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倒不覺得這是個事。
陳珞又不是沒個正經差事,他要是想去衙門的時候就去,不想去的時候就不去,反讓她瞧不起——在她受的教育裡,你可以不幹事,但既然幹了,就不能不盡力的幹好。
陳珞這樣,在王晞看來,纔是正經的態度。
“我明天壓根就沒有準備去湊熱鬧,”她對紅綢道,“施珠就算是想盯着我也不能吧?”
紅綢想不出王晞有什麼理由不去晴雪園。
王晞笑道:“她們不是向我要冰嗎?我明天得去給她們弄冰啊!”
紅綢聽着眼睛都亮了。
這樣一來,她們是不是可以出門逛一天了?
聽說京城的一元茶樓每天都有蘇杭來的師傅唱評彈,她還沒有聽過蘇杭師傅唱的評彈,也沒有去過京城的茶樓,她好想跟着大小姐出去玩啊!
她慫恿王晞:“大小姐,你聽過蘇杭的師傅唱評彈沒有?聽說京城的一元茶樓請的全是正宗的蘇杭大家,我們蜀中的小紅玉,實際是江西人,她的師傅劉紅玉也不是蘇杭人,也不知道她們唱的和那些蘇杭過來的師傅有什麼區別?”
旁邊的青綢聽了哭笑不得,沒等王晞說話就笑着狠狠地點了點紅綢的額頭,道:“你啊!給我老實點。大小姐說去哪裡就去哪裡,什麼時候有你拿主意的份?你要是再敢胡說,我就去告訴王嬤嬤,讓王嬤嬤罰你抄一本《阿彌陀佛經》,我看你還有沒有精力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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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綢朝着青綢做了個鬼臉。
王晞哈哈大笑,道:“一元茶樓怕是去不成了,不過可以去小文莊,據說那裡有很多觀賞魚賣,我覺得我們可以養幾條,讓香葉看得見,吃不着。”說完,想起香葉的饞樣兒,又笑了一陣子。
照顧香葉的小丫鬟愁眉苦臉的,一夜都沒怎麼睡,怕王晞真的買了幾條魚回來養着,那香葉得多難受啊?
那她豈不是得天天抱着香葉不能錯眼睛?
誰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晴雪園那邊還在做最後的清掃,薄六小姐屋裡的管事嬤嬤突然來拜訪太夫人,說是薄六小姐今天下午要進宮,可原本準備送給皇后娘娘的披帛因爲小丫鬟不注意,被貓給抓壞了。說是那披帛是從王家的鋪子裡買的,想請王晞幫個忙,陪着去見見王家的大掌櫃。
慶雲侯府雖然因爲立太子的事被很多人家顧忌,可也沒誰敢得罪他們家。
何況這件事還牽扯上了皇后娘娘。
二皇子能不能成爲太子,皇后娘娘能不能成爲皇太后,那是以後的事。但誰若是讓他們不舒服了,他們卻能讓你現在就難受。
太夫人一聽,甚至沒顧得上跟王晞說一聲,就讓施嬤嬤帶着薄家的嬤嬤直接去了柳蔭園,拉着王晞就出了門。
借冰的事,提也沒有提。
不知道是慌慌張張的忘了,還是覺得薄六小姐的事比施珠的事更重要?
王晞還沒有用早膳,心裡不免有些不痛快,道:“聽說大柵欄東頭有家早點鋪子的豆花和油條做的尤其的好。”
慶雲侯府在小時雍坊的槐柳衚衕,在永城侯府的南邊,離永城侯府坐車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而大柵欄卻在大時雍坊的北邊,前門大街那塊兒,離永城侯府坐車得兩刻鐘。
王晞要去那裡喝豆花,這一來一去就得半個時辰。
那嬤嬤卻笑道:“大小姐說的是,那我們就先去那家用了早膳再去見我們六小姐好了!”
對她這麼謙讓啊!
王晞摩挲着腰間用來做噤步雕着萬事如意的和田玉玉佩,在心裡琢磨着,薄六小姐出現的這樣突然,要不是在太夫人那裡過了明路,太夫人認得這人,她還以爲是假冒的。
不過,也有可能是有事相求。
王晞安安心心地喝到了想喝的豆花,吃上了想吃的油條,還嚐了豆汁配炸圈,吃得心滿意足,這纔去了慶雲侯府。
慶雲侯府佔了槐柳衚衕一條街,白牆灰瓦,普通的廣亮門,要不是門上掛着個“敕造慶雲侯府”的牌匾,王晞都不敢相信這就是赫赫有名的慶雲侯府的正門。
不過,王晞走的是二門的側門,因爲她的身份還不足以讓慶雲侯府開側門。
她走的是垂花門夾道旁邊的側門。
這是給來做客的女眷走的門。
王晞依禮行事,沒好意思打量慶雲侯府內院的景緻,而是等到馬車停了,她由白朮服侍下了馬車,這纔有空打量四周的景色。
誰知道她一擡頭,卻看見薄六小姐笑盈盈地由七、八個丫鬟簇擁着,正站在門口等她。
她嚇了一大跳,還是感受到了薄六小姐的善意,不由也跟着真誠地笑了起來,上前去和薄六小姐見了禮。
薄六小姐就朝着她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低聲道:“我們家是男女分別序齒的,你看我的排序就知道我們家的兄弟姐妹很多了,有什麼事,我們到我屋裡去說。”
王晞家裡的兄弟姐妹也很多,彼此卻沒有這麼強的戒備心。
她笑着頷首,和薄六小姐穿過一段花牆,過了道曲橋,就到了薄六小姐的院子。
那院子砌在一片柳林之中,五間三進,花木扶疏,頗爲寬敞明麗,是薄六小姐一個人的院落。
王晞想起永城侯府的逼仄。
可見同爲侯府,也一樣分出三六九等來。
薄六小姐的丫鬟給她上的是明前龍井,那特別的豆香味,讓王晞覺得非常的熟悉。
她不禁深深地聞了幾下茶香。
薄六小姐見了抿嘴而笑,道:“王小姐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
王晞一愣,隨後腦子裡靈機一閃。
她想起了陳珞給她的茶。
難道這是出自一家的茶?同時送給了薄家也送給了陳家?
