文卿卻也是難掩怒火,到底發生了什麼?
蘇文卿目光深沉,若是旁人她是不願說的,但若是徐子越卻是無妨。一則這是她的丈夫,是她除了父親以外最信任的人,二則是徐子越與王氏之間也有不共戴天之仇,當年徐子越用金簪劃破王氏臉的情景依舊曆歷在目。
示意綠袖千知走遠些看著人,徐子越與她兩人走的極近,旁人聽不見他們說什麼,蘇文卿抿了抿嘴脣才道,「表哥你可還記得上一次我犯了心疾,府上的劉大夫替我診脈,後來父親不放心又請了林大夫,林大夫當時讓綠袖拿了最近的藥方?」
「自是記得。」徐子越是第一個注意到不妥的人,當初還讓綠袖每日留意藥方與藥渣。
蘇文卿恨恨的咬咬牙道,「我回到蘇州後,父親請了一位極有名望的老先生替我看病,那我老先生說我服用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虎狼藥…」
徐子越瞳孔驟然一縮,捏著蘇文卿的手也是猛地收緊,蘇文卿強壓著怒氣道,「那藥於常人無礙,卻對有心疾的人是絕命毒藥,還好那日父親不放心請了大夫讓那劉大夫有了顧慮,表哥後來也讓綠袖注意我的方子,纔沒讓那人再有機可乘。若是再服用一段時間,我許是活不了三年。」
是的,就是三年,上一世就是這藥方,讓她死在了十七歲的前幾天。
徐子越牢牢捏著蘇文卿的手,活不過三年,這幾個字眼在眼前揮之不去許久,將人攬進懷裡緊緊的抱著,久久才微微好了些好。
他恨王氏是因爲她是王崇的妹妹,更是因爲這個女人害死了他的母親,如今才知曉王氏居然將手伸向了蘇文卿,眼中的冷冽已經再也遮擋不住,輕輕拍拍蘇文卿單薄的後背,聲音溫柔的的不像話,「沒事就好,明天我請太醫來再瞧瞧。既然如此,我們便往牡丹院走一趟吧。」
蘇文卿詫異的挑眉,徐子越伸手捏捏她滑嫩的臉蛋道,「聽說太太病的十分嚴重,我們正巧過去探望探望,以敬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