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電光石火”來形容這場戰鬥,是再不爲過的。陳又然一天到晚叫嚷着打不過我,我才發覺自己是有多白癡。十個何卿也打不過一個陳又然!
他那樣子,怎麼能用帥來形容!!
當然現在不是感嘆的時候,陳又然和魔王正殺得難分高下,那速度太快,凡人的肉眼根本不能明辨。我默唸咒語,在周圍設下結界,防止他們的力量傷及無辜。然而他們顯然在一時半會分不出高下,我心中也更加希望,任何一方都不能輸掉。
如何是好。
在我想的時候,忽然陳又然手中白光一道,那光芒刺目的讓在場的人都驚嚇到了。緊接着,陳又然周身出現了許多飛舞的花瓣,真正看清的人應當明白,那其實是一種幻化出的光,那光看似凌亂,其實都是在找對手的空隙。
如果被找到破綻,那麼剎瓔……他必死無疑……
我腦中忽然閃現這樣的念頭,就和我那時候想偷紅色珠子是一樣的。電光石火間,我驟然覺得那白光刺目得簡直要奪取我的雙目,我知道不行了,一定要阻止……
我一躍而起。腳踏到屋頂上的時候,發出重重的響聲。
顯然驚動了在戰鬥的陳又然,他一下就分神了。
我做這些的時候,絲毫沒有考慮到他的危險。
他轉過頭來的一瞬間,我就看見他背後的男人,披風驟然間飛舞起來,白皙的臉和一隻血紅的眼睛。我看得都失了神。
爲什麼……要殺了那麼多人,還要害我最重要的哥哥。
我那個溫柔的傾君到底去了哪裡。
“何卿!你上來幹什麼……唔!”
陳又然轉過頭,就被身後的黑色利劍刺中了左肩。他立刻回頭迎擊,那光瓣又再次聚集。但這一次,他轉過身抱住我的腰,一下把我拉下屋頂,我趴在他的肩膀上,看見離我越來越遠的地方,他被美麗的花瓣包圍着,一瞬間,恍惚又看見他的臉。
如此讓人懷戀啊……
話說回來。
我低頭看陳又然的肩膀,上面被血浸成了紅色。我伸手摸了摸,一陣內疚的感覺頓時涌現,我知道這些都是我的錯,沒有我的任性,他一定不會受傷。
忽然,我聽見他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何卿,回去我要問你一些事情。”
那聲音,不是我們平時戲謔時候的調調,反而透着嚴肅。
抱着我到了平地,他放下我,我們倆就一起施展輕功。穿越了一處茂密的山林,全然不知道已經到了什麼地方,轉眼看,就看見後方火光沖天。
定然是我們走後,又放了一把火,那那些人,豈不是被活活燒死了?
我不敢想下去。跟在陳又然後面。
走了兩步,他忽然停了下來。我重重撞到他的後背上。
我剛想怎麼了。
他忽然扳過我的臉問我:“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情。”
月光稀薄,在他的臉上落下的光,讓他的神態不清晰,但我能感受得到,帶着惱怒的語氣。
“你認識他,對吧,我離開的三年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
我驚訝地看着他。
“別那副表情。”他皺了皺眉頭,“那日你晚上出去,我不放心跟在你後面。不料看見你和那紅眼的男子說話,我一眼就認出那是魔王。但沒說,剛纔你又阻止我攻擊他,你到底……和他是怎麼回事?”
