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徐子越的真實身份,如今世上知道的人並不多。
除去徐子越蘇文卿,安慶與三皇子,這世上再知曉的人也只不過定國公一人。定國公連長公主也沒有告知,更不會將此事告訴齊光,不是信不過,而是此事少一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險。
蘇文卿與安慶一同說話時時常會提起徐子越,如今齊光在跟前倒是不再好提及。外人皆知三皇妃與徐夫人關係甚好,徐子越也因此與三皇子走近幾分。
但又有誰知道,正是因爲徐子越的原因,三皇妃與徐夫人這才異常親近。
安慶與齊光之間更勝一般兄妹,在齊光還未回來時,安慶也時常會提起齊光,說起這位如今戰名赫赫的少年將軍年少是如何模樣。
安慶與徐子越是血緣上的親近,是一種剪不斷的聯繫,但與齊光卻是這是一種從小一起長大打心底的親近。蘇文卿不由去想,若是徐子越也能同齊光一樣,正大光明以韓家後人的身份出現,又該是什麼模樣。
安慶說過段時間便是長公主壽辰,到時候定是要宴請京中一衆貴女夫人到訪。齊光一手撐在桌上拇指摩過茶杯淺淺的應了一聲,罷了轉頭問蘇文卿道,「蘇姑娘可會來?」
安慶這才發現齊光對蘇文卿的稱呼,轉頭瞪了他一眼,加什麼蘇姑娘,眼中的責備毫不掩飾。齊光脣角一勾,看不出是笑還是諷刺道,「人人皆知三王妃與徐夫人交好,看來是不會缺席了。」
當初蘇文卿只是一介商人之女,現在卻是堂堂大理寺少卿的夫人,又因爲她與安慶交好,這個帖子一定會有。
安慶這才覺得順耳了些,點點頭道,「母親三十五壽辰整,前些日子皇祖母說要好好慶一慶,凡事五品以上的官家夫人姐能收到帖子,文卿自是會來。」
提到長公主,安慶頓時又記起一事道,「對了,昨兒我回了趟府上,母親說你又將夏江王嫡女的親事拒了。那位郡主我倒是見過,相貌百裡挑一品性也是極好,身份也不低,你竟連她也不滿意。你如今已經不小,可是要拖到什麼時候?」
齊光垂眼,將茶杯擱放在桌面上看著安慶笑道,「你倒是長大了,如今做了王妃,連哥哥的親事也開始過問。」說罷微微轉頭,餘光正巧可以瞧見蘇文卿的一舉一動。
蘇文卿靜靜的聽著安慶說話,並未有什麼其餘的表情。
「我只是擔心你。」安慶也有些發愁,齊光如今已經十八,京城裡其他這個年紀的公子哥哪個還沒成親,就算沒有成親也定了親,「你如今已經封了將軍,但到底是個武將。如今西北戰事稍微安定些,你些許有些喘息時間,但若是戰事又起呢?你若是像其他文官一樣,能過安安穩穩的在這京城,不用母親整日提心吊膽的替你燒香拜佛,你就算遲幾年也無妨。」
蘇文卿點點頭,定國公府就這麼一個嫡子,如今人人皆稱他爲戰神,但他並不是神。長公主擔心齊光,也擔心齊光不成親無後。
齊光的餘光從頭至尾沒有離開過蘇文卿,沒有忽視掉蘇文卿輕微的點頭。
她大抵也是這麼想的,齊光記起當年與蘇文卿一起的二十年,其實有七八年時間他一直奔波在外。他有他的抱負,也有他的責任,無法爲了兒女私情棄萬千百姓於不顧。每次離京時蘇文卿都會站在城樓上目送他離開,齊光策馬很遠,依舊能看到城樓上那一抹紅色。
她也是不捨的。
只是蘇文卿是這世上最不會任性的人,所以她從來未曾提過。
她只是從來也不說罷了,如今安慶一番話後蘇文卿默默的點頭,她分明也是覺得如此。那上一世呢,她其實也是更喜歡這種能時時陪在她身邊的一個人。
齊光驀地生出一種難掩的愧疚,許是這份愧疚,齊光沒有反駁安慶的話。他轉頭注視著蘇文卿,蘇文卿微微一愣,以爲齊光問她意見,於是開口道,「世子的確該娶親了。」
齊光上一世到底娶了誰?蘇文卿沒有一絲印象,她死後被困在徐府,知道的並不多。只是像齊光這樣的天才將軍,能嫁給他的人,許就是像安慶所說的夏江王嫡女那樣身份的女子。
齊光眼中一黯,轉過頭時俊朗的眉頭浮過一絲不耐煩,閉上眼睛遮住眼中的煩躁道,「再說吧。」
安慶也不再提,她如今有了身孕便比旁人多穿了一件襖子,早晨春寒料峭有些寒意,現在漸漸到了晌午也有些熱,白皙的皮膚上微微出了薄汗。生怕出汗又間風受涼,這便轉身回房換衣裳。
蘇文卿其實不大想與齊光待在一處,她與齊光並不熟悉,當年因爲程晨一事還有些偏見。這兩年因爲安慶的原因漸漸去了芥蒂,但她不是安慶,沒有與齊光一同長大的十餘年。與京城尋常夫人們一樣,提起齊光,除了敬佩他非凡的軍事才能再無其他。
蘇文卿一口一口喝著茶,只想安慶能快些回來。
她微微有些坐立不安,因爲就算不去看齊光,蘇文卿也能感覺到齊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種灼熱的不安。
好一陣子,蘇文卿聽到齊光的聲音,「徐子越待你好不好?」
蘇文卿幾乎沒有猶豫的點頭道,「自是極好。」
這世上沒有人能比得上徐子越這般待她,他連對她大聲說話都捨不得。她猜不透齊光問她這個問題有什麼原因,許是隨便尋個話題罷了。
