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蘇文卿不是一個感情細膩又敏感的人,沒有發覺到齊光眼中的隱晦情感,只是覺得這位世子爺氣勢太盛壓得她喘不過氣,一擡頭就對上齊光鋒銳的眼神,索性就這麼一直低著頭。
就是蘇文卿這般態度,竟然齊光也說不出一句話。
待安慶與蕭沈君大婚後齊光便要起身去西北,少則兩年三年,多則七年八年無法回京。待他回京,那時的蘇文卿大抵已經嫁給了徐子越。
齊光分不清這到底是怎麼樣的複雜情感,失望,憤怒,或許還有嫉妒,就這麼定定的盯著蘇文卿秋水一般的眸子啞聲道,「蘇姑娘覺得我如何?」
蘇文卿驀地想起那日自己去慶國公府時,徐子越失態的問她覺得齊世子如何,還是與那日一樣的回答,「世子身份高貴,文武雙全,乃天之驕子。」
「那與徐子越相比如何?」
蘇文卿笑了笑,還真是與表哥一樣的問法。只是兩人皆是驚才絕豔的天才人物,輪不到她來評定一二,不過在她心裡,大抵是沒有誰能比得上徐子越。
齊光沒有聽到蘇文卿的答案,但卻從她的沉默中知道了蘇文卿的回答。
這是個聰明又又溫柔的女子,所以選擇了沉默,但齊光卻覺得如此要比直言徐子越更好,更讓他失望。
終於等到蘇瑜與程晨說完話過來,一擡頭就看到這邊的齊光與蘇文卿。蘇文卿像是猛地鬆了一口氣的站了起來,蘇瑜有些懊惱,他大意了居然讓五妹妹與這個齊世子單獨呆了這麼久。雖然程晨今兒的話終於中聽了不少,但看到齊世子他還是不順眼,簡單的問候一聲便與蘇文卿轉身離去。
齊光注視著蘇文卿急忙離去的身影,心中縈繞起說不出的煩躁與沉悶。
就算徐子越並不在蘇文卿身邊,依然讓他嫉妒的發狂。
蘇瑜有些擔心蘇文卿,一路上將蘇文卿與齊光說了些什麼打聽的清清楚楚,只是越聽越詫異。這位齊世子與五妹妹早就相識,現在居然還問她他與徐子越誰優誰劣。
與誰比不好,非得和未來的妹夫比,他這五妹妹長相太出挑,實在太容易當人起歹心。蘇瑜沉思片刻,鄭重的與蘇文卿道,「以後切不可與這齊世子單獨接觸,你是已經定了親的小姐,這若是讓京城的徐狀元知道,可如何是好。」
平白無故的提起徐子越,蘇文卿心中一跳忙轉移了話題,「五哥你與程公子說了這麼久,說了些什麼。」
一說到這個,蘇瑜掩去了笑容,一張還微微稚嫩的臉卻多了幾分憂愁與疑慮。蘇瑜打小就比同齡的孩子穩重,父親也是最喜歡這個侄子,現在看他這個表情蘇文卿頓時覺得不大好。
蘇瑜說,「程晨,些許不會去西北了。」
蘇文卿擡頭驚訝道,「當真。」
蘇瑜點點頭,適才程晨說自己不會去西北,蘇瑜問過原因,程晨道是不想讓蘇文錦受委屈。蘇瑜便覺得奇怪,果不其然幾句話就被他詐了出來,前幾天蘇文錦與程晨見過面。
蘇文錦這些天一直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居然沒被他瞧出一點端倪。
蘇文錦到底和程晨說了什麼,程晨沒有說,只是大抵知道蘇文錦哭了一場,許是這麼多日的委屈讓程晨終於捨不得讓她受委屈,所以壓住了去西北的衝動。
蘇文錦應該是委屈的,人人皆替她不值,待說的太多就連她自己也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所有的疑慮與委屈在見到程晨後爆發,就像蘇二太太與她說的那樣,若不是覺得她不夠重要,程晨又爲什麼會選擇去西北而不是爲了她放棄參軍。
程晨答應了蘇文錦,會好好待她。
