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啓動調查,發現某些股票有內幕交易嫌疑,那麼……”遠端的百合頓了頓,她是日本人,對日本股市的狀況最清楚:“調查將在一日之內啓動,在異動期上下兩三日內交易的股票都處於鎖定期,隨着交易的進行,那些確認清白的賬戶將逐步解凍,被確認涉嫌利用內幕消息炒作的賬戶,將繼續凍結,直到司法追究結束。”
難怪索羅斯要用幾個月時間吸籌。
王成雖然是上週完成吸籌的,但如果他遇到較真的人,他那些賬戶都在鎖定範圍內。
唉,原本想牽一頭大象走,現在只能牽一頭豬了。
王成隨機點出五個賬戶,下令:“這幾個賬戶加大操作力度,但必須今晚結清賬款,明日一早撤銷賬戶,清空離場。”
早市尾盤期間,各種消息接踵而至。但這些消息不是單邊負面消息,有的是高調讚賞幾隻股票的,有的揭露真相,直指幾隻股票涉嫌作假賬,矇騙投資者的。股市在有好有壞消息衝擊下開始動盪起來,早市閉市後,證監會官員接受採訪,認爲股市沒有異常現象,波動猶在正常範圍內……捕蝦船上的僱員聽到這消息,悄悄鬆了一口氣。
王成進行的操作很複雜,複雜到常人難以想象。一般人在股市進行投機,爲了攫取最大利潤,常常把資金集中在選定的一隻、或者兩隻股票上。這麼做雖然能攫取最大利潤,但也讓人一眼看出蹊蹺——怎麼這賬戶就盯着幾隻異動股進行交易,這不是有嫌疑什麼是嫌疑?
王成操作的賬戶上,每個賬戶都進行多隻股票的買賣,有些賬戶很安靜,只吃不出,有些賬戶交易頻繁不停換手,表面上看每筆交易似乎都掙一點。只偶爾有虧本出售的,但這也很正常,散戶嘛,爲了集中資金。有時候也願虧本出手幾隻股,把錢集中在他看好的股票上。
所以,這些賬戶躲過了證監會第一輪調查。
如此操作需要大量的計算,在某些股票上虧本出手了,在另一些股票上要賺取足夠的贏利,否則,如此頻繁換手。錢全給交易所交手續費了。
二十五隻股票涉及百多隻股,這些股票的價格隨時變動着,想要計算總體盈虧點,需要高速度的心算技巧。因爲即使擁有大型計算機,光是輸入那些隨時變動的數據就不趕趟,有時候剛把數據輸完,多個股票價格又發生了新變化……
這也就是王成,他本人就是“人型計算機”。完全省去了數據輸入時間,所以他能在第一時間內作出判斷。而這種判斷看起來純屬運氣——常人無法想象有誰能在瞬間,進行如此大量的運算。
捕蝦船上。僱員們開始伸懶腰做體操,餐廳廚師將美食送到僱員們的計算機前,大家在悠閒中等待下午開始。王成沒有廚師,但他今天不想出門。這是他第一次絞盡腦汁運用自己的計算能力,他一方面有點精疲力盡,另一方面……因爲過度用腦,他擔心出門後遇到什麼狀況自己反應遲鈍,所以他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拿出一盤冷鮮的海豹肉。用水果拌上一盤色拉,燒水泡上了速食麪。
做這些的時候,王成已快速計算出今天早晨的收穫:獲益百分之七。
這個時候,水澤玲奈已經在麪館吃了三碗麪,肚子漲漲的再也撐不下去。她決定開門見山。
伸手招來老闆娘結賬,趁付錢的功夫。水澤玲奈小聲問:“佐藤先生今天來了嗎?”
老闆娘自然知道水澤小姐問的是誰,她笑着搖搖頭,一邊端碗擦桌子,一邊嘴皮很快的回答:“矮油,菇涼,佐藤先生神出鬼沒的,上週他倒是每天中午在這裡吃飯,但……”
水澤玲奈馬上插話:“聽說他住在樓上,您知道他住在幾樓?”
