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算是明白了,少爺只要碰着了和虞幼窈相關的事,便是仔細了又慎重,他就盼着桐木能儘早刨制好,這樣少爺也能安生些。
“外頭下着雨,天氣冷得很,少爺可得多穿一些。”長安服侍少爺穿了厚實的夾襖,又拿了一頂鑲白狐毛鹿裘斗篷,爲少爺披上。
已經是陽春三月,四月在望。
可週令懷卻裹得嚴嚴實實,就跟過冬似的。
可饒是如此,周令懷還是覺得,寒氣一陣一陣地往腿裡鑽,穿再多的衣裳,也覺得身上又陰又冷。
長安一摸少爺的手,還是冷冰冰的:“我去給少爺準備個暖手爐,再將屋裡的炭火也燒起來。”
周令懷略一頷首,轉着輪椅出了門。
廊下掛了幾盞燈籠,點着稀疏的燈火,廊外鋪天蓋地的黑暗滲透進來,越顯得燈光清淒,光影昏茫。
周令懷駐下,頭頂有一盆吊蘭,狹葉間,一根抽長的花莖下垂,花莖的最末端,開着一小簇小巧淡黃花兒,垂落在他的眼前。
周令懷輕輕一笑,推着輪椅,沿着外廊向前,拐了一道就到了窯房。
爐窯裡火光跳躍,殷三一身黑衣,將身影藏在陰影之下:“少主!”
周令懷頷首,眼見桐木還差了些火候,便取了一本書翻着看,火光在他臉上跳躍,他透了病態的臉,越顯得矜貴雍容,雅人致深,有一種驚心動魄的薄媚。
虞幼窈小臉慘白,從噩夢之中驚醒,披頭散髮地坐在牀上,雙手緊緊地揪着胸口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直到涼意襲身,虞幼窈才聽到了外頭,有雨打蕉葉的聲響。
下雨了!
虞幼窈起身下了牀,輕輕地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櫺,一陣涼風吹打在身上。
外頭值守的春曉聽到動靜,連忙進了屋。
見小姐穿着單衣站在窗前,趕忙拿了外衫急步過來:“都說春雨似寒冬,小心凍病了身子。”
虞幼窈乖乖地披上了衣裳:“現在什麼時辰了?”
春曉:“已經丑時過半了,小姐怎麼半夜裡醒了?“
“做了一個噩夢,醒了之後,就不大想睡,”虞幼窈胸口有些涼,不由攏緊了衣裳,轉開了話題:“這雨是什麼時候開始下的?”
春曉道:“亥時中(22點)就開始下了,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怕是要下好些天。”
虞幼窈輕笑:“春雨貴如油,今年又是個好年景。”
春曉也笑:“可不是嗎?莊稼好不好,全看春雨下多少,這場雨幾天下來,今年估摸着就能保收了。”
方纔覺得身上悶躁得慌,這會冷風一吹,虞幼窈就覺得連身子也是涼透了,便有些冷。
春曉趕忙將窗櫺拉好:“小姐先去牀上暖暖身,奴婢去準備熱水,您泡一泡,也好驅一驅寒,小姐剛纔驚了風,這冷風挾裹着涼雨,又溼又涼,不知不覺便寒氣入體,可不就要生病了。”
小廚房裡有個婆子正在值守,坐在竈上打瞌睡。
春曉進了小廚房。
那婆子警醒地睜了眼睛,連忙站起來:“春曉姑娘,可是小姐有什麼需要?”
她們這個大小姐啊,不是個會折騰下人的主子,待下人也大方體恤,許嬤嬤管着也得力,院裡頭上上下下,做事也是十分盡心。
春曉道:“小姐夜裡起身,不小心驚了風,快給小姐準備熱水泡一泡。”
竈上的熱水一直燒在鍋裡備着,那婆子手腳麻利,一手拎了一桶熱水進了偏房很快就準備了沐浴。
泡了一個澡,虞幼窈身上暖融融的,也舒坦了。
春曉擔心小姐受涼,又端了一碗紅糖薑汁水過來讓虞幼窈喝:“您要是受了風寒,又要讓老夫人和表少爺擔心,可不得喝一碗薑湯,暖一暖身子。”
“就你會說話,什麼時候將嬤嬤那一套子也學了去。”虞幼窈瞪她一眼,雖不大樂意,卻還是皺巴着小臉喝了。
滿嘴的辛辣,便是放了糖也掩不了。
春曉端了一杯藥茶過來,虞幼窈喝了這纔好些。
這麼一折騰,虞幼窈也有些困了,捂着脣兒,打了一個呵欠,讓春曉趕去了牀上,擁着被子就躺下了。
聽着外頭淅淅瀝瀝地落雨聲,與雨打梧葉地“滴嗒”聲,不知不覺眼皮子就打起架來,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感覺就睡了個眨眼覺,虞幼窈腿兒一蹬就醒了。
春曉聽到動靜進屋,見小姐已經起身了:“小姐再睡會,嬤嬤知道您昨兒叫噩夢魘住了,沒睡到瞌睡,不讓我們喊你,說今兒早上不學儀禮,隨你睡到什麼時候。”
虞幼窈搖搖頭:“起了一段時候的早牀,這會讓我再躺回去睡着,我倒是不習慣了,梳洗吧!”
春曉抿着嘴兒輕笑着,準備爲小姐梳洗。
虞幼窈聽到外頭淅淅瀝瀝地聲音:“這雨下了一宿,就沒停過?”
春曉點頭:“是呢。”
梳洗完畢,虞幼窈換了一身厚實的衣裳,難得早上不學儀禮,她還覺得不習慣。
時辰尚早,早膳要等一會,上家學也還早着,虞幼窈一時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就讓春曉搬了一張貴妃榻放到蕪廊下,坐在廊下看雨。
冬梅尋了一件碧色的緙絲斗篷,爲小姐披好:“外頭冷,小姐仔細別凍病了。”
廊外雨色空濛,淅淅瀝瀝的雨,宛如絲線,一絲一縷地垂落,那株青梧一夜之間新芽始綠,嫩綠的葉芽,小巧又雅緻,顯得清新可愛。
青梧不喜溼冷,今年天氣冷了些,青梧的葉也生得晚一些。
虞幼窈轉頭對冬梅說:“等這場雨過後,青梧的葉就要長出來了,到了四月,綠葉新展,表哥一定會很喜歡。”
用了早膳,虞幼窈換了羊皮小靴,撐着“杏花箸雨”的油紙傘去了家學。
時辰還早,虞幼窈卻是早來了。
葉女先生將她叫到跟前:“你最近在學琴藝?”
虞幼窈點頭,怕葉女先生誤會,便解釋:“祖母覺得女兒家書讀得好,卻也要學一些才藝,才能顯露出才氣,但母親病着,祖母年歲也大,我要幫着管家,也沒太多時間與精力學才藝,便同表哥隨便學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