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男人連忙站起身,“請問您就是舒姑娘嗎?”
舒薪微微頷首。
“是這樣子的,我們兄弟是種植甘蔗的,聽說您要買甘蔗苗子,這才送了一馬車過來,您看……”
“甘蔗苗嗎?”舒薪驚喜問。
“是呢!”
“我可以看看嗎?”
“好!”
男人帶着舒薪出了院子,打開了馬車上的油布,露出一截一截的甘蔗,甘蔗上面還有一株株小小的苗子,瞧着就十分健康。
“這一馬車大概有多少株?”舒薪問。
“這個說不準,不過種上一畝田是沒問題的,而且甘蔗這東西,它會發芽分株,這樣子一節下去,等長大了就是一叢,十來株二十株都是有可能的!”
舒薪點點頭,“多少銀子,我要了!”
“銀子有人已經付過了,舒姑娘收下即可!”男人笑道。
舒薪知道是沈多旺費了心思弄來的,更不會拒絕。
“那便多謝了!”
自然要留人家下來吃飯,阿爺、虎子做陪客,在堂屋陪着人吃了一頓,再熱情的把人送走。
看着那一筐子甘蔗,姝姝好奇問,“姐姐,這個種起來就是甘蔗嗎?”
“對呀,咱們種了田裡,等上幾個月就能砍來啃了!”
舒薪想着彷彿看見了一株株甘蔗長滿了田,歡喜的笑着摸摸姝姝的頭。
柳氏瞧着卻有些擔憂,“阿薪,你進屋來!”
舒薪應了一聲,跟着進了屋子,柳氏示意舒薪坐下,舒薪也乖巧的坐在了柳氏對面。
認真的看着柳氏。
柳氏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說道,“阿薪,你和我說說,被擄走後……”
到底還是怕傷了女兒的心,柳氏小聲說道,“說說今日這些甘蔗苗子和那些買回來的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舒薪看着柳氏。
心想到底還是問了。
本來有些事情,舒薪並不打算告訴柳氏的,不過如今看來,是應該告訴她一聲。
不然柳氏還以爲,就憑她也能逃出來。
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那日,我被擄走後,就暈倒了,再次醒來和好些個姑娘被關在了一個黑屋子裡,腳腕上被套了鐵鏈,中途有個男人來救過我,那個時候,他殺了好多人,我沒看到他們是怎麼出手的,只感覺腥熱的血噴在我的臉色,滾燙燙的!”舒薪淡淡說着,伸手拿了桌子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捧在手心卻沒喝。
柳氏提着心,也不敢多問。
“那個男人帶着我倒是逃出來,可惜他受了傷,後面又有人追着,兩個人一起誰都逃不掉,他是有意讓我逃跑的,不過我選擇讓他逃走,我便再一次陷入了狼窩,翌日天還矇矇亮就被丟進了馬車,路上也遇上過官兵盤查,但這些柺子竟有正規的文牒,我們是要被送去邊疆做軍、妓的!”
“官兵更不會管了,那一夜我遇到了青青,她是被庶母賣掉的,到底因爲什麼,青青不說,我也沒問,每個人都有她自己的秘密!”
“那一日早上,我們就要被送去碼頭上船,後來沈大哥說,要是上了船,他想要找到我就難上加難,興許這一輩子都找不到我了!”
“青青給我創造了一個機會,幾個或許可以趁亂逃跑的機會,但是我依舊沒選擇逃跑,而是在青青被鞭子抽的時候,撲上去護她,這個時候沈大哥來了!”
舒薪說到這裡,眼淚滾滾落下。
“他沒有多說別的,只是溫柔的護着我,告訴我不要怕,他來了,那麼溫柔,那麼的讓我覺得安全!”
“他沒讓我們去衙門,而是把我們帶去了他朋友家,好吃好喝招待着,那一晚我病了,燒的迷迷糊糊,其實我只是昏迷着,腦子卻有些清醒的,我任性的抓着他不許他走,他就真的沒走,就在牀邊守了我一晚!”
“誰會無條件對另外一個人好啊,總是有多圖的吧,那個時候我才往男女之情上面去想,越想月覺得我可能猜對了,那日早飯後,我說想吃果子,他但是答應了,等我吃了藥後,他就走了,直到晚上纔回來,給我帶了兩個橘子回來!”