老闆娘搖搖了頭:“菇涼,我們不太打聽客人的事情,上週末還是你跟佐藤先生聊起來,我才知道佐藤先生是位設計師。他是曾經說過自己住樓上,可他從沒叫過外賣……我們很忙的,要不,菇涼去打聽一下?”
水澤點點頭,託詞說:“我有位僱主,想委託人設計個貨樣,佐藤先生如今正閒着,我想,他需要這個機會。”
“那太好了”,老闆娘熱心的指點:“公寓大樓的警衛是山崎,你去找他,就說我讓你去的……菇涼,這件事,嗯,打聽住戶姓名的事。”
“我知道保密”,水澤理解的說:“我悄悄去悄悄回,絕不說出去。”
老闆娘端起水澤用過的空碗,邊走邊揪心的說:“這點鐘,也不知道佐藤先生吃了沒有,菇涼,你打聽好了告訴我一聲,我給他下碗麪,你幫我送上去。”
這會兒工夫,王成已將冰鮮的海豹肉切成片,調好芥末油,加點醬油與醋,再開一瓶“奧比安莊園”1992年份的紅酒,開始享用自己的這頓午餐。
奧比安莊園在“四大名酒(紅酒)”中位列第四,也是排名中唯一不屬於美度區的酒莊。但每次評比時,主辦機構都認爲如果不把“奧比安莊園”選列其中的話,彷彿若有所失,由此可見其在十八、十九世紀市場中的代表性。
奧比安莊園建立於十四世紀(中國宋代末期、元代初期),其所產紅酒的特性是帶有格拉夫產區特有的泥土、礦物氣息,口感濃烈而複雜。這種酒可以早期飲用而不覺得太澀,但如果收藏一段時間,它的複雜性與潛能就會發揮出來,令人覺得它是絕佳的好酒,所以有人說它是“美女酒“:氣質逼人、越陳越美。
“奧比安莊園”葡萄酒的酒香非常複雜,同時具有煙燻味、焦味、黑莓和輕微的松露香。這種酒用來吃刺身,簡直是絕配。冰鮮海豹肉的鮮嫩爽滑,加上芥末的刺激,彷彿坐雲霄飛車升到天空,這時候加一點帶有煙燻味、焦味、黑莓和輕微的松露香的刺激,彷彿逐漸回到人間,更彷彿……吃的是燒烤而不是刺身。
冰箱裡的海豹肉不是來自捕蝦船。日本是海豹肉的最大采購者與食用者,超市裡四季擺着各種部位的海豹肉。民間常見的吃法也多是“刺身”,很少燒製成熟食。不過日本人吃海豹肉,多數要喝燒酒。喝紅酒絕對不是日式吃法……
房間裡放着輕柔的音樂,桌子上擺着美食美酒,鬧鐘滴滴答答輕響着,王成很悠閒。
在王成享用的這頓美食時,水澤找到老闆娘提的那位大廈保安,在美女的誘惑下,保安和盤托出了大廈商住戶名冊。水澤在名冊上四處翻找,居然找不到王成的名字。
想了想,水澤描述王成的形象,她忽然發覺,很難確切描述出王成是個什麼人:“他有點……個頭很高,身材……勻稱,不,也算魁梧……還是算魁梧吧。但因爲身材勻稱,看起來不顯壯實……嗯,像個普通北方佬。對。像北海道漁夫。
皮膚嘛……我不能肯定他皮膚顏色,似乎,我覺得他像北海道漁夫,大約皮膚比較黑吧。氣質嘛……真的很難描述,感覺他……對,有點人格分裂!忽然可以耀眼奪目,是人羣中最顯眼的傢伙;忽然可以變的很謙卑,變成最不起眼最平常的……”
保安被水澤繞暈了,叫苦連天:“大姐,你好歹有點肯定的東西不?”
水澤眼睛一亮:“對了。他是最近搬來的,最近搬來的租戶有哪些?”
保安立刻回答:“有兩戶,但可惜,他們都不叫佐藤。”
“也許是別人替他們租下的房子,所以沒采用本名……我可以看看這兩戶嗎?”
