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兒子喜歡男人這件事周母是家裡第一個知道的。
她不反對, 但也不關注，因爲她是個喜歡看結果的人，所以兒子怎麼發現性取向、怎麼交上男朋友、交的男朋友是誰她都不在意, 只要沒把對象帶到她眼前, 她就不會多關注一點, 畢竟人生漫長, 談幾段甚至十幾段戀情都正常, 今天陪在身邊的是這個人，明天可能就又換了另一個人，她沒空個個都去關注。
但現在……
看着眼前這個大眼睛小臉蛋, 脣紅齒白清清爽爽，從頭到腳都寫着純淨乖巧的男生, 她的內心感到了一絲動搖。
或許, 她還是應該關注一下的。
至少應該問一問年齡。
“阿姨, 我今年21歲了，我跟周鼎同歲。”
呼——
提着的心瞬間落地。
周母悄悄拍了拍丈夫的手, 對夏鬱露出笑：“快上車吧，我們先去吃飯。”
夏鬱他們下午上的飛機，十個多小時的飛行後，落地時正好是法國時間的下午六點。
此時太陽已經落到了地平線下，廣闊的天空中鋪滿了橘色的晚霞。
一行人坐上車, 前往吃飯地點。
一路上, 夏鬱都扮演着乖乖孩的角色, 無論是雙腿併攏手放膝蓋的坐姿, 還是矜持的表情和有問必答的乖巧, 都讓周鼎覺得只要戴上一條紅領巾，夏鬱就是個活脫脫的聽話小學生。
當然這麼說有點誇張, 但在他眼裡，這樣的夏鬱是真的乖得不行，也可愛得不行。
一個人的變化怎麼可以這麼大？
周鼎到現在還是覺得新奇得很，一路上跟他爸媽一起盯着夏鬱看。
周母問：“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夏鬱說：“是過年前認識的，阿姨。”
“是我們家周鼎追的你嗎？”
“是我追他。”
周父有些詫異：“你追他？！”
夏鬱點點頭：“是的叔叔，是我追他，周鼎打球很帥，我很喜歡他。”
周父得意地看向妻子：“我就說吧，學打球能有優先擇偶權，當初聽我的果然沒錯。”
在一旁默默聽着的周鼎：“？”
原來他接觸籃球的契機是這個。
周父回過頭，又道：“周鼎有跟你說過我們嗎？”
夏鬱笑着說：“他只跟我說叔叔阿姨都是很好的人，讓我不用擔心，其他沒有多說什麼。”
“你是他同班同學？”
“叔叔我是學美術的，我跟他不是一個系的。”
“那你們怎麼認識的？”
“他打籃球很帥，我很喜歡，就加了他的微信主動找他聊天。”
周父嘖嘖感嘆：“真是純純的校園戀愛啊。”
夏鬱保持矜持的微笑。
周鼎摸了摸鼻子，垂下眼，一言不發。
沒多久，就到了吃飯的地方。
飯桌上氣氛非常融洽，夏鬱依舊是乖乖巧巧，有問必答，他不主動轉桌子，只夾眼前的菜，到後來不但周鼎往他碗裡夾菜，連周母都主動夾菜給他。
周母問：“你爸媽呢？他們也同意你們在一起嗎？”
夏鬱如實回答：“我爸不太能接受。我媽知道周鼎，她對我們在一起倒是沒有什麼意見。”
“也就是說你家裡就你爸一個不同意？”
“是的。”
周母又問：“那你打算怎麼說服他？”
夏鬱想了想，仍是決定如實回答：“我沒有辦法說服他，也不打算說服他，只能寄希望於時間，希望他能夠慢慢地接受事實。阿姨和叔叔也不用擔心，和周鼎在一起是我的選擇，我會堅持到底。”
周母挑了下眉，點點頭：“不錯，希望你可以做到。”
夏鬱衝周母笑道：“我會的。”
吃過飯，周鼎父母都有事情要忙，先走了一步。
夏鬱和周鼎沒有跟他們一起走，而是又打了輛車，兜起了風。
跟周鼎父母告別後，夏鬱就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他窩進椅背，有些疲憊地打了個哈欠，眼睛微闔，眼尾挑起，可愛和稚氣瞬間少了許多。
旁邊響起咔嚓咔嚓的拍照聲，他側過頭瞥了周鼎一眼：“你幹嘛？”
周鼎笑：“我在抓拍大變活人的瞬間。”
夏鬱噗嗤樂了：“神經。”
他又問，“你覺得我今天表現得怎麼樣？你爸媽會喜歡嗎？”
“肯定喜歡。”
周鼎放下手機，伸手去摸夏鬱的肚子，“吃撐了？”
“嗯，你爸一直把菜轉到我面前讓我夾。”
“說明他喜歡你。”
周鼎說，“我媽肯定也喜歡你，你看她給你的紅包多厚。”
夏鬱聞言捏了捏手裡的紅包，確實厚得很，應該有一萬塊。
周鼎又說：“不打開看看？”