“又明着試探了一番,便再也不懷疑他的心思,如果真有喜歡一詞,我想他應該是喜歡我的!”
舒薪說着,吸了吸鼻子,擡頭看着柳氏。
見柳氏整個人有些震驚,臉上有心疼、憐惜、欣慰,卻沒有責怪、憤怒。
舒薪稍微鬆了口氣。
許久之後,柳氏才小聲說道,“如此,他可說了什麼時候上門來提親?”
“等我再大些吧,如今我也不想嫁人!”
“那可不行,若他真心裡有你,就應該早些上門來提親,而不是這般拖拖拉拉的!”柳氏說着,微微笑道,“以前,我總覺得他怪兮兮的,就是沒想到是爲什麼,現在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明白,這傢伙怕是早就有這方面的心思了!”
“……”
舒薪不解。
柳氏擡手輕輕的給舒薪擦拭了眼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第一次來我們家吃飯的時候,他很是拘謹,卻偷偷看了你好幾次,我那個時候也沒往心裡去,如今想來……”
“這麼早嗎?”舒薪嘀咕。
柳氏點點頭,聽了舒薪的話,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那些都不重要,我問你,要是他上門提親,你可願意嫁給他?”
舒薪垂眸,輕輕點了點頭。
柳氏嘆息一聲,她其實還是比較喜歡舒佑仁,雖然傻了點,但家裡相對簡單。
“阿薪,那你五哥……”
“娘,我不可能嫁給五哥的!”舒薪忙道。
“爲何?舒佑仁其實也很好的!”
“五哥很好,這點我不否認,跟着他也會順心順意,可是娘,若他一輩子都是這樣子,以後遇上大事兒我該怎麼辦?一個婦道人家真要去求別人,就算成了,別人會怎麼說?五哥給不了我安全感,也給不了我依靠,我……”舒薪頓了頓,才低低出聲,“要撐起一個家,其實並不容易的!”
柳氏頓時明白過來。
伸手將舒薪擁在懷裡,“好了,好了,咱們不說這些了,都過去了!”
“娘,這事情並沒有過去!”
“什麼意思?”柳氏不解問。
“娘覺得,我被擄走是意外嗎?”舒薪從柳氏懷裡坐起身,一本正經又慎重萬分的看着柳氏。
柳氏啞口。
看着舒薪嚴肅的神色,好一會才問道,“難道,還有其它原因?”
“娘,那個柺子頭頭被沈大哥抓住了,你猜沈大哥查出了什麼?”
柳氏搖搖頭,總覺得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那柺子頭頭認識區氏,你知道區氏是誰嗎?她就是舒阿木現在的媳婦,她當初並不單單想抓走我一個賣掉,而是想把我們幾姊妹都抓走的,可惜那晚出現了點意外,暗中還有個高人出手幫了我們,那些人才沒有法子,只把我一個人抓走了!”
“而這區氏還真是不簡單,她不單單認識柺子頭頭,還認識土匪頭頭,舒家村那次遭賊,就是區氏和土匪勾結!”
柳氏聽着,瞪大了眼睛。
看着舒薪久久回不了神,腦子裡嗡嗡嗡響。
她只聽着是區氏和柺子勾結,擄走了她的女兒,區氏不單單隻想擄走一個,是想擄走她四個女兒。
這區氏好毒的心。
舒阿木……
柳氏氣的整個人發抖,死死的咬住自己的脣,牙齒都抖着。
眼淚在眼眶打轉。
恨意濃的讓人心驚,嘴動了動,到底什麼都沒說出來。
又坐在了炕上,手緊緊揪住褲子。
好一會才深深的吸了口氣,“呵、呵!”冷笑出聲。
一笑眼淚就滾出了眼眶。
嘶啞着嗓子說道,“阿薪,你先出去,娘想一個人呆會!”
“娘……”舒薪擔憂低喚。
“沒事,娘不會有事,你放心吧,娘要看着你們長大,把你們風風光光嫁出去,再把小弟培養成才,讓所有欺負過我們的人,不、得、好、死!”
