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剛剛重新換了件衣裳半倚在羅漢牀上吃着點心,就又被叫回了玉春堂。
太夫人看見她就像看見了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拽住她,淚眼婆娑地道着:“好孩子,我知道,你是最孝順的了,你跟我說說,現在外面都是個什麼情景?施家如今怎樣了?有人幫着搭把手嗎?”說完,還怕王晞不盡心盡力,道,“你也別笑話我一把年紀了,還惦記着孃家人。實在是施家於我,於你,都是有大恩的——當年要不是施家舅老太爺,你母親早就沒命了,哪裡還有你和你二哥。就憑着這個,你也不能袖手旁觀,看着施家淪落纔是。”
王晞很想捂住太夫人的嘴。
她老人可真是的,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就能把全家人都得罪完了。
什麼叫做“你是最孝順的”?讓這些天來一直在玉春堂侍疾的永城侯府諸人怎麼想?
說到幫她老人家打聽消息,現在是什麼時候,連永城侯都要避其鋒芒,她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能幹什麼?
說來說去,不過是怕用永城侯府的名義出頭,被永城侯喝斥,乾脆拿了王家去做人情。
可他們王家的人情也不是這麼廉價的。
王晞看了侯夫人一眼,這纔對太夫人道:“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肯定責無旁貸。可施家的事,我沒有辦法。我們王家既不是做官的,又是外來戶,您讓我幫您打聽施家的事,您也太瞧得上我們王家了。”
太夫人聽着,眼睛裡的光彩就一下子黯淡了,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有氣無力起來:“我知道你爲難。若是聽到了什麼,記得跟我說一聲。”
王晞點頭,想着還好太夫人沒有逼着她一定要去打聽,不然她寧願和永城侯府翻臉。
這麼大的事,什麼時候輪到內宅的女眷了?
在旁邊低頭聽着的施珠卻恨得咬牙切齒。王家一個不事生產,靠着走南趟北騙點錢的商賈之家,看見了他們家落魄了,就開始擺譜了。什麼玩意兒?也不拿面鏡子照照自己……
她心中充滿了憤恨,卻不知道如何發泄出來的好。
王晞把施珠的神色看在眼裡,頓時有些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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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家這事出的太突然了。就在昨天,王嬤嬤等人上街的時候還聽到人們在議論施家案子,覺得他們家拖出了二皇子、慶雲侯府,這案子最少也得審個三、五個月,不曾想轉眼間就被判了刑。
這麼快,不知道皇上是什麼意思?
得找個機會問問陳珞纔是。
而此時被王晞惦記的陳珞正站在慈寧宮裡,低着頭,坐在一張繡墩上,隔着一道鸚鵡綠的帷帳,聽着皇上溫聲細語地對皇后娘娘說話:“從前的事,再追究下去,只會傷了大家彼此之間的感情。施家人伏誅,這件事就到此爲止了。以後大家都不要再提,好好過日子就是了。
“老二的脾氣呢,也太急躁了些,需要好好磨練磨練。
“慶雲侯那裡呢,犯了大忌,也太過分了些。
“都給我好生生地反省反省,先把這件事過去了再說。”
皇后娘娘恭敬地應“是”,心裡冷笑不止。
降了她孃家兄弟的爵位,禁了她兒子的足,殺了個邊關的總兵,這件事就算完了?哪有這麼好的事!
慶雲侯這爵位可不是因爲她是皇后才恩典的薄家,那是他們薄家好幾代人功在社稷換來的。皇上不是想忘記就能忘了的。
她兒子是皇子嫡孫,可不是哪裡隨便冒出來的什麼人,到了成親的年紀婚事沒個着落,還被變相的圈禁了,哪位皇子被封太子之前受過這樣的委屈。皇上這是把所有的人都當傻瓜了吧?
皇后娘娘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這才能保持着微笑,問起了陳瓔的婚事:“轉眼間鎮國公就要當公公了,您那邊可準備御賜點什麼?再就是琳琅封世子的事,是在陳瓔成親之前好還是在他之後好?
“要是在陳瓔成親之前,我看就由我代表皇上給女方家添個箱好了。施家出了事,肯定有人捧高踩低,我們給施小姐做個臉,她也好進陳家的大門。
“要是在陳瓔成親之後,爲了安撫鎮國公,不如給陳瓔封個什麼世襲的官職,陳瓔的面子上也好過一些。”
皇上的臉色就有些難看,覺得皇后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在暗示他這件事沒這麼容易就完。
兩人自然又不歡而散。
長公主帶着陳珞從帷帳後面走了出來,低聲勸着氣得臉色發白的皇后娘娘:“您這是何苦要惹了他生氣,於二皇子沒有一點兒好處。”
皇后娘娘和長公主幾年相處下來,反而比和皇上的關係更好,聞言想也沒有多想地道:“姐姐既然知道這個道理,怎麼和鎮國公說不上兩句話就拂袖而去呢!”