夏鬱對裡面的錢已經大致有了數，但周鼎說了，他還是把紅包打了開來：“我摸了下，裡面應該有一萬……”
話音倏地頓住，夏鬱眨了眨眼。
他把錢倒出一點，然後從前往後快速點了一遍。
一百張，全是歐元，每一張都是最大面值。
怔了會後，夏鬱擡起頭看着周鼎：“這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
周鼎笑着說：“不誇張，禮尚往來，應該的。”
“可我送的東西加起來也就這些錢的十分之一。”
夏鬱看着這些錢，忍不住問，“周鼎，你家裡到底是有多有錢？”
他一路上都按捺着沒出聲，但很多細節都看在眼裡，比如勞斯萊斯的車，比如周母脖子和手上的鴿子蛋，還有周父手上戴着的九眼天珠，以及他們兩人的衣服一看就是定製款，甚至司機看起來都很有氣質的樣子。
之前他就知道周鼎家裡很有錢，但具體有錢到什麼程度他真的不清楚。
一個是他們還沒到互相透家底的那一步，另一個是夏鬱也問不出“你家裡到底有多少錢、幾輛車、幾套房”這種話，反正他們兩個都能賺錢，賺的錢也夠花，所以他覺得對對方的經濟情況心裡大致有個數就行。
但沒想到的是，周鼎一直不停地在打破他心裡那個“數”。
上次是送他一雙價值一套普通房首付的鞋，這次他爸媽出場，更是直接讓他徹底摸不清那個“數”了。
夏鬱試探地問：“億萬富翁？十億富翁？百億富翁？”
周鼎不答，而是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
周鼎沒說，指揮着司機繼續往目的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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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鬱看向車窗外，發現他們離市區越來越遠，像是進入了郊外。
繁華退卻，路上車流漸漸變少，他看見遠處有陰影起伏，像是開到了一座山邊。山上樹叢茂密，但並不陰森，因爲山下一圈都有房子，大部分房子都亮着燈，路上有行人走動，看起來很有人氣。
夏鬱問：“你要帶我去山裡？”
“嗯，帶你兜一圈。”
周鼎指着沿途的房子說，“你覺得這些房子好看嗎？”
夏鬱看了眼，點點頭：“好看。”
山邊坐落着各種各樣的別墅，有看起來佔地一百多平的二層小別墅，也有五六層高的大別墅，倒是讓他想起了南山公園的度假村，裡面的房子也都是圍着湖和山而建。
他問，“這裡是什麼景點嗎？”
周鼎說：“算是吧。”
夏鬱看了他一眼：“你家在這有房子？”
周鼎點頭：“有。”
夏鬱明白了，這次不但是帶他來見家長的，也是在向他展示身家。
等等！
又見家長又展示身家的……難道周鼎是在暗示什麼？
夏鬱側眸看向周鼎，忽然想起來在法國同性戀結婚是合法的。
如果周鼎的目的真是這個，那他現在的行爲看起來就像是在帶他看婚房。
這時，周鼎又問：“你最喜歡哪一棟房子？”
更像是在看婚房了。
夏鬱隨口說：“都不錯。”
周鼎指着山上說：“上面還有更大的，我帶你去看看。”
這座山並不高，仰起頭就能看到山頂。
夏鬱往上看了眼，說：“你不會是想對我說山上那座房子是你家的吧？”
周鼎點點頭：“是我家的。”
夏鬱：“……”
他又往上看了眼。
山上那座房子看不出多大，因爲周圍都用白色的牆圈了起來，但光看那看不到盡頭的白牆，都能猜到裡面的房子肯定大得離譜，已經不是別墅的級別了，更像是一個大莊園。
周鼎又說：“不過不怎麼住，我爸媽喜歡住市裡，那邊離我媽的工作室比較近。”
夏鬱沉默了一會，問：“我們今晚要住這兒嗎？”
“你想住這兒嗎？”
周鼎說，“我不是很喜歡這兒，裡面實在太大了，進進出出很麻煩。”
夏鬱抿脣。
可以，有被凡到。
周鼎：“山下還有空的別墅，也可以住。”
夏鬱沒有說話，只用詢問的目光看着周鼎。
周鼎看懂了他的目光，點點頭：“我家的。”
他說，“這些房子全部都是我爸讓人造的，他就喜歡房子。”
“那這座山……”夏鬱又詢問地看着周鼎。
周鼎再次點頭：“我爸還喜歡買地。”
夏鬱：“……”
他舔了舔乾澀的脣，“我記得國外的房產稅很高的。”