柳氏咬牙切齒說着,伸手拉着舒薪的手臂,把舒薪推出了房間,關上門,背心靠在門上,擡起自己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下去。
“嗚……”
這一口柳氏咬的很用力,很快口腔就感覺到了血腥味,柳氏並沒有鬆口,而是狠狠的咬下去,硬生生咬下一口肉。
才落下了眼淚。
癱軟在地上,抱着自己哭出聲。
“嗚……”
就因爲她的懦弱、無能,她的孩子被欺負成這個樣子。
舒阿木、區氏……
她不會放過他們的,絕對不。
舒薪站在門口,聽着柳氏的哭聲,抹了一把臉,走出堂屋。
青青抱着小弟擔憂的看着她。
舒薪衝青青一笑。
出了院子,青青忙抱着小弟跟了出去。
見舒薪站在門口的石頭上,看着村子裡,青青走了過去,輕柔出聲,“看什麼呢?”
“青青,你說,這世間是不是人善被人欺?”
青青想了想才說道,“不管怎麼說,還是強硬些比較好!”
“是啊,還是強硬些比較好!”舒薪輕輕呢喃。
好半響才說道,“你看,村子裡最好的那戶人家,曾經我和我娘,我幾個妹妹就住在那裡,那個時候,還沒有小弟和幺妹呢,我娘身懷六甲,還要洗衣做飯,像個老媽子一樣,我們幾個跟丫鬟一樣,要打豬草,要掃地,還要給其他人欺負,儘管如此,我們日子也不好過,很多時候吃不飽飯!”
青青沉默。
她知道舒薪心裡有怨、有恨,雖然舒薪藏的很好,但從那樣子的商戶人家走出來,她本就比很多人細心。
“後來,我那個爹在外面勾搭了一個寡婦,那寡婦懷上了,那日回家他不問緣由打了我們一頓,就連我娘也沒幸免,那個時候我娘懷胎七月!”
“那一日,拼着一口氣,我娘跟他和離了,帶着我們離開了那個狼窩,那個時候的我們身無分文,靠村裡人的接濟過日子,第一個真真正正幫我們渡過難關的人是沈大哥,他偷偷送了六隻野雞來,我拿去鎮上賣了,買米買鹽!”
“那個時候我娘身子不好,小弟、幺妹跟貓崽子一樣,好小好小,我很怕他們會養不活,一定不許我娘作活,讓她好好養身體,吃的也儘量緊着她!”
“好在蒼天有眼,小弟、幺妹都好好的活下來了!”
青青伸手握住舒薪的手,“阿薪,你想怎麼做,我幫你!”
舒薪扭頭看着青青笑了笑,“好啊!”
“別哭,你那個沈大哥最看不得你哭的,要是知道你哭了,他定會心疼壞的!”
舒薪失笑,擡手抹了一把臉,“那你可別告訴他!”
“自然,你纔是我的姐妹!”
青青陪着舒薪,看着村子裡那最大的宅院,眸色沉了沉。
柳氏再次出來的時候,腰桿挺直了不少,神色很是平靜,無事人一般報着小弟哄着。
越是這般,才越讓人擔心。
二月初七,家裡就要犁田,初六這天舒薪打算去鎮上買些菜啊、肉的回來。
如今家裡有兩輛馬車、兩匹馬,舒薪都不會養,都是虎子在打點。
要去鎮上,少不得要虎子趕馬車。
舒薪把手裡的錢都拿出來,仔細算了算,還有四百兩,柳氏手裡還有四十兩。
她還欠着戴家一幅繡品。
“阿薪,明日,我跟你一起去鎮上吧!”青青說道。
“好呀!”
舒薪去列要買的單子,青青在一邊幫忙。
柳氏喊了虎子到跟前,“嬸子,你有什麼事情?”
“你有空看看能不能遇上沈多旺,讓他來家裡一趟,我有事情問他!”
虎子錯愕了一下,點點頭。
“不要和阿薪說!”柳氏又囑咐道。
虎子又點點頭。
到底不敢多問。
他總覺得這幾日,柳氏怪兮兮的,阿薪也怪兮兮的,就連青青也怪。
好像都有秘密一樣。
但是表面上又什麼事情都沒有。
初七一大早,舒薪、虎子、青青三人就出了門,柳氏把自己收拾了一番,讓阿奶、舒芩、舒芪在家看着小弟、幺妹。
“娘,你要去哪裡?”姝姝小聲問。
“娘去村子裡走走,很快回來!”