兩戶新租客,一戶租下的房間很大。約有五千平方尺,位於二十一樓,是一位女性租下的;另一戶是個小單間,位於九樓,租戶爲男性。
“這個……”水澤指着九樓租戶問:“從着裝看,佐藤先生並不富裕,他要租房子不會租太大,我先從這間房子查起……你有沒有見過這位新租戶出入?”
保安搖搖頭:“這兩個,我都沒見過……”
“也許,大樓門口的監控錄像……”
保安立刻叫苦:“大姐,查閱門口監控錄像,需要警視廳出證明,且有警察現場陪護……今天的錄像你可以隨便看,但昨天前天的錄像,沒有警察在場,我沒法幫你調閱。”
水澤眼珠轉了轉,立刻想到了主意:“我能找到披薩店的制服,呀,我不久前剛好替披薩店做宣傳,制服他們並沒收回去。等會兒我可以去送披薩……”
保安苦笑一下,默認了水澤的惡作劇。水澤立刻電話召來女友,讓她帶披薩店制服以及一塊披薩來,這位女友也是熱心腸,知道水澤在尋找轉角的愛,立刻殷勤地纏着保安,討好賣俏的吸引他的注意,水澤則換好制服,端着披薩熱情洋溢的走到九樓,按響了門鈴。
門裡傳來一個女聲:“誰呀?”
“送外賣的,你約定的披薩?”,水澤有點失望。
門開了,一個美麗婉約的女人露出頭來,水澤吸了口氣,馬上連珠炮似的說:“這裡是佐藤家嗎?我需要請佐藤先生簽收……”
門裡的女人溫婉的笑着:“這裡沒有佐藤,是齋藤。”
水澤貌似吃了一驚:“這是……十九樓嗎?”
門裡的女人笑了:“小姐,你按錯電梯了,這裡是九樓。”
水澤連連鞠躬:“對不起,對不起,打攪了,真是抱歉……”
退回電梯後,水澤按動二十一樓電梯,來到該層的新租戶家,按動門鈴等待開門。
這棟公寓大樓跟所有公寓一樣,樓層越往上房間越大,室內越是佈置豪華。水澤心裡不覺得佐藤能租起這麼大的房間,她等了一會兒,發覺門裡沒有動靜,又再度按響門鈴……依然沒動靜。
能租得起、或者買的起這麼大房間的人,白天不可能留在家中。水澤想到這裡,立刻提起嗓門高喊:“佐藤先生在家嗎?佐藤先生,您訂的披薩到了,請簽收!佐藤先生,佐藤先生……”
房間內依舊沒有動靜。
王成此刻在屋內吃下最後一口飯。他端着盤子去清洗,邁上第二層平臺時,發覺門口的監控裝置在閃爍,王成順勢掃了一眼監控屏幕。發覺安裝在門外的攝像頭捕捉到一個背影,一位身穿披薩店制服的送餐女,正在隔壁的隔壁門前,端着披薩盒按動門鈴。王成在監控屏幕上一掃,發覺制服女身後、以及樓內一切正常,他連打開聲音開關,傾聽對方的喊話都沒興趣。走到水龍頭前,將餐盤清理乾淨,細細的洗乾淨手,重新坐在計算機前……
股市重新開盤了!
水澤怏怏的回到門衛室,那位保安已跟她的女伴親熱的不分彼此,兩人正在玩一個曖昧遊戲,這遊戲中不乏身體的挨挨擦擦,保安被逗弄得心火上升。巴不得水澤永遠不要出現。
但水澤出現了,情緒有點不高,水澤的女伴很狗腿的問:“怎麼樣怎麼樣。找到你的王子了嗎?”
“都不是!”水澤沮喪地說:“九樓住戶是個女人,好像是被人包養的。二十一樓沒人開門……最近的租戶只有這兩位嗎?再遠一點的人吶?”