蘇文卿非常詫異這事居然就如此收尾,心道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程晨最終還是選擇了蘇文錦。
待回到蘇家,蘇瑜進了世安苑直直便進了蘇文錦的屋子,屋裡能聽到蘇二太太與蘇文錦低低的說話聲。聽到蘇瑜的腳步聲,兩人擡起頭來,蘇瑜看了蘇文錦一眼這才淡淡道,「今兒出門遇到了程晨。」
蘇文錦眼睛一亮,她本就不是藏得住事的人,有什麼心思便直接的擺在了臉上,但就是這樣的人性子卻難得的倔強。
蘇二太太微微詫異的擡頭,看了眼兒子道,「他說什麼?」
「說他不會去西北了。」
蘇文錦這麼多天未見一絲笑意的面頰終於笑了,蘇二太太蹙眉在女兒與兒子臉上打量兩眼,轉身出了蘇文錦的屋子。
在程家二老直言程晨若是趕去西北就不再認這個兒子後,程晨說自己不會再去西北了,程家二老大爲欣慰終於鬆了口氣。蘇長源那日來程家並未將話說死,也並未說要退親的打算,程老爺便覺得還有戲。如今程晨說自己不會再去,程老爺當即與父子帶著程晨親自去蘇家賠罪。
極爲正式的請罪,禮節禮物一概不缺,等到了世安苑,程晨跪在世安苑門口整整兩個時辰。
此時已是五月的氣候,午時的日頭已經熱的緊。程晨就這麼跪在世安苑門口,周圍皆是看熱鬧的小丫鬟們,蘇文卿聽到消息後也偷偷的瞥了一眼,看到了跪的筆直的程晨瞇了瞇眼睛。
程晨是當真已經絕了去西北的念頭?蘇文卿還記得齊光與自己允諾會保程晨平安,齊光既然能那樣說,分明是程晨並未拒絕齊光的好意。
但現在既然已經說了不會再去西北,蘇文卿不知道程晨到底是怎樣過的人,但是蘇瑜沒有覺得有什麼問題,蘇文卿大抵覺得是自己多心。男兒一諾千金,想來是不會食言。
程夫人因爲擔心兒子一直坐立不安,程老爺卻說這是應該。蘇二太太四平八穩的喝著茶,壓住心中的驚訝沒露出一絲端倪,將這禮收的端端正正。
差些做了這種荒唐事,跪一會兒又怎麼了。
最後還是蘇長源看不下去,讓人將程晨請了進來。蘇二太太一看這纔有了惻隱之心,這些日子自己女兒憔悴不少,程晨看起來也是面色不大好。
蘇文錦沒有露面,蘇二太太卻瞄見了屏風後的繡鞋,心中暗罵一聲孽緣,終是也放軟了話。
程晨這一跪留住了自己差些飛掉的親事,按著之前定親的時間,將親事定在了兩月後。自那日後,程晨真正成了蘇府的準女婿,一心一意的討蘇老太太和蘇二太太開心,待過些日子,所有人就像忘了之前發生了什麼,只記得程晨深情的跪在世安苑門口。
齊世子與三皇子早已離開了蘇州,聽父親說京城急招他們回去,許是出了什麼事兒。蘇文卿並不關心朝堂上的事情,只是點點頭沒有多問。
齊世子一走,蘇文卿這才覺得心頭鬆了一口氣一般,如今程晨再進出蘇府,蘇文卿也覺得沒有了之前的不安。
蘇文錦每日都在準備嫁衣,蘇文卿與蘇文卓每日陪著她,看她每日都高高興興的模樣,撫著嫁衣上奪目的珍珠說這是程晨送來的。
蘇文錦與程晨的親事定在了七月初七,那日蘇文卿在世安苑裡親眼看著嬤嬤們替蘇文錦開臉盤頭。院中人來人往熱鬧的緊,蘇瑜親自將蘇文錦 背進了花轎,回過頭來二孃正笑著擦眼淚。
待幾日後回門,程晨是親自陪著蘇文錦回來的,聽在跟前伺候的丫鬟們說,三姑爺待三小姐極好,用膳時也是親自夾菜給三小姐的。
蘇文卿去見蘇文錦的時候,蘇文錦已經盤起了頭,新婚婦人臉上的嬌羞依然難掩,但眉間的笑意與幸福又讓蘇文卿與蘇二太太放下心來。蘇文錦笑著說程晨每日都會回來陪她用晚膳,更會親自替她描眉穿衣。
蘇文卿看著蘇文錦的模樣,許是想到了徐子越,又或許是想到了自己。如今已經過去了一年,待明年這個時分,表哥就會來蘇州提親。