“嗯，所以我媽一直說他傻瓜式投資，但沒辦法，買房買地跟刻在他DNA裡似的，他就喜歡這個。”
夏鬱：“……”
這“傻瓜”也得有資本才能做啊。
他忍了忍，還是沒能忍住地問，“我能問一下嗎，你爸媽到底做什麼的，爲什麼可以這麼有錢？”
周鼎沒有遮掩，大方說道：“主要還是一代代積累下來的。我媽隨了我外公，比較擅長商業這上面的東西，她也很會投資，膽子也很大，什麼都敢試。我爸沒我媽會，不管在國內還是國外，他都是房子地皮房子地皮地來回折騰，還有就是買黃金，他特別保守。”
“行吧。”夏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你困了嗎？”
周鼎看着夏鬱道，“我家還有農場，明天帶你去看。”
夏鬱沒有吭聲。
好一會，他才擡起眼直視着周鼎道：“我跟我爸鬧翻了，他什麼都不會給我，那天走之前我還把我存的所有錢全部給他了。我現在渾身上下一共就一萬多塊錢，裡面一萬塊錢還是你之前打給我的‘工資’，也就是說，我現在約等於身無分文。”甚至請散打教練的錢，他還得等約稿人給他結款了纔有錢付。
頓了下，他又道，“不過我會繼續賺的。”
“沒關係，可以先用我的。”
周鼎坐直身，有點擔心夏鬱誤會，解釋道，“我跟你說這些也不是爲了炫耀什麼……”
“我知道，互相交底嘛。”
夏鬱看着窗外的用錢堆起的“金山”，道，“不過還是有點感慨。”
周鼎：“嗯？”
夏鬱看着他，說：“貧富差距真大。”
大到宛如天塹。
又問，“你爸媽這麼好的條件就只生了你一個？”
周鼎點點頭：“嗯，就我一個。”
夏鬱：“那你爸媽應該非常愛你。”
周鼎嗯了聲：“當然。他們不怎麼管我，我從小就是放養的，不過我有什麼要求他們都會滿足。”
夏鬱點點頭：“這樣也不錯。”
說完他收斂表情，垂眸思索起來，“我覺得你爸這麼投資挺好的。”
周鼎的母親喜歡投資又善於投資，那麼手裡的流動資金應該不會特別多，反倒是他的父親，手裡全是可以變現的資產，地皮、房子、黃金，而且還是國內外都有，國外的房價他不清楚，但國內的還是大致瞭解的，只要不是買的特別偏的地方，房子地皮基本都是幾倍幾倍地漲。
他既然在國外都能這麼大手筆，在國內應該也不會小氣，而且看他們夫妻倆今天的穿着和飾品，背後積累的資產應該是他無法想象得多。
他們又只有周鼎一個孩子，跟周鼎的關係也很好，所以，投資兒子應該還是捨得的吧？
不管能不能成，問一下總是可以的。
就是到時候見到了要怎麼開口呢？
手指輕敲車窗，夏鬱陷入沉思。
周鼎見狀，問道：“你在想什麼？”
夏鬱下意識說：“你爸。”
周鼎一愣：“你想他幹嘛？”
“他有錢啊。”
周鼎：“……”
所以搞了半天還在想買球隊這件事嗎！！
車裡好一會沒人說話，氣氛陷入安靜。
夏鬱從沉思中擡起頭，正對上週鼎一言難盡的目光。他一頓，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剛纔說的話非常有歧義，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在打你爸、額……”
聲音頓住。
他有。
他確實在打他爸錢的主意。
夏鬱別開目光，低咳一聲，說：“我只是有點震驚，沒想到你家裡居然這麼有錢。”
周鼎點頭：“我知道。”
他直直看着夏鬱，語氣認真道，“以後我也會賺很多錢的。”
夏鬱擡眼看着周鼎，看了會後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周鼎的腦袋。
他想說你知道一個球隊要多少錢嗎，但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笑着對周鼎道：“我相信你。”
周鼎：“……”
騙人。
三分鐘後，周父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震。
【我兒：爸，東山上的房子和農場馬場那些的能都轉我名下嗎？】
【你周爸爸：幹嘛？】
【我兒：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