長公主語噎。
陳珞維護着母親,輕輕地咳了一聲,低聲道:“這樣也未必不好。我聽說,寧嬪那位在保定府的族兄沒多久之前調到了順天府做了府丞。他新官上任,到處拜訪京中官員,雖說是例行,可這個時候,還是小心點爲好。“
皇后娘娘朝着陳珞感激地笑了笑,道:“你不愧是和二皇子一起長大的,別人都各自爲政,你還顧着他,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陳珞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陪着長公主出了宮。
皇后娘娘去了養傷的二皇子那裡,把陳珞的話帶給了他,並道:“你們畢竟是從小的情份,要是這樣斷了,也太可惜了。”
二皇子苦澀地笑了笑。
現在哪裡是他想和陳珞斷了,是他想和陳珞如從前那樣也不敢了。
他告訴皇后娘娘:“明月也很好。他給我收集了一些證據,全是寧嬪那位族兄貪墨受賄的,這錢未必就是他拿了的,可要是能扯出他來,寧嬪那裡也是樁醜聞。就看什麼時候用合適了。”
皇后娘娘面露恨意。
回到長公主府的陳珞則正和劉衆在書房裡小聲說着話。
“你說,那天薄明月去雲居寺,是去見了寧嬪族兄府裡一位廚娘?”他好看的眉毛皺成了個川字,道,“看來薄明月是打聽到了些什麼。能不能想辦法把他打聽到的東西也弄一份到手裡。說不定我們也能用得上。”
劉衆輕聲應諾,道:“還有四皇子那裡。看樣子是想早點成親,儘快就藩,我們要不要推波助瀾,讓四皇子得償所願?”
“別管他!”陳珞現在看着他的這些表兄表弟們心裡就煩,道,“這種事,他自己求是沒用的,得通過內閣的閣老們,而皇上正打算將慶雲侯府降侯爲伯,有閣老們一陣忙的了,誰有空理會他!”
劉衆大吃一驚,道:“降侯爲伯,慶雲侯會答應嗎?”
“有什麼不答應的。”陳珞不以爲意地道,“只要二皇子能上位,別說是降爵了,就是削了爵,他們家也能立刻就起來。若是二皇子不能上位,慶雲侯就算是現加封幾個太子太傅,太子少保也沒有用,一樣是鏡中花,水中月。
“倒是皇上打得一手好算盤。
“折了一個施家,換了慶雲侯府被降爵不說,二皇子近日也要啓程去大覺寺了。皇上讓他在那裡給列祖列宗們祈福,抄九九八十一天的佛經。
“三個月之後,等二皇子從廟裡出來,說不定這天下已經換了個模樣了。”
劉衆咋舌。
陳珞不想和他多說,交待了一句“你別管我了,我今天晚上不回來用晚膳了”,就跑得不見了蹤影。
劉衆猜着他又跑去隔壁王小姐那裡蹭飯去了。
王小姐家的廚娘手藝真是好。
他摸了摸自己肚子,嘴角彷彿還能回味到那些點心的美味,暗中卻爲陳珞擔心。
和王小姐這樣好的感情,以後若是娶了妻,豈不是要辜負別人。
不過,這件事也不是他擔心就有用的,只能看有沒有機會勸陳珞兩句吧!
畢竟他要跟陳珞一輩子。若是陳珞後院不安寧,很容易影響子嗣和家風,陳珞這一支肯定走不遠。
他去吃飯去了。
陳珞則在飯後一面和王晞在柳蔭園遛彎,一面和她說着朝中的事:“你且等着。最多不過三、兩天,肯定有人給皇上上摺子,求皇上早立太子。而這其中,說不定還會有人提及三皇子。
“皇上聽了一定會暴跳如雷,把三皇子叫去喝斥一頓不說,還會趁機把淑妃也教訓一番。弄不好,連五皇子也要跟着受牽連。”
王晞明白地頷首,道:“這就好比我們家的那些鋪子,有大掌櫃的位置空了出來,大家都爭來爭去的,這是好事,但若是鬧出損害王家利益的事,這鋪子裡的大小掌櫃都會一鍋端了,有時候連得力的夥計也會被解僱。
“所以淑妃娘娘這個時候不動纔是最好的。
“她一動,皇上又不屬意她,肯定會遷怒她啊!”
陳珞從前和王晞說這些朝中大事的時候,王晞還會迷糊片刻,可現在,已經可以順着他的思路推斷出爲什麼了。
他不由刮目相看,停下腳步笑道:“沒想到,你變得越來越厲害了!”
“不是我厲害,”王晞不以爲意地道,“是這些事說來說去,和那些大戶人家爭產異曲同工罷了。我熟悉了,也就沒什麼。不過,還挺有意思的。”
王晞朝着他嬌笑,眼睛亮晶晶的,靈光四射:“朝堂的這些八卦比內院的那些流言蜚語更雲譎波詭,出乎人意料之外。”
陳珞啼笑皆非。
能把朝廷大事比喻成八卦軼事的,也就只有王晞了。
這,也許就是她的獨特之處。
是她吸引人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