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定睛一看,湘妃竹中夾種着方竹和毛竹,和她在永城侯府柳蔭園牆頭窺視到的竹林一模一樣啊!
她的語氣不由得一頓。
陸玲不解地道:“王姐姐,你怎麼了?”
王晞心裡已經像有貓爪在抓了。
如果這片竹林就是她之前看到的那片竹林,是不是可以認爲,她們現在的位置離鹿鳴軒很近不說,離那片竹林也很近。
她腦海裡閃現出那把九環大刀上繫着的紅綢。
無比囂張地迎風而動,獵獵招展。
她不禁捏了捏拳頭,輕輕地咳了一聲,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道:“沒事,沒事,剛剛想到了一點其它的事,腦子沒轉過彎來。”
吳家二小姐卻比王晞以爲的聰慧直接多了。她想了想,對王晞道:“你難道住在柳蔭園不成?那園子不是荒廢了好多年了嗎?珞二哥這麼大的人了,那邊又是內院,他不會又翻永城侯府的牆了吧?”
可見這位也是當年的知情人。
而且人家喊陳珞爲“珞二哥”,可見和陳珞是有交情的,而且交情還不錯。
長公主有意讓她做自己的兒媳婦……王晞想着,暗中撇了撇嘴。
陳珞雖然長得好,可吳家二小姐的性子好,配他可是綽綽有餘。
吳二小姐問得直白,常珂卻怕這話傳了出去,壞了王晞的名聲,沒等王晞開口已急急地解釋道:“柳蔭園的確已經荒廢了好幾年,這不,施姐姐過來後,住的地方就有點緊,表妹的私房錢多,爲人又孝順,爲了給祖母解圍,就拿了銀子重新把柳蔭園修繕了一遍。不過日子還短,那邊還沒有修繕完成,到了六月底才能交房。而且陳二公子不說是搬出去了嗎?他如今又是騰驤衛的僉事,正經的正四品武官,哪裡還會像小時候那樣被鎮國公追着打了。”
吳二小姐聽了笑道:“原是我的錯。我前幾天見到珞二哥,還和五皇子在西郊那邊賽馬,五皇子輸了,珞二哥還收了五皇子的烏金鞭,那可是他過生辰的時候皇上賞給他的,他平時愛若珍寶。”
也就是說,陳珞還是一副沒長大的樣子。
王晞腦海中浮現出陳珞微笑着扶她的樣子。
不太像啊!
她在心裡嘀咕着,就聽見吳二小姐繼續道:“不過,常家四妹妹可能是有些日子沒出門了,珞二哥早已經不是騰驤衛的正四品僉事了。他如今升了騰驤左衛都指揮使,正三品武官了。”
騰驤衛實際是叫“騰驤四衛”,是由騰驤左衛、騰驤右衛,武驤左衛,武驤右衛組成的,各設一個都指揮使,三個指揮使,還有僉事、同知若干。大家不過是習慣性地稱這四衛爲“騰驤衛”,騰驤衛既不歸兵部也不歸五軍都督府,而是歸皇帝親掌,是皇帝親衛中的親衛。
當然,皇帝不可能真正去管理這四衛的具體事務,它通常都由皇帝的心腹太監代管。也因其特殊性,會有一些皇帝比較喜歡的功勳子弟在這四衛掛名,就是有個差事,領着相應的俸祿,但沒有實權。
陳珞以長公主之子的身份,十二歲就有個正四品僉事的武官官職,就屬於這種情況。
因此大家在介紹他的時候稱他爲“騰驤衛僉事”,而不會具體指出他是哪一衛的僉事,知道的一聽就明白他只是個虛職,而不掌管實權了,不知道的也沒必要知道。
可像“騰驤左衛正三品都指揮使”這樣有品階有具體掌管哪一衛的官職,那就是真正有實權了。
常珂非常的震驚。
王晞卻不以爲然。
皇帝的親外甥,總會比別人更有利一些。
別說一個有實權的正三品武官了,假以時日,給他弄個正二品的武官也不是什麼難事。
朝廷有“沒有社稷之功不可以封爵”的國策,皇帝要是再寵愛他一些,甚至可以爲他發動一戰場爭,給他封個爵位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和清平侯府這些靠着實打實軍功走出來的人,不可同日而語。
甚至是沒什麼可比性——清平侯府的一個小小七品武官恐怕都比陳珞的這個正三品來得更實在。
常珂卻失聲道:“那陳大公子呢?”
三年前,陳瓔在羽林衛,從九品的小旗,雖說品階低,卻是實權,這樣說起來,兩兄弟也算是不分伯仲。
吳二小姐有些意外地看了常珂一眼,道:“瓔大哥兩年之前就已經及冠了,自然不能繼續做個小旗了,他如今在羽林左衛任正四品的同知。”
羽林衛也分左衛和右衛。
聽吳二小姐這麼一說,可見陳瓔也是個有實權的武職。
常珂鬆了一口氣。
吳二小姐不免語帶笑意地道:“我沒想到你對瓔大哥的印象還挺好的!”
