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郎聽到這話都要哭了,“這位叔,我手中沒有半點銀兩,我跟我哥大清早的來到縣裡頭繳稅,連飯都沒吃,餓了一日了,叔,能否借我幾文錢租車。”
那村裡人看到兩人這個模樣,心一軟,從袖口拿出了五文錢,他旁邊的媳婦卻是拉着他的手不讓,田氏是個什麼德性,得了這錢鐵定不認,這不竹藍打水一場空,指不定還得跟田氏吵上一架。
宋二郎乘着兩人拉扯之際,趕緊從對方手中奪過銀子,嘴裡連聲道謝彎腰。
終於有了主意,宋二郎上街頭叫了輛牛車,然而對方看到他手中只有五文錢,人家就不願意了,“那怎麼成的,這點錢我可不去宋家村,小夥子你去打聽打聽,這周圍的牛車沒有哪一輛這麼便宜的。”
那老者說着就趕着牛車要走,宋二郎實在沒法子,在牛車前頭跪下了,“這位叔,你救救我家,今晚我家裡不把稅繳上,稅賦就得翻兩倍,我哥已經人事不醒,再不送回去,恐怕出了人命。”
那老者聞聲,看向那繳稅的長長隊伍,他咬了咬牙,先前九黎人打進中原,他們這些百姓還沒有過上這樣的日子,那時上面說了,百姓一年繳兩稅,按田地徵收,田多的繳得多,田少的繳得少,如今九黎人打跑了,又恢復了舊制,按人丁繳稅,而今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
“得了,權當做件好事,你們上來吧。”
宋二郎聽到這話,連忙磕了幾個響頭,揹着宋大郎就上了牛車。
老者把牛車趕得飛快,一路往宋家村去,半路上,宋二郎厚着臉皮說道:“這次車錢給少了,呆會家裡人會墊上,正好牛車回來得走空趟,不如叔就拉着我們上縣裡頭繳稅,成不?”
老者聞言,很是無奈,“行了,我只等你們片刻,沒有多少功夫,家裡糧食是夠的吧,不要到時拿不出來。”
說起這個宋二郎心裡也沒有底了,家裡糧食怕是不夠了,一直由着他娘掌家,還真不清楚,不過老聽着他娘說家裡沒有吃食的事。
牛車很快趕到宋家院子,天已經黑透了,宋家人正準備睡覺。
宋二郎跳下牛車,把院門拍的砰砰響,院子內田氏聽到聲音,一路罵罵咧咧的來開門,跟着一起應聲起來的,還有黃秋桂。
門打來,宋二郎一臉憔悴的站在門外,看到他娘,刷的一下掉了眼淚,“娘,不行了。”
田氏聽到這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而是她身後的黃秋桂立即一個箭步跑到牛車邊,撲在宋大郎身上,狂聲大哭,“大郎,大郎,你別嚇我哦,你到底是怎麼了?你快醒醒。”
田氏算是反應過來了,臉色很不好。住正屋子裡的宋勇披着衣下來,聞聲沉了臉,“全都進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二郎上氣不接下氣的把事情經過講完,宋勇和田氏聽了,臉都綠了。
這邊宋二丫從廚房裡點了兩個火把出來,剛來到廊下,就看到家裡人一臉的陰森恐怖。
宋勇二話不說上前就給宋二郎一巴掌,“叫你們去繳個稅,兩個大男人都辦不到,你們居然還把兩擔子糧食給繳沒了,明知道家裡沒有吃食,你們不懂得忍讓,出什麼風頭?
