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這一日,天還是那般明媚。
沈嫿目送那漸行漸遠的身影,小拇指蹭了蹭腰間觸感細膩的玉,到底有幾分悵然若失。
“你和他倒是親近。”
沈雉立在一旁眉心緊縮,有一種荒謬的想法一閃而過。崔韞對漾漾……實在太好了些。尤其剛纔那一幕,像極了交換信物。
如今去想總覺得他忽略了什麼。
“不是你讓我喊他哥哥?怎麼阿兄如今吃味了?且放心,他便是給我千百塊玉,也比不得你。”
沈嫿撅嘴:“哪個認親的不給小輩見面禮。我如今收到也不算晚。”
這也的確說得過去
一句話,倒是打消了沈雉的疑慮。
他想,崔韞那種人應當不會是個畜生。
兄妹倆各自存着事,路上沒再耽擱一同回了府。
淳筠正算着賬。待兩人入內,她淺淺一笑,眉眼溫婉。
“明日去書塾的行李可收拾妥當了?這次你在家耽擱了不少時日,好在夫子不曾責備。可該有的規矩不該少,他一直對你最是照顧,夫子成婚十餘載,他那夫人身子不好,如今堪堪纔有了身孕,年紀雖大可到底是頭胎,也比旁人兇險些。孕吐的也厲害。上回她來府上,吃了一盤酸梅,我瞧着胃口好了不少。便又讓廚房做了些,你且一併帶去,全當心意。”
酸梅不是金貴的物件,算不得賄賂。夫子能無壓力的收下。
這是問沈雉。
沈雉忙道:“是。”
他頓了頓,輕聲道:“夫子來信時,也稍提了句。”
很委婉很委婉那種。
想來讀書人是張不開嘴。
偏偏髮妻人漸消瘦,吃什麼吐什麼,整日就念着酸梅。外頭買了,總說不如在沈家的好吃。
只好厚着臉皮問。
淳筠嗔他一眼,見他眉頭緊皺,欲言又止。到底直接提及:“蕭家的事,你妹妹同我說了。你是如何想的?”
沈雉這個年紀的兒郎,面色薄紅。他整理措辭許久,這才低聲道。
“兒子心悅她是真不忍她在蕭家受罪也是真。”
想娶她的心思,也變得格外的迫切。也不知怎麼了,就好似,這回他若抓不住,便會抱憾終身。
這種想法越發的強烈。
“還得有勞阿孃費心。”
淳筠就等他這句話。
她爲此出去了一趟:“漾漾啊,你且幫你阿兄跑一趟,將這些給那蕭娘子送去。”
沈嫿抱着淳筠給的包袱,沒好氣的瞪了沈雉一眼。
“要你還有什麼用?”
關鍵時候,還要她這個妹妹出馬。
沈嫿哼哧哼哧的抱着物件出門。
很快,蕭家門口停靠了一輛馬車。
沈嫿夜裡來過,可到底視覺有限,倒不如白日看的真切。
豐州城偏僻的街上,和繁華地帶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她朝一條狹窄的小巷拐進去。
嘈雜的市井之氣齊齊涌過來。
蕭家的門小半開着,透過門縫就聽到裡頭響亮的哭嚷聲。
“阿孃!姐姐給我的糕點少了一塊,她定然是偷吃了!”
顯然是被寵壞了。
“蕭瑟瑟!家裡的一切都該留給我,阿孃說了,你一個女娘吃什麼糕點。”
跟着,是蕭母尖細的嗓音。
“行了,你姐就吃了一塊!全給你了還不夠?”
隨後是濃重的質問。
“你哪裡來的錢買的?”
“別是偷拿了我屋裡的銀子?我就說怎麼少了幾個銅板!那是全哥兒攢的。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夠了!”蕭父一聲斥。那討厭的哭聲停了下來。
“不過是幾個銅板罷了,鬧什麼!”
風捲起女娘的一片衣角,蕭瑟瑟無悲無喜的站着。她聽到蕭父道:“你阿孃是有不對,可說的也全在理。有時我和你阿孃許是會有些偏頗,可你得理解我們。”
蕭瑟瑟低着頭。
“阿爹,全哥兒跑我屋裡翻箱倒櫃。此事您得管管。”
一聽這話蕭母不樂意。
“親弟入你屋怎麼了?他無非是想看看你揹着我們可有再藏什麼。還能是罪過了?”
蕭父:“瑟瑟她是大姑娘了。到底不妥。”
“就她矯情。”
蕭瑟瑟眼有些紅。她看着母親,依稀想從她身上看出許多年前,她救自己時的奮不顧身。
可是,時間過的太久遠了。
她那時還小,也忘的全剩下碎片。
就記得隱約是有那麼一回事。
“阿孃,我沒去拿主屋的錢。這點心也……”
蕭母更惱火:“那更不得了啊!你偷偷攢私房錢?”
在她看來,這件事太嚴重了,蕭瑟瑟便是出出嫁了也該補貼孃家的。
門外站着的死死板着臉,風雨俱來的小女娘。打扮的貴氣精緻。
女娘一腳踹開門,大搖大擺的入內。
“攢私房錢怎麼了?爲人子女該孝敬的得孝敬,可從沒聽過還要孝敬弟弟的。”
沈嫿看着那髒兮兮吃着點心,嘴角都是碎屑比她還矮一頭的人,擡着下巴氣勢很足:“不知道還以爲是你蕭家的祖宗,投胎轉世再次爲人了。”
蕭母怒氣沖天,可一直是個窩裡橫的,再看見沈嫿身後跟着的一羣奴才,立馬噤了聲。
沈嫿這次出門,很有氣派帶了不少人。看着像是來幹架。
蕭父看見沈嫿的那一剎那,眼裡閃過亮色。
這是沈家的小娘子。
“幾個銅板?是寒磣誰呢?”
倚翠掃了一眼:“這透花餈一份八個,每塊二兩銀子。我們娘子買來花了十六兩。”
“這麼金貴?”
蕭母也不問沈嫿怎麼給的,當下心疼的拍了蕭瑟瑟一下。
“你個沒心眼的,怎麼好意思吃呢。”
“這是我給蕭姐姐的。”
沈嫿:“怎麼她還吃不得了。”
不等別人解釋小女娘都是傲慢和惡毒:“這可如何是好?我這人最蠻不講理,蕭姐姐就算是扔了不收。也不是外人能隨意拿的。”
“要我看他敢翻蕭姐姐屋子,你屋裡的銅板也定是他拿的,小小年紀,做什麼不好,非要當個賊。”
“這是直接賠錢,還是我送去報官啊?”
沈嫿歡喜的笑了笑:“正好,我家裡也有人在牢裡蹲着,我也算找盡孝了,還不忘找個人去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