“娘,我跟你一起去好嗎?”
柳氏看着姝姝,點點頭,“好,走吧!”
柳氏牽着姝姝出了家門。
柳氏長得好看,今日又特意打扮了一番,頭髮梳的整整齊齊,面上還抹了點香脂,從人面前過便留下一陣淡淡的香,好聞的緊。
“這柳氏身上可真香……”
村裡幾個男人就聚在一起議論。
有幾個去過妓館的男人不免多了點心思,還沒娶過媳婦的自然也有了點想法。
尤其是村子裡一個叫舒巋(kui)的漢子,以前也是說過親的,只是兩個未婚妻都莫名其妙的死了,再說親就比較難,加上家裡爹孃接連病了,家裡就越來越窮,更沒人願意嫁給他,這一耽擱下來,三十八歲年紀,成了真真正正的老光棍。
人雖然高,但瘦巴巴、面色蠟黃,想娶個寡婦,人家都看不上他。
當初舒阿木打柳氏,又跟柳氏和離,連幾個孩子都不管,他還生了點心思,可後來舒薪把日子過的紅紅火火,他就不敢有心思了。
但作爲一個老處、男,今日見到柳氏那妖嬈的身段從他面前走過去,柳氏還衝他溫柔笑了一下,一股子熱血向上衝。
舒巋覺得自己似乎可以試試……
不能娶回家,入贅也是可以的,柳氏那麼多個孩子,給他生個孩子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所以別人在慫恿他去勾搭柳氏的時候,就一個勁的傻笑。
柳氏牽着姝姝到了二房趙氏家,舒宜慧見到柳氏的時候,錯愕的喊了一聲,“三嬸!”
柳氏微微頷首,“宜慧,你娘在家嗎?”
“在,在呢!”舒宜慧忙應了一聲,請柳氏和姝姝進了家門。
姝姝緊緊的跟着柳氏,從知道要來舒家開始,姝姝就很是緊張害怕。
柳氏一開始也發憷,但是想着舒薪,想着幾個女兒,也就不怕了。
坐下之後,舒宜慧給柳氏端了茶,趙氏便過來了,“舂娘?”
趙氏有些不可置信。
這一年的時間,變化可真大啊。
柳氏真的是變得她都不認識了。
柳氏微微頷首,輕輕喊了一聲,“二嫂!”
聲音溫溫柔柔的,和以前的怯弱完全不同。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這一會在的柳氏,比起妖妖嬈嬈的區氏,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舂娘,你怎麼過來了!”
“我過來其實有事情求二嫂!”
趙氏錯愕了片刻,才說道,“你說吧!”
“我想問一下,舒阿木他們搬去了哪裡?”
“……”趙氏錯愕。
她以爲柳氏是來問她借錢的。
可是仔細想想,看柳氏的穿着打扮,比她還要細緻,手腕上的銀鐲子,頭上的髮釵、耳環,身上的香粉,這會子的柳氏,說是地主家的夫人也是有人信的。
不過想想,柳氏還真算得上地主家了。
有田有地有山頭。
“你問他們做什麼?”
柳氏沉默,片刻之後才說道,“二嫂,你就告訴我罷!”
“舂娘,別想着舒阿木了,他不值得你這般惦記,你如今日子過的極好,要是想改嫁也是可以的,別爲了這麼個渣……
趙氏說着,無奈搖搖頭,“他們搬去了三合鎮!”
“多謝二嫂!”柳氏起身朝柳氏福了福身。
這個還是青青教幾個孩子的時候,她在邊上覺得好看,跟着學了學。
青青的規矩很標準,幾個孩子也學得好,柳氏自然學的極好。
“舂娘,你這般……”
柳氏笑笑,“二嫂,搬家吧,搬的遠遠的,帶着宜慧他們,永遠不要回來了,這個家……”
多的,柳氏沒有說。
她是沒本事,但是她都想好了。
要讓沈多旺幫她。
沈多旺既然能把舒薪救回來,肯定是有本事的,她手裡還有幾十兩銀子,準備都拿出來,讓沈多旺拿去找人手,逮住舒阿木狠狠打斷他的腿。
找機會把區氏的兒子帶去賣掉。
說她恨毒也好,惡毒也罷,爲了自己的女兒,她寧願自己惡毒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