但若僅僅如此,薄六小姐不應該這樣問她。
她大膽地猜測,委婉地道:“這茶不會是貢品吧?薄小姐有,寶慶長公主府好像也有。”
“難怪七哥說你是個聰明人。”薄六小姐莞爾,道,“我也不爲難你了。這茶是我向陳珞討的。他請我幫忙,今天把你請到我們府裡來避一避。我可不願意被他當僕婦指使,就向他討了這茶葉過來,也讓他心疼心疼。”
可陳珞根本不喜歡喝茶啊!
也許在薄六小姐眼中是茶中珍品,在陳珞眼裡也不過是幾片樹葉而已。
他怎麼會心疼?
只是這話王晞不好明言。
照薄六小姐的語氣,陳珞和她非常的熟悉,可她卻不知道陳珞不喜歡喝茶,可見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像薄六小姐表現出來的那樣好。
在沒有弄清楚、搞明白之前,她是不會和薄六小姐說什麼的。
“沒想到六小姐和陳大人的關係這麼好。”她微微露出些許的驚訝。
薄六小姐又朝她眨了眨眼睛,這次神色間不再是些許的俏皮,而是帶着幾分揶揄,道:“我和陳二哥的關係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好。要不然,他也不會急急地託了我出面,把你從永城侯府請出來了。”
什麼意思?
王晞沒聽懂,困惑地望着薄六小姐。
薄六小姐哈哈地笑,道:“不明白沒關係,你只要知道,我今天下午既沒有準備進宮,我準備送給皇后娘娘的披帛也沒有被貓抓壞,我更不會在外面買了披帛送皇后娘娘就行了。你好生生的在我這裡喝茶賞花,等陳珞下了衙,再把人交給他,我那件碧葉金蕊的花簪就到手了,我也心滿意足,其他人也心滿意足了。”
王晞大驚。
陳珞這是什麼操作?
薄六小姐見了只怕把她嚇着,忙道:“你別害怕。陳二哥和施珠有舊怨,要釜底抽薪,給施珠點顏色瞧瞧,要借了你的名頭找事。”
話說到這裡,她不免露出幾分歉意來,想着王晞也算神仙打架,旁邊遭殃的小鬼了。
施家瞧上了幾位皇子的正妻之位,謀劃着想把施珠嫁到皇家,施珠看中了誰不好,卻看中了二皇子。
妻好一半賢。
施家再好,施珠的脾氣稟性在那裡,就算是皇上答應,皇后娘娘也不答應,二皇子更不願意。
薄六小姐懷疑陳珞這是受了二皇子所託才爲難施珠的,她肯定得搭把手。
只是可憐了王小姐,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若是施珠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爲難王小姐呢?
她想到這裡,忙道:“王小姐的喬遷之宴,無論如何也要給我放張帖子。我之前說的可不是客套話,我是真心覺得王小姐是可交之人,想着我們姐妹們能高高興興地玩樂也就這一、兩年光景了,能走動的時候還是應該常常走動走動纔是。”
王晞聽着這話心中卻警鐘高鳴。
就算是陳珞想給施珠難看,薄六小姐對她也太熱情了一點。
陳珞最終決定和她合夥,最最重要的一點是陳珞身邊沒有能夠幫他的婦人。包括他這次急着見米娘子,也與此有關。
看薄六小姐的樣子,和陳珞倒真有幾分朋友義氣。
薄六小姐不會是陳珞又一個合作伙伴吧?
如果是這樣,陳珞那就是不守信用。
她肯定比薄六小姐更早就和陳珞結了盟,否則不管是憑着人脈還是其他,薄六小姐都比她強。而陳珞在沒有事先告知並徵得她同意的情況下又和薄六小姐合作,根本沒有把她放在心上,是對她最大的羞辱。
王晞氣得忍不住嘟了嘴。
覺得這件事不能就這樣輕易過去。
她得好好地和陳珞掰扯掰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