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自己封印了自己的記憶,自己的靈魂,甚至自己的聲音。我是不想自己說出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而且,只能我自己去解kai。

如何解kai,我不知道。

我仰躺在牀上,耳畔又響起了那時候的歌聲,而且,在我在炎瀆山的時候,剎瓔曾來過我的房間。

我坐起來,在昏暗的屋子裡。陳又然和斐似雪太累了,都已經回房休息去了。燕時好像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也管不到我。在這個屋子裡,我忽然發現,剎瓔可能是無處不在的,在我想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會出現。

我的確很想見他,我很想知道,我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就如他所言,我們之間有三年,但是我們可能遠遠不止那三年。

還有,爲何烙翼會魂飛魄散。

爲何他把所有的記憶都已經拾起,惟獨少了關於烙翼的那部分。好像,是刻意一樣,是可以去迴避他,還是去迴避自己。

那些,我都不得而知。

我從屋子裡出去。發現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什麼人,很順利出了大門,也沒有人阻攔。大概就是我心中想得太客氣的緣故。

走出大門,看到那夜晚滿是霧氣的門前,如今的景象,原來是一片樹林,但是那樹極怪,樹葉居然是黑色的,還有濃稠的黑色汁水流出。遠看就如遭遇了大火的枯木林一般,我暗想還是夜裡迷迷濛濛來得美,快步走出了那裡。

出去之後,還是炎瀆山那個安靜的小鎮子。早晨的景象依舊如此,有魔,有人,他們在像平時的任何一個小鎮的景象,叫賣的,清掃的,互相問候的。即使對方是個神情猙獰的人,也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

我看着他們,也用自己的錢買了些吃的東西。這裡的餅有特殊的香味,吃了一個還想吃第二個,舌頭上有鹹鹹的酥麻的感覺,我總結出一條,魔界的東西,就是像種毒藥一般,一吃,即使不喜歡,也會上癮。

吃了兩個,實在是逼迫自己不許再吃,然後坐在路邊看着來回的人,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說炎瀆山是魔界和人界的交界處,那麼,那個交界的地方,一定是可以通行的。是怎麼通行,如何過去?如果我去了魔界……我去了魔界的話,說不定,可以找到我想知道的真相。

對啊,真相,我想知道真相,但是知道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那都是我前世的事情了啊。如此遙遠,現下我是何卿,一個不會講話,卻運氣不錯的,起碼有個少爺命的人,我還有什麼不知足,別讓我轉世成什麼豬啊狗啊的,已經對我是很大的恩賜了。

嗯,很大的恩賜。

我抓了抓頭髮,我還是……我還是不甘心想知道啊啊啊!!

擡頭看看太陽,發現好像出來的時間太多了。還好我記xing不錯,尋着我來的路一路走。又到了那片陰森的枯樹林。但在我還未進去的時候,胸口忽然震了一下,然後,一種異樣的壓抑感襲遍我全身。

其實我來到這裡的時候,這樣的感覺就有。只要稍微懂點法術的人,都會對魔的存在有些敏感,但,這樣強烈的感覺,上一次,是在雲海門,被剎瓔襲擊的那一次。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種感覺並不是有魔存在就有,而是魔的殺氣,我之所以會感覺這樣強烈,那一定是因爲,這隻魔,他的周身遍佈着殺氣。

這一刻我只知道,這感覺不對。在這裡眺望,什麼都看不到。我加快了腳步飛奔,穿過樹林,就看見那大門口。

我一下停住了腳。

很多全身上下裹得掩飾的人,都躺倒在地上,血賤得到處都是,在那大門之上,暗黑色的血還未乾涸,順着門欄往下淌下。我愣愣看着那裡,幾乎要暈過去。

是誰幹的……

陳又然!陳又然!

我想到這裡,拼命往門裡跑,腳忽然被屍體絆了一下。我低眼,看見那屍體睜大的,難以置信的眼。一瞬間,時光倒流,想到雲海門的那個晚上。

漫山的屍體,都是這個表情,難以置信,死不瞑目。或許連兇手的臉都沒有看見,就這樣死去了。濃濃的血腥味在空氣中,我下意識閉氣,繼續往裡面走。走到那個夜晚滿是霧氣的屋子中,忽然聽見腳步聲。

我定了定神,就看見迎面跑來的兩個人,一白一紫。陳又然在前面,身上有斑駁的血跡,頭髮凌亂,足下一雙墨梅靴,紅色的血跡在靴子上,就真如血梅一般。他的身後是斐似雪,斐似雪的身上也有血,不知道那是他們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我看見他們的手緊緊拉在一起。

有些失神,陳又然卻已經看見了我,大叫一聲“小卿!”,一下撲到我的身上。

他抓住我的胳膊喘氣:“你去哪裡了?真是嚇死我們了。”然後轉眼看身後,“還好你不在……哈……哈……”他拼命喘氣,彷彿是剛從地獄掙扎出來,臉上是汗,臉色慘白。

我剛想問怎麼了,看見斐似雪甩開他的手,就又要往裡面走。

陳又然“嘖”了一聲,一把拉住他:“喂!”

