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上下掀起了軒然大波。
周厲王在世之時,封了定北王,號定王,鎮守北境。
輪到殷懷璽,皇上在定北王的基礎上,又加封了武穆,號武穆王,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汲冢周書》稱:“威強睿德曰武,克定禍亂曰武。”
《諡法》稱:“佈德執義曰穆,中情見貌曰穆。”
歷史上獲“武穆”二字追諡之人屈指可數,幾乎每一個,都是曠爍古今的赫赫名將,岳飛就是在死後加諡了武穆。
“武穆”二字,在歷朝歷代有多大的份量,可見一斑。
皇上封了殷懷璽武穆王,這又是何等的器重?
但問題是,武穆二字在歷史上多爲諡號。
何爲諡號?
是給“死者”追諡生前的事蹟、品德、功過的追諡,上諡是歌功訟德,中諡也是緬懷追思,下諡就有貶低的意思。
之前皇上封殷厲行一字並肩王,號周厲王時。
朝中就有大臣跳出來反對,直指:“厲”字不德,有“荒、暴、殺、惡”之意,不應予以功臣。
皇上直言道:“先皇爲皇弟取名【厲】字,是取其嚴、肅、猛、磨、鋒利之意,而皇弟多年來,如國之鋒刀利刃,內鎮國土之安詳,外降邦外之兇悍,卻是不負先皇期許,理應在追諡“厲”號,以示祖有德,己有功。”
“武穆”肯定是上諡了,只是“武穆”二字多爲死者追諡,活人不見有,殷懷璽人還活着,怎麼就追封了武穆?
是覺得唯有“武穆”這二字,才足以表達皇上對殷懷璽的看重?
還是想讓殷懷璽效前人之風采,“武穆”之功績,爲大周立汗馬功勞?
亦或者是有了周厲王前車之鑑,皇上是想以“武穆”二字震懾朝綱宵小,使之不敢欺殷懷璽年弱、殘病之身?
總之不管皇上到底是怎麼樣的,既然是加封了殷懷璽武穆定北王,那就是加封,朝野上下,無人敢多說半句。
消息傳到宮外,進了虞幼窈耳裡。
虞幼窈險些氣哭了:“狗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追封就追封,什麼名號不能追加,非要給表哥追加這麼一個莫名奇妙的封號?”
是覺得表哥活着礙了他眼了,還是嫌表哥身體太好了,希望表哥早死早超生?
屋時支了碳爐,上面擺了鐵絲制的烤架,鹿肉烤得色澤油亮,嗞嗞地響,屋裡飄滿了辛香的烤鹿肉味道,以及似有若無的葡萄酒香。
昨兒那頭雄鹿個頭不小,府裡各人送了一些,還剩了一半餘。
虞幼窈收集了鹿血,尋了古方泡了鹿血酒,也做了一些鹿血粉,對烤鹿肉也十分喜愛。
周令懷翻烤了鹿肉,覺得鹿肉烤得差不多了,就夾起來,用刀子切成了方便入口的小塊,遞給了虞幼窈:“鹿肉烤好了,趁熱吃。”
虞幼窈氣都氣飽了:“我哪還吃下去。”
周令懷笑了:“前朝有一位抗金名將嶽武穆,你近來讀了不少史書,可有看過他的生平事蹟?”
虞幼窈點頭:“嶽武穆戰功赫赫,因功高震主,在除夕之夜,被朝廷以“莫須有”的罪名殘酷殺害,後幾經平反,長達了八十多年,才得以徹底昭雪!”
周令懷讚許道:“史記沒有白看,嶽武穆死後十四年,秦相壽終正寢,秦家失勢,朝中主戰派,看到了嶽武穆平反的希望,要求爲嶽武穆平反,被高宗所拒。”
虞幼窈向來聰慧,一點就透:“因嶽武穆之死,是高宗皇上造成,平反了嶽武穆,高宗威嚴名聲就過不去。”
這一點和當初表哥爲周厲王平反之時,又何其相似?!
周令懷繼續道:“直到,金主撕毀和議,興兵南侵,危亡之秋,主戰派再次要求爲嶽武穆昭雪,高宗迫於無奈,只得作秀,將岳家流放諸人赦免,這一舉措,與平反昭雪毫無關係,僅僅只是迫於形勢,略施仁政,嶽武穆始終揹着所謂的奸黨,謀反之名。”
虞幼窈知道,這只是開始。
“高宗退位,他的兒子孝宗登基,爲了平衡當時,朝中主戰派和主和派的勢力,重新爲嶽武穆平反了冤情,然而在平反告詞中,對岳飛之死卻寫得雲山霧罩,承認了嶽武穆之冤情,卻又不肯明言直說,對嶽武穆冤獄,未進行任何的甄別與複查,平反不夠徹底,讓嶽武穆仍留污跡,被世人說道。”
虞幼窈點頭:“高宗退位之後,以太上皇自居,退位不讓權,孝宗受其父影響,對嶽武穆的冤情,並沒有太重視,只是礙於當時主戰派的強烈要求,不得不如此作爲,但平反不徹底,依然讓嶽武穆蒙受不白之冤。”
也真是如此,表哥才處心積慮爲周厲王平反乾淨!
“孝宗十七年,朝廷才正式爲嶽武穆賜諡,太常寺擬請“諡以忠愍(憫)”,被孝宗退回,“令別擬定”。複議的結果是:“茲按諡法,折衝禦侮曰武,佈德執義曰穆,諡武穆。”
虞幼窈皺眉:“嶽武穆因“謀反”被冤死,武穆再有份量,名頭再好聽,可從“忠愍(憫)”降爲“武穆”,這是孝宗對嶽武穆的貶低,仍不算完全平反,對嶽武穆來說,一個【忠】字,比任何字眼都來都重要。”
周令懷頷首:“之後,歷經光宗,岳氏族人始終心意難平,牢記了【先公之忠未顯,冤未白】,不停地尋找平反的時機。”
虞幼窈不是傻子,同樣是被冤死的功臣良將,嶽武穆卻輾轉經年,始終難以平反。
可週厲王一案,卻幾個月就平反乾淨了。
這真的只是因爲,表哥平定山東,以及天下的悠悠衆口嗎?
未必吧!
當年,即便是金人都打到了江北,高宗皇帝仍然顧忌自己威嚴臉面,不肯爲嶽武穆平反,區區一個山東又算得了什麼?
周令懷繼續道:“直到寧宗即位,又歷經了長達十餘年,寧宗才追奪秦相的“申王”爵位和“忠獻”諡號,改成了下諡“謬醜”,直指他的罪孽,然而好事永遠多磨,隨着主戰派的失勢,主和派再一次恢復秦相的爵位,武穆嶽依然未得朝廷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