宋二郎原本一天又餓又嚇的,早已經六神無主,這會兒被宋勇一巴掌下來,人也跟着懵了,呆呆地站在那兒,張着嘴卻是發不了聲。
田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怨天怨地,一邊哭一邊罵,想起那兩擔子糧食就受不住了,那可是家裡積攢的麥子,麥子都是上半年的收成,粗食衙裡繳稅是不作數的。
現在麥子沒有了,憑白還要多出八十斤棉花出來,棉花不打重,這是要把他們的命給賠進去了。
反正院子裡的人氣得氣哭的哭,就沒有人把牛車上的宋大郎擡下來。
黃秋桂一抹眼淚,腳步蹌踉的往宋明院子去。
那老者原本以爲這一家人趕緊籌糧食去,沒想到這些人二話不說先把自家兒子打一頓,接着又不理會大兒子的死活,這是什麼樣的家庭,看着都覺得心酸。
院子裡的鬧騰很快把周圍的鄰居都吵醒了。
有不少人家裡的勞動力就上縣裡排隊繳稅去了的,做足了一夜未歸的準備,這會兒大傢伙圍在宋家院子外,聽到今年的繳稅在重量上也要苛刻,立即有村人趕回去裝棉花,準備往縣裡頭送去。
然而村裡頭的牛車就只有宋大山家裡有,宋大山還在家裡躺着,自家兩兒子今天趕着牛車送去了,聽說在排隊他也沒有在意,這會兒有村裡人過來租用他的牛車,得知情況,宋大山也不淡定了,他也跟着又裝了糧食和棉花,扛上牛車,載着幾人往縣裡去。
沒有牛車的村裡人只能挑着擔子進縣城,那老者的牛車有不少村民問他回不回縣城,老者當然是要回的,可是宋大郎還半死不活的賴在他牛車上,他又不敢把人搬下來,萬一有個什麼,他負擔不起,於是跟幾個村人約好,呆會宋勇一家還得上鎮上繳稅的。
院子裡還是爭吵不休,那些着急等着坐老者的牛車上縣城繳稅的村裡人再也等不住,直接進了院子,說道:“我瞧着你們還是快點上縣裡把稅繳了,二郎說了,天亮前不繳夠數量,你們家的稅賦又得翻倍。”
一語驚醒夢中人,宋勇立即醒悟,肉痛歸肉痛,可是這稅是不能不繳的。
兩老的轉身進糧倉,看着那隻剩一個角落的糧食,心裡頭那個痛,又把兩個兒子罵了個半死,特別是宋大郎,都怪他要反抗。
兩人合夥把麥子的重量打足了,又往裡頭填了十幾斤,又裝了八十斤棉花,很快幾個筐子擡上了老者的牛車。
那筐子一放,牛車上就沒有什麼位置,原先還預留的幾個村裡人的位置被宋勇一家佔用。
宋大郎終於被宋勇指揮着宋二郎把人擡屋裡頭去,他親自坐上牛車,想了想又有些心怯的帶上宋二郎,生怕呆會被官差欺負,把二兒子拉去擋一擋也好。
村裡幾人氣個半死,焦急的又坐上來兩人,老者無奈的趕着牛車往縣城裡去。
擦黑趕路,車前只有一根火把,那路不太平,牛車有些顛簸,那宋勇捂住筐子,罵道:“你怎麼趕的路,你要是把我糧食給顛走了,我非要你賠去。”
旁邊的村裡人恨不能捂住宋勇的臭嘴,人家願意帶着他們擦黑趕路已經不容易,他還嫌上了,再說這天黑的,不管誰趕路都會有顛簸的,誰叫他們筐子上不蓋上蓋子,第一次坐牛車呢,不懂呢。
老者卻是沒有說話,只好把速度趕慢了些,自認今天倒黴吧,遇上這種橫蠻無理的人。
宋家院子繳稅的人走了,田氏再也睡不着,在院子裡罵罵咧咧不睡覺。
黃秋桂匆匆忙忙把宋明喊回來,沒想被田氏瞧見,罵道:“大兒要是個懂事的今個兒也不會跟官差對着幹,官差可是上面的人,他有幾個膽子敢跟人家幹,若不是大兒,家裡哪用得着再多繳這麼多糧食,你倒好,居然還給他請起了大夫,家滿他娘,我跟你說,這看病的銀子我是不會出的。”
黃秋桂聽到這話,悲從中來,丈夫腳瘸了就瘸了,現在人事不醒還不讓叫大夫,這是要把他們大房往死裡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