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是什麼呢?
說一千道一萬,追根究底了在於平衡二字。
而平衡又是什麼呢?
也不過粉飾而太平。
而平衡之下,有人精明算計,有人委屈求全,有人以權謀私,但只要整體的利益不受損,誰會去在意呢?
樹大有枯枝。
虞善德回到家中,打開了藏在箱籠裡的一套襤褸衣衫,定定地看了良久。
從此之後,盛京就再無翰林院侍講虞善德,只有家鄉遭了災,和萬千流民一起逃荒入京阿德。
……
朝廷的消息,快馬加鞭,也不過三日就送到,身處連城的武穆王手中,並且以驚人的速度,在北境、乃至整個大周朝傳開。
在朝廷的刻意宣染下,韶懿郡主饒然成了萬千流民心中的活菩薩,變成了一盞明燈,爲那些絕望等死的流民,指引了生的方向。
大批的流民,開始涌往北境。
於此同時,韶懿郡主身處連城,並且聯合了連城一些養蠶散戶,在復鎮和蓮城兩地,開拓養蠶場,安置流民一事,也在流民之中傳開。
十幾萬流民激動痛哭。
所有人都在哭,哭他們一路顛沛流離,飽受了飢寒交迫的折磨,才逃荒至此,從此流離失所,無處安身。
現在有人告訴他們。
韶懿郡主要在遼東三省,推廣番薯種植。
他們可以靠養蠶,以絲換糧,養家餬口,在這個沒有旱災的地方安身立命。
連城耕地少,山林多,他們就算沒有田地,韶懿郡主和武穆王,依然爲他們開拓出了一條出路。
他們不會被餓死了。
悲慼的氣氛之中,也不知道是誰啞了嗓子,大喊了一句:“韶懿郡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宛如一石激起了千層浪,不斷地有人跪地高呼——
“韶懿郡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武穆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流民們沒有忘記,在他們絕望等死的時候,是誰收容了他們,給他們提供飯食。
也不會忘記,他們每日賴以生存的番薯,是誰種出來的?
他們生病之後吃的藥,還有那些防止病疫的藥,又是誰賑濟?
……
喬、張、趙、萬四大家的家主,卻是面如死灰,收容流民,安置流民,是爲了攘內安外,強邊御外,是國策。
韶懿郡主擴大養蠶規矩,安置流民的行徑,就成了奉行國策。
朝廷明確下令,要求北境士紳全力支持。
違令者,以亂政處置。
朝廷親手將一把,對付士紳的屠刀,交到了武穆王手中。
以後武穆王將不會因爲藩王的身份,受制於士紳。
武穆王在北境隻手遮天,那些曾經得罪過武穆王的士紳,也不會有好下場。
屋裡一片死寂。
四大家一起控制了連城蠶業經營,明面上是合作關係,但私底下明爭暗鬥,有不少齟齬,四人但凡一碰面,總要吵個面紅脖子粗。
還是頭一次這麼安靜。
喬家主是個急脾氣,受不了這安靜又凝重的氣氛:“說話啊,你們一個個不是挺能說會道的嗎?怎麼這會兒反倒當起了啞巴?”
張家主瞥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刺他:“你行你來說,你可是連堂堂韶懿郡主,也不放在眼裡呢。”
喬家主就想到之前說的那句:“一個外臣之女,倒真擺起了郡主的架式,給她臉了。”
頓時漲紅了一張老臉,也不知道是氣得,還是惱得,他下意識橫了眉毛,就要懟回去,可話到了嘴邊上,又生生嚥了回去。
趙家主見他憋着火氣,把臉也憋成了醬紫,冷笑了一聲:“朝廷頒發了收容流民,安置流民,攘內安外,強邊御外的國策,並且將高祖皇帝擡了出來,而主導這一切的人,是文華殿大學士虞閣老,這說明了什麼?”
喬家主鐵青着臉,閉緊了嘴。
他們之前爲什麼忌憚韶懿郡主,卻又沒將她放在眼裡?
那是因爲,韶懿郡主一介女流,便是身份尊貴,還能插手朝綱不成?只要明面上不得罪,謹守了尊卑禮法,該糊弄糊弄,一個郡主能拿他們怎麼樣?
但是!
韶懿郡主纔來了北境,打算擴大養蠶規模,安置流民,朝廷就頒發了相應的國策,而主導一切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虞氏在朝中,位高權重的虞閣老。
若說這一切和韶懿郡主沒有關係,打死他也不信。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韶懿郡主在虞氏族裡,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更說明了,宮裡對韶懿郡主的器重。
說明韶懿郡主如今的身份,已經足夠影響朝綱。
萬家主苦笑了一下,又輕嘆一聲:“韶懿郡主是真正給了北境士紳們一個下馬威。”
張家主也道:“可不是嘛,她在朝中有虞氏族爲她開路,在北境有武穆王爲她撐腰,身後還有幾百上千萬災民支持,誰敢說她一句不是?以後她在北境將無往不利,不管她要做什麼,士紳們都要捏着鼻子爲她讓道,必要時,甚至還要鼎力支持,否則,”說到這裡,他心裡泛起了淡淡的涼意:“武穆王已經今日不同往日,而且北境數以千萬的災民,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人淹死。”
士族重名聲。
豪紳重名利。
人言可畏,這四個字與士紳們的名利息息相關,一旦百姓們的矛頭對準了士紳,就給了武穆王光明正大處置的機會。
真正掌握對付士紳利器的人,是韶懿郡主。
整個大周朝也沒人敢得罪她。
甚至包括天家宗室。
喬家主一臉不耐:“還是說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吧?”
趙家主一臉無奈:“不如,明兒我們一起去知縣衙門,請李大人帶我們去驛站拜見韶懿郡主,向韶懿郡主表忠心,你們看怎麼樣?”
表忠心無非就是多出一些錢糧,助韶懿郡主安置流民。
城外的流民,已有十五萬之多。
朝廷下發了收容流民的一應國策之後,北方還有大批流民涌向北境,西北地區,大範圍受了災,有能力安置流民的只有遼東三省,官府庫存的糧食有限,武穆王也不能一直用軍晌賑濟災民。
說白了,還是讓士紳出錢出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