姑娘家,問出這樣的話來,就頗有些深意了。
王晞沒想到常珂比她以爲的更坦誠,她面色微微有些發紅地道:“從前陳家大公子對我們都很好。不過,他比我們大很多,我也希望他以後能過得更好。”
透露着只願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意思。
吳二小姐和王晞都有些意外。吳二小姐甚至嘴角翕翕,不知道要說什麼,半晌也沒有說出話來。
王晞對吳二小姐的觀感很好,常珂更是她的好姐妹,她索性拿了自己的事給兩人解圍,重新提起那片竹林:“我之前無意間在永城侯府的後花園散步的時候看到的,當時就覺得那些竹子長得特別好,種得也巧妙,湘妃竹堅挺,方竹的高大,毛竹的柔軟,都間種的恰到好處,就多看了幾次。可惜離得有點遠,不然我還想好好看看呢!“
吳二小姐聞言朝着王晞笑了笑。那笑容,透着幾分瞭解,而且她對王晞的態度也更親切了。她還順着王晞的話道:“可見你對治園很有研究。這片竹林我小的時候也曾經鑽過,不過只是覺得比別家都好,可怎麼個好法,我還真說不出來。不過,今天人多口雜的,等到七、八月,長公主肯定會開賞花會,到時候只請女眷,宮中的人也多會在西苑避暑,輕易不會出門,我們可以隨便玩耍,更有意思。反正珞二哥也不長住鹿鳴軒了,我們跟長公主說說,到時候去那邊玩,涼風習習,比在水榭還舒服呢!”
看來吳二小姐和陳氏兩兄弟的關係都非常好啊!
常珂她們稱呼這兩兄弟爲“大公子”和“二公子”,吳二小姐直呼“瓔大哥”和“珞二哥”,半點看不出來因爲拒婚而產生的罅隙,不知道這傳言是真是假?到底是誰不願意兩家聯姻?
王晞腦子飛轉,臉上卻沒露半分,笑盈盈地應“是”不說,還道:“這片竹林大嗎?可以直接到達兩家的牆院吧?”
吳二小姐點頭,笑道:“正好挨着永城侯府,但不是很大。呈長方形,從這邊走到永城侯府的牆院,我的話,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你們可能要時間長一點。”
王晞聽了很滿意,正巧那邊常珂回過神來,大家決定進去暖房看看,把這個話題岔了過去。
但王晞卻沒有忘記,她心不在焉地跟着吳二小姐幾個在暖房轉了一圈,暖房太過悶熱潮溼的空氣讓她們都覺得有些不好受,就順路出了暖房。
吳二小姐指了不遠處綠樹叢中露出來的一角紅色飛檐笑道:“看見沒有,那邊就是鶯囀館,我們等會在那邊聽戲。聽說開場是梨花班的《四郎探母》,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倒覺得聯珠坊的《定軍山》比他們家的《四郎探母》唱得好。開場應該唱《定軍山》的。”
王晞隨口道:“或者是宮裡人的意思?”
“這倒有可能。”吳二小姐道,“皇上喜歡武生,淑妃娘娘肯定投其所好。”
她說着,領了她們慢慢往清平侯府的花廳去。
王晞突然停住了腳步,道:“我想到點事,要叮囑我的丫鬟一聲。”
這是常有的事。
姑娘家在別人府裡做客,有個不方便的時候,肯定得讓丫鬟跑跑腿。
幾個人還很禮貌地快步朝前走了一段路,給王晞留下說話的空間和距離。
王晞就招了更沉穩的青綢上前,低聲道:“你可聽見吳家二小姐說的話了?我若是讓你悄無聲息地去拔了竹林裡的那把大刀,你可有十足的把握不被人發現?”
青綢猶豫了片刻,悄聲道:“拔肯定是可以拔,可拔了之後就丟在那裡嗎?”
照着他們雲貴土司的慣例,這麼做,等於是和對方宣戰了。
青綢覺得王晞大可不必和陳珞鬧得這樣僵。
她們偷窺在前,陳珞警告在後,退一步也就海闊天空了。
王晞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可她就是忍不下這口氣。
每次想起陳珞那張比旁人都好看幾分的臉,那刺目的紅色綢巾就彷彿在她眼前飄蕩似的,讓她臉上火辣辣的。
王晞道:“拔了那刀,我就和他兩清,鳴金收兵了。他再挑釁我,我都會當沒看見,當不知道的。”
青綢鬆了口氣,道:“只是那刀太長太重,怕是不好藏匿。”
王晞道:“藏什麼藏?你到時候直接丟到隔壁的柳蔭園好了,那邊去的人少,又有花架擋着,我們晚上就回去了,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它埋起來就行了。就算陳珞發現了,我們都在這邊做客,他沒有證據,也不能證明是我們做的。關鍵就是你別被人看到。所以我問你有沒有十足的把握嘛?”
“有!”青綢斬釘截鐵地道。
這點小事她還是做得到的。
王晞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這次就當是我對不起他,以後我肯定遠遠地躲着他。”
青綢忙不迭地應諾。
王晞還是有點可惜陳珞那張臉。
她見過長公主了,陳珞和長公主不太像。
難道他長得像鎮國公?
如果這樣,那鎮國公就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了。
王晞有點想看看鎮國公長什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