“讓我進去!”斐似雪的聲音難得提高了一些,“那混蛋就在裡面!”

“不行!”陳又然皺起眉頭,然後拉住我的手,“走,你們都跟我走。”

不由分說拉着我們,我用力一甩開,他驚訝地看着我:“……你……”連斐似雪都有些驚訝。其實,剛纔斐似雪的話,我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轉眼,看見大宅上空微微泛着紅光的天空。

“小啞巴,他和我們上次見到他的時候不一樣了。”陳又然說,“如果上次還能同他勢均力敵的話,那麼這一次,我們三個加起來也未必打得過他。”

……他在裡面,我心中只剩下這幾個字。

你果然每次會在我最想見你的時候出現。

不管身後陳又然的叫吼聲,我拼命往裡面跑,對,你可以在郊外見我,你可以在黑暗中伸手撫摸我的臉頰,爲什麼我們之間那薄薄一層窗紙,都沒有辦法捅破?一定可以,我相信我們之間還有感情,我一定可以在你身上,找到那些真相。

等我。

我循着感覺過去,沒過幾步,便聽見轟鳴的的響聲。我忽然意識到,燕時和剎瓔在打鬥。果然,等我進去之後,發現一道耀眼的紅光。我向後退了兩步,唸咒,在周身設起防護結界。

在耀眼的光芒下,我還是看見空中停留着兩個人,如履平地一般怒視着彼此。好吧,其實怒視的只有燕時,剎瓔還是被層疊的黑色包住,長長的披風無風自起。彷彿撕裂出的披風下襬在空中,像千軍萬馬撲面而來的修羅厲鬼,周身籠罩的黑暗之氣,讓人望而卻步。

似乎注意到了我,黑色披風后的人冷冷掃過這裡。那赤紅色的眼眸,在一片黑色中,無法忽視,快要刺痛我的眼睛。我咬咬牙,指指我自己,用嘴型說:我有話同你講。

燕時轉過頭來看我:“你怎麼在這裡!快出去!”

我搖頭,我指指剎瓔,燕時乾脆從上面對我施展法術,一道驚雷劈下來,就在我的腳邊炸開,他還吼着:“滾!快滾!我不管你們幹什麼!現在是老子和他的恩怨!”

我盯着他看,對他做嘴型,他不看,大吼一聲。

不行,不能這樣。

我腦子一空,“咚”一聲跪到地上。

這一個動作,果然他們都停了下來。驚訝地看着我,後面的斐似雪和陳又然也來了,看見我跪在地上,陳又然上來拉我,我搖頭。陳又然對着上面的兩個人吼:“到底怎麼了!怎麼又跪上了?!”

陳又然這幾天真是把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做作樣給破壞得一塌糊塗,但是我沒工夫思考什麼,我對着剎瓔的方向,指指自己,再比了個個手指,想告訴他,我只問一句話。

“剎瓔。”陳又然說,“下來,你不下來,我們三打一。”

空中的人睜着他冷傲的眼,似乎不爲他的話所動。但是他看向了我,說:“你現在叫什麼。”

……?現在?

他繼續說:“從剛纔開始就莫名其妙對我做這口型,你嗓子是啞的麼。”

我還是呆愣地看着他,聲音和剎瓔有些不同,但是這是……他失憶了麼,爲什麼這樣說。

“……真可悲,轉世之後就這樣了啊。”

他只露出兩隻眼睛,但我感覺他的表情分明是在冷笑。

但是,他知道我轉世的事情,也就是說,他一定也知道我曾經是誰。我剛想站起來,他忽然瞬移到我的面前,一下擡起我的下巴,被迫我和他四目相對。我看見了他的眼睛,那近在咫尺的彼岸花,但是,我總覺得有些不一樣。

我屏住呼吸,他把臉上的面罩扯下來,露出他的臉。……那的確是剎瓔的臉。我想了無數遍的臉,但是爲什麼,總覺得不一樣。

“……看在我們曾經有些交情的份上,我今日放過你。但是不保證,下次也會放過。這個世界,等我的功力恢復了,早晚都是我的。”他擡眼,看向陳又然,“又見面了,上次的警告記住了否?”

陳又然勾嘴一笑,“魔王殿下,這次可是你自己找到這裡來的,我們沒有找你。”

“因爲我在這裡聞到了討厭的味道。”他眼裡沒有表情。繼續道,“我們繼續鬥也沒意思,我也感覺我要找的已經消失了,那麼,後會有期。”

“等!……”

他已經在原地消失了。留下幾乎什麼都沒反應過來的我們四人。看着那平地上的黑煙,忽然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心,一直竄到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