轉眼便是十月,程家傳來消息說大夫診出來蘇文錦有了身孕,蘇二太太大喜,當日便和四嫂去了程府探望蘇文錦。沒幾日蘇文錦便回了孃家一趟,許是有了身孕比以前圓潤了不少的,但是氣色極好。
傍晚時程晨來徐家,許是與蘇文錦說的時間差了些許,蘇文錦有些不大高興,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程晨笑著與她賠不是,蘇文錦微微有些懊惱的低聲道,「最近脾氣不太好,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程晨握著她的手,低聲哄她說話未見一絲一毫惱意。
蘇文錦每日都要喝安胎藥,程晨便在一旁等她喝完親自喂她一枚蜜餞,小兩口甜的像調了蜜,四嫂在一旁打趣四哥,「你可學學妹夫吧。」就連回孃家的大姐二姐也是掩飾不住的羨慕,她們何曾見過這樣疼人的男子。
年底時程晨初三那日便來了蘇府,說起京城最近很熱鬧,三皇子蕭沈君與安慶郡主大婚。因著蘇家接待過三皇子,說起來更有面子,蘇文卿收到徐子越的信,說安慶還問起過她。
除此之外徐子越依舊提到了齊光,蘇文卿不由忍俊不禁。自上次齊世子與三皇子來到蘇州,徐子越的信便比往日多了許多,信裡行間恨不得親自來一趟纔好。
蘇文卿根本想不到齊光會喜歡自己這樣身份的人,所以一直想不明白徐子越爲何一直這麼忌憚齊光。只不過齊光沒有讓他忌憚太久,來年三月,慶國公府世子齊光瞞著所有人,只帶了貼身侍衛去了西北,長公主因此大怒,就連宮裡的皇上也派人攔人。人人都猜測這位世子會堅持多久,卻不想初春離京,現已立夏齊世子一直沒有回來。
蘇文卓依然記得這位長的極俊的齊世子,在蘇文卿耳根子跟前讚歎了齊光無數次。蘇文卿卻是有些擔心程晨,與二孃去看蘇文錦的時候,程晨在一旁笑著說自己早已沒了那樣的心思,現在只想看蘇文錦平平安安的將孩子生下來。
蘇文卿臨盆也就這幾日,蘇二太太幾乎日日往城府跑,蘇文卿因爲太熱正在湖心亭吹風,綠袖笑嘻嘻的傳了消息說蘇文錦生了個兒子,程家老兩口皆是大喜,三姑爺激動的都哭了。
蘇文卿聞言笑了,心道人確實是會變的。去年時程晨還在這裡不遠處與蘇瑜說自己想去西北,如今娶了親又做了父親,如今和蘇瑜站在一起多了幾分沉穩,已經再也不是那個少年模樣。
蘇文卿因爲是未出閣的姑娘,等過了幾日纔看到了蘇文錦,還有還未睜開眼睛的小外甥。蘇文錦抱著孩子臉上是暖暖的柔情,她頭髮未綰多了幾分成熟與嫵媚,輕輕搖著孩子對蘇文卿道,「念兒,這是你五姨。」
「念兒?」
「你姐夫起的,他現在每天看不到兒子就想的緊,所以起了這個名字。只不過是乳名罷了,叫著倒也好聽。」
想念的念,蘇文錦說是因爲程晨太喜歡兒子。一直等到孩子滿月後,再也找不到程晨的蹤影,蘇文錦才明白了這個名字真正的含義。
程家蘇家將蘇州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程晨,蘇文卿急急忙忙到了程府後,蘇文錦正握著從孩子衣服裡掉出來的信發呆。蘇文卿眼睛驀地痠痛,直到看到蘇二太太,蘇文錦這纔像突然間驚醒過來一般潰不成軍,「娘,他走了,他去了西北,他瞞著所有人瞞了整整一年,他騙了我整整一年…」
蘇文卿再也止不住發酸的眼睛,眼淚緩緩滑落,耳邊只有二孃與蘇文錦的慟哭聲。
程晨,終究還是走了,而且用了讓蘇文錦最無法接受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