山林裡寂靜,偶爾傳來颯颯的聲響。我們沉默,都不知道怎麼開口。
痛楚和委屈,翻江倒海。若讓我一一說來,怎麼才能說得完。他看着我許久,終於嘆了一口氣,手環住我,“冷麼。”
我搖頭。
“先去找處避風的地方,再慢慢說吧。”
他極少在我面前表露這樣的表情,那溫柔讓我有種見到傾君的錯覺。但他顯然還隱藏着怒意和無奈,我太讓他不省心了,他一定這樣想的。
對不起,陳又然,我看着他流着血的肩膀。又忍不住去觸碰。
他白得染塵都難的衣服上,就這樣開滿了血色的花,一如三途河邊那樣的繁華盛景。但我知道他一定很痛。
但是很痛的,又怎麼只有他。
我們的命運,纔剛剛開始。
我和陳又然又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在黝黑的山林裡,除了野獸的叫聲,什麼都聽不到了。他受了傷,走不快。最後我們都筋疲力盡了,他才拉住我說:“算了,今晚就在這裡稍微休息一下吧,我想,不久天就會亮了。”
我點點頭,挨着他坐下來。
不放心地轉頭往後方看,他輕輕拍了拍我的頭:“沒事,那傢伙也被我傷到了,知道我的實力,不可能會來追我。”
他說:“我感覺,他的力量還沒有完全恢復。所以他不會輕舉妄動。”
我蜷在那裡,感覺到夜風的寒冷。從周圍摸到了一些枝椏,都悉數堆到地上,操縱火球點燃。
有了火,瞬間覺得暖和不少。陳又然的臉在被火光跳動着映照出來,我看見他的傷,想幫他查看。他捉住我的手:“你先把話給我說清楚。”
我愣了愣。
“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我走得這些年發生了什麼,爹孃又爲什麼要趕你出家門?”
我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不是在怪我。
垂下頭去,思緒又開始翻江倒海。從小到大,我都不曾怕過什麼事情,但惟獨這個,我真的不希望再被提起。
他單手勾住我的肩膀,迫使我擡頭看他:“快點說。”
我避開他的手,坐直了身子,把他的手章扳直。沒有水,又那麼黑,我無法在空中寫字。只能一字一字在他手上,講這一整個故事。
所以時間過得特別長,在天漸漸變亮的時候,我也看到陳又然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入神。
到了晨光如絲綢一樣在天上徐徐展開,紅日升起,滿山的薄霧圍繞,我們的頭髮都被露水打溼,我依舊感受不到手的疲倦。
我把一個一個字,寫到陳又然的手上,不知疲倦。也只有他一個人,能這樣細心聽我講完這件事。
我和他的相遇,相知,再之後,我們的相愛和……那些我曾經不懂的事情。我都把他們一一說給陳又然聽,在聽到我們做了的時候,陳又然瞪大眼睛看着我,扶住我的肩膀問:“你們真的?!”
我點點頭。
他盯着我的眼,長長嘆了一口氣。把手掌攤平:“繼續……”
在我的腦海中,之後的事情,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吧。
從春末到夏初,我們依然變得形影不離。那種感覺恍如真的可以相守一輩子,儘管我那時候不知道怎麼算一輩子。小時候我以爲,我一定可以和陳又然在一起,待在這個府中養貓,捉魚,天天大搖大擺去街上閒逛。這樣過上一輩子。但是陳又然小時候就特別早熟,他對我說:“你可能可以這麼想,少爺我還要娶妻生子,我們總要分開的。”
後來我知道,原來長大了還要娶妻生子,然後和自己最愛的妻子過上一輩子。
但我遇到傾君,就註定很多事情不再一樣。
他對我說:“這個球給你,我不會再碰它。”
我搖頭。
如果他真的是魔王,我怎麼能這麼自私呢。他就抱住我,對我說:“不要緊的,真如你所說,若我全然想起,一定無法繼續愛着你。那我一定會後悔。”
我還想再塞給他,他搖搖手:“罷了,這樣。”
他把我拉着,走到後院一個小池塘。他伸出手,球的周圍圍上了一層光芒,緊接着,球緩緩向前飄動着,然後到了水面,漸漸沉了下去。
“我封印起它,迫不得已的時候,我們再拿出來。”
我在空中寫,魔界沒有魔王,怎麼辦?
他輕輕一笑:“誰會知道我想起來了呢。這裡的生活很好,在我現下的記憶裡,不是殺戮就是鮮血,太殘忍。”
我踮起腳,用鼻子去蹭他的鼻子。輕輕閉上眼,感受他的氣息。緊接着,他的嘴微微一擡,就開始動情地吻着我。越吻越激烈。
整個天地都散發着柔軟的香氣。
好像耳畔都可以聽到荷花綻放的聲音,夏天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