齊光握著茶杯的手倏然一緊,好?有多好?齊光甚至有些荒謬的想,徐子越那樣無情無愛的人能有多好。但蘇文卿答得太快,甚至沒有一絲的猶豫,又讓他僥倖的想法毀於一旦。
在遇到蘇文卿之前,他也未曾想過自己會那麼喜歡一個女子。他知道這是一個如何善解人意甚至讓人憐惜的女子,徐子越若是喜歡上她,並不是什麼難事。
蘇文卿看他臉色不佳,實在琢磨不透齊光到底是什麼想法,她覺得齊光太難交談,比當年的徐子越更加難對付。與徐子越不同的,她與齊光沒有太多可以交談的東西,唯一的聯繫點也許就是安慶。
還不如不開口的好。
蘇文卿靜靜喝茶等安慶回來,卻聽到齊光突然道,「你可知安慶與三皇子是青梅竹馬。」
「知道,王妃與我說過一些。」
安慶與她講過許多她與三皇子之間的點點滴滴,三皇子大了安慶八歲,安慶說自己很小的時候,三皇子便抱著她到處玩。那時她還那麼小,卻極喜歡跟在蕭沈君身後,蕭沈君經常笑她小不點卻寵溺的將她抱起,半大的少年與只沒過他膝蓋的小丫頭,一起走過了很多年。
蘇文卿甚至羨慕過這樣相伴一起的感情,她與徐子越相識太晚,她總是心存遺憾。
齊光提起這個又是爲何,蘇文卿心道難道是齊光也羨慕這樣的感情?想起齊光說起成親時的反感,也不是沒有可能。身邊若是有這樣令人豔羨的感情,誰又不向往也有這樣一段感情有這樣一個喜歡的人。
「安慶從小便認得沈君,她從懂事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以後會嫁給沈君,沈君就是她要共度一生的人。」齊光緩緩開口,「因爲早就知曉,所以如今在一起才別無遺憾,」
蘇文卿微微怔愣,精緻的眉頭甚至有些微微蹙起,「…世子,你到底想說什麼?」
齊光定定的看著她,她就坐在與她不遠的地方,蘇文卿一擡頭甚至能看見他幽深的眼眸。黑色眸子中的感情太過複雜,悲傷,憤怒,不甘,壓抑,就這麼用目光鎖緊她道,「那若是本該與你共度一生的人卻要與他人共度一生,那該如何?」
什麼叫本來應該?
況且齊光爲什麼會說出這種話?蘇文卿從未從安慶口中聽說過齊光曾經喜歡過什麼樣的人。能讓齊光痛苦如斯,讓他求而不得的人,蘇文卿甚至想像不出這樣一個人該是什麼樣子。
她又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陣子才道,「世子爲何會斷定那就是要與你共度一生之人?」
蘇文卿想去反駁「本應」這個詞,但是若是將兩個詞語用在安慶與三皇子身上,蘇文卿又覺得沒有什麼不可以。安慶本就該嫁給三皇子,就像齊光說的,三皇子是安慶從小就得知要與她共度一生的人。
這是這個本應是爲何斷定?是因爲兩人從小到大一起的感情,是定國公長公主甚至皇帝早就默許的一門親事。種種條件將兩人綁起來,這才勉強將「本來應該」這個詞語印證。
但是齊光呢?他又有什麼理由說有一個是他本應共度一生的人?
「徐夫人可信前世今生?」
蘇文卿頓時心中狂跳,一瞬間毫不掩飾的詫異,齊光沒有忽略它,他緊緊鎖著蘇文卿的目光繼續道,「我若說我看得見前世,看得到那個伴我一生的人,你可信?」
蘇文卿啞了啞,所有人都可以不信,她卻不能不信。
一瞬間蘇文卿明白了齊光的痛苦,因爲看見了上一世,知曉了那個人是誰,所以在那個人陰差陽錯與他人在一起時,齊光纔會這麼痛苦。
但是又如何呢?
蘇文卿想起了公主,上一世那個嫁給徐子越的女子。如今徐子越娶了她,而公主也已經賜婚嫁人,蘇文卿還曾經與安慶打聽過,安慶說公主與父母感情甚好。
公主是徐子越本該共度一生的人嗎?因爲上一世在一起,所以這一世依舊要如同上一世一樣重複一次?
江澄說蘇文卿只不過比她更早的認識了徐子越,她沒有輸給蘇文卿,她只是輸給了時間,輸給了緣分。但是又如何呢,就是因爲一些小小的變動,許多人的軌跡已經發生了變化。
齊光說那個本該嫁給她的女子如今已經嫁做人婦,於齊光而言確實是一種痛苦,但是又能如何?將人搶過來?那對於毫不知情的那女子,又何曾無辜。
她有她的生活,她沒有所謂的記憶,這不是她的錯。
「世子…」蘇文卿終於開了口,她深深望著他的眼睛道,「錯過就錯過吧。」
也許這一世你們無緣無分罷了。
「什麼前世今生,你又如何能斷定那是你的前世而不是一場夢。」
齊光心中狠狠抽痛,他甚至苦笑出聲。他知道蘇文卿是相信的,她甚至明白自己的意思,因爲她本就是從前世涅槃重生的那個人。那是他一起二十年的人,他知道她的所有,知道她有一段長達十七年的記憶。
當年徐子越滅徐家滿門,徐子玉卻是死在他的手中,只因他知道蘇文卿曾經喜歡了徐子玉許多年。
但如今,蘇文卿卻與他說,什麼前世,也許只是一場夢罷了。是徐子越的存在,讓她尋找了一個藉口自我的慰藉,還是重活二世,因爲遇到的那個人不是他,她已經不是他遇見的那個蘇文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