女友輕輕撞了一下保安,保安立刻諂媚的回答:“最近兩週確實只有兩位新租戶……你也知道的,這地方里金融中心很近,雖然房租很高,但房子很搶手,租戶更換並不頻繁。”
女友馬上追問:“有沒有可能是別人租下,然後加點錢轉租……”
保安馬上回答:“有這種可能,但新租戶要在我們這裡報備,領取出入門卡……最近兩週只有兩人申領門卡。”
水澤拖長了腔:“九樓租客是個女人……”
“他們只領了一張門卡。來領門卡的是位男性——也許你說的對,那女人是被包養的。”
“二十一樓租客……”水澤繼續拖長腔問。
“是個外國人,白人”,保安苦着臉回答:“這個我不能說的。”
“你確定是白人……剛纔爲什麼不說?”女友揚起了眉,伸手揪住保安胳膊上一塊肌肉,輕輕一擰。
這個動作沒有讓保安痛苦。他反而覺得很甜蜜。
“那是個中東人,白的並不明顯,三十多歲,沒留鬍子,猛一看像日本人的……”保安苦着臉補充:“我只遠遠見過他一面,身高個頭都像日本人……那傢伙總是西裝筆挺的,上下班車接車送的,早晨走的很早,深夜纔回來,不管什麼天氣,出門總打着一把黑傘。”
水澤想了想,又問:“如果房間轉租的話,需要在你們這裡報備嗎?”
保安立刻回答:“大姐,這大樓屬於私人產業,我們只是受僱的保安,如果房主讓人臨時住幾天,他不需要告知我們的,只要他把門禁卡轉送新租戶,我們根本不會知情。”
水澤玲奈不甘心的再問:“那麼,最近幾天,有沒有陌生人出入?”
“有!”保安的手偷偷伸向水澤的女友,女友並沒有拒絕。保安心中一喜,回答也爽快起來:“這座大樓是公寓樓,雖然轉租並不頻繁,但卻是個臨時歇腳的好地方……哦,也是個包養女人的好地方。所以,每天出入的陌生人很多,如果水澤小姐不能說出確切的特徵,我幫不了你。”
女友眼前一亮,立刻慫恿:“畫畫,水澤,你不是喜歡畫畫嗎?把那個人的樣子畫出來。”
水澤頓時恍然……然而,拿起畫筆來,她又覺得下筆艱難。她先是隨手畫了一幅畫,畫到半中央女友驚呼:“不對不對,你畫的是教堂的耶穌基督。”
水澤一愣,低頭一看,果然自己的手不聽使喚,畫出的圖居然是耶穌基督受難像。
重新換了一張紙,水澤再畫,畫出的是她平常最喜歡畫的父親形象。這會兒不用女友提醒她已經知道錯了。再換一張紙,她閉眼回憶王成的形象,忽然覺得王成的形象越來越模糊,似乎在逐漸遠去。她感覺到一陣心痛,伸手在空中抓了一下,可惜只抓住一把空氣。
再度閉眼,王成的形象又回來了,感覺那麼清晰那麼親切,水澤喜極而泣,她趕緊提筆去描畫,筆落在紙上手卻不聽使喚,她發覺無法用筆來表達心中感覺,她無法將那股思念化成具體圖紙。
頹然的丟下畫筆,爲了掩飾心痛,水澤狂奔到門外,她扶住牆想嘔吐,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女友的小手不斷拍擊她的脊背,水澤深深吸了一口氣,直起腰來,含着淚花說:“我很好,謝謝!”
女友小聲問:“你們,上牀了嗎?”
水澤輕輕搖搖頭,女友馬上又問:“你們……你確定他住這樓裡?”
水澤點頭:“他沒必要騙我。”
女友小聲的繼續追問:“他當初怎麼跟你說的?”
水澤閉上眼睛,初遇的情景再度浮現在面前,她回憶道:“我在吃麪,在那間味館,他衝我笑了一下,那微笑很和煦,像一縷陽光照進我心田,很溫暖,像麪湯一樣熱乎。
他說:麪湯很燙啊!我說:習慣了。他說:經常吃滾燙的食物,容易患食道癌的。我駁斥了他幾句,他指了指頭頂說:‘我叫佐藤一夫,住在樓上,希望以後還能見面。’”
水澤發覺自己記憶很強悍,連當初對方說話的語調都能重複出來,但爲什麼自己記不住佐藤的臉?
女友憐憫的看着水澤:“你完了,就這麼幾句話,你就上趕着要尋找他?”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腦海裡多少遍回憶這次初見,你不知道我……我想的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