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甀忙鬆開手,連連後退。他不敢去看爀帝,卻顧自去看指尖的血。
紅的刺眼。
可卻記得,回回惹爀帝怒,他的非打即罵。
他是儲君啊。
命格高貴是生來做天子的。
可爀帝卻一直在他耳側灌輸,他不如姬謄。後來姬謄被送走,就成了他不如姬妄。
聽多了,如何不怨?
爀帝永遠看不到他。他疼愛靜妃,甚至將姬妄帶在身邊悉心教導。可這又如何,姬妄不還是反了。
他如此也是爲了活命不是嗎?
姬甀顫抖的將手放置鼻尖,戰慄的去聞。他殺過人,卻還是第一次殺至親。
也沒那麼難。
殿外兵器相撞的聲音未絕。
姬甀知道,舅父死了,可勢力還在,他的心腹也會拼死護他周全。一旦姬妄得逞,那些簇擁他的也不會有好下場。定會奮死一搏。
爀帝捂着流着血的腹部,衣襬很快被濡溼。他嗔目切齒:“畜生。”
姬妄冷冷的看着,卻暢快而淋漓。
他不曾得知,盛京各處隱點,燃放起了煙霧彈。
他留在城外的勢力,兵敗如山倒。千軍萬馬從各處涌來,勢如破竹。最後浩蕩匯合,直逼皇宮。
姬妄永遠記得母妃每次對着鏡子,上着胭脂,永遠是邵貴妃的妝容打扮,只爲極力的討好爀帝,毫無半點尊嚴。
他知道姬謄慘。可他卻一次一次的羞辱這個比他優秀的少年。曾讓他鑽自己胯下,也曾讓他同犬爭食。
他也記得年少,偷溜至御書房,卻不慎在宮殿角落倚着花瓶睡去,有花瓶和盤龍雕刻的柱子擋着,無人察覺他的存在。也聽到了足夠讓他做好幾宿噩夢的話。
爀帝意氣風發的入內,屏退衆人後。同心腹金吾衛首領道:“不過兩座城池罷了,大祁多的是。如今崔家父子已死,也算解了我心頭之患。”
他愉悅的吩咐:“崔家那個小的,傲氣不低他父兄,留着只怕會成禍端,朕瞧着實在不喜,你也一併解決了。”
他坐在龍椅上,身子稍稍往前傾。嘴裡帶笑。
“崔愛卿死的慘烈,護朕疆土護萬千黎明,朕深感悲痛,回頭自要親自去給他上柱香。願逝者安息。”
姬妄當時屏住呼吸,嚇壞了。
便是他也知,崔家錚錚鐵骨,滿門忠烈。
他也是從那一刻才明白。
帝王說一不二,所有人在他面前皆是螻蟻。
姬甀舉起匕首,還要給上一刀。可沒等他觸碰爀帝,鋒利的箭羽卻直直從宮殿外而來,穿透他的胸膛,不到一個呼吸間,他的身體朝後倒,重重摔在地上,死透。
如此變故,讓姬妄猛的一驚,他正回頭,就見姬謄緩步而來。
不再是怯懦的閃躲,像是把封塵多年的利劍徹底被拔出劍鞘,鋒芒銳利而畢露。
顏提督的動作最快,當即就朝姬謄而去,而有人比他還快,生生扭了他的胳膊,一個翻身又扭斷其脖子。
是謝珣。
他一出手,身後的精兵紛紛將殿內姬妄的手下按倒在地。鮮血四濺。
局面徹底反轉。
強撐着還沒死的爀帝希冀看過來。可他看到的卻是,信步閒庭而來的姬謄。
“兒臣救駕來遲。”
“你——”
姬妄不可置信:“不可能。”
明明姬謄不該是威脅!
他想過,金仲和謝珣相繼出事,實在太巧,故,全都親自登門,更謹慎的讓信任的醫侍把過脈,確認無錯後,這才……
可明顯,這是個圈套。
而這兩人,是效忠姬謄的。
“四皇子!”
金吾衛首領從外頭踉蹌跑入內,右手臂被生生砍斷。
他身後是崔韞,崔韞提着滴着血的劍淡漠至極入殿。他沒一劍斃命,是是有意讓他嚐嚐被殺害血流身亡的滋味。就像當初雪團在他懷中冷卻僵硬前的顫抖。
他重重跪到地上。
“我們……輸了。”
只聽‘嗡’的一聲,姬妄全身都在抖。
他比誰都清楚,姬謄不會放過他。
爀帝的臉色愈發的白,透着死氣。
姬謄其實同邵貴妃生的很像。爀帝好似能透過它,看到另一個人。
是邵貴妃依偎在他懷裡,念着他的小字,兩人曾親密無間:“你說,這一胎是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像我,女兒像你,我都喜歡。”
邵貴妃信了,她嗔:“慣會拿些好話哄我。”
再後來。
她冷冷的看向她,目光不在依戀,反倒充斥着仇恨。
“這江山是我邵家先祖陪太上皇打下來的。我阿兄忠心耿耿,阿嫂溫順婉約。小侄兒更爲襁褓將將出生,淮安王府上下你爲何容不得!”
爀帝能體諒她痛失至親,可邵貴妃卻不能釋懷。故,他用姬謄來威脅他
“阿薈,你別總和朕鬧。你惹朕不虞,朕捨不得對你發脾氣,可總要有人爲你受過。”
可爀帝卻不知,一次兩次,時間久了,心疼兒子又悲痛欲絕的邵錦薈總會崩潰。
再後來,她赴死,也沒給他留下半個字。
他便恨起了姬謄。
且,從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他是帝王,主掌生殺大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可邵錦薈再無呼吸。他上前就是一腳。姬謄磕上了桌角,滿臉都是血。
再後來,他又親自將姬謄當成‘城池輸戰敗’的質子。
他告訴姬謄。
“誰讓你沒本事,留不住你母妃。”
他沒在管姬謄,由他自生自滅,可沒想到姬謄藏拙,會帶着鋒利的牙爪回來。
“謄兒。快給父皇將御醫尋來。”
明知姬謄不再是任他擺佈的少年,可他已是強弩之末,以遭背叛沒人會救他。
“你是個好的,朕讓你當儲君,日後這江山都是你的。”
姬謄聽到這話,笑了。
“太慢了,兒臣可等不得。”
“你欠的債,揹負的人命太多了。”
他撿起地上姬妄給姬甀的匕首。
“不!”
“謄兒,你……”
話音中斷。
姬謄朝他嘴裡塞了顆藥丸。護他短時間不會輕易而死。匕首也在同一時間砍下他的大拇指。鮮血直飆,是爀帝淒厲的叫聲。
“你栽贓我舅父,屠淮安王府滿門。”
再是食指。
“欺我母妃,將她的情意視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