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停穩了,貨倉門逐漸打開,海關檢驗車開在機艙口。從車上跳下一男一女兩位身穿海關服的職員,他們臉上帶着平常應付差事的敷衍,晃悠悠走向艙口。
先迎接他們的,當然是心中無鬼坦然無懼的押運員,他們拿着成疊的貨運單,上面夾着自己的護照,隨手遞給海關檢驗人員,海關人員中的男性照舊是懶洋洋的詢問:“沒什麼問題吧?”
那名女性海關人員在用同樣應付差事的神態,取出條形碼掃描器,準備抽檢核對貨物上的條形碼……但這兩個人身上有股特殊的味道,那是一種高度警覺、高度提防的狀態,至於那輛海關車上,司機一手扶着方向盤,另一手放在儀表盤下擋住視線。
這時候,另一位搭乘者已經帶上自己的護照,黑風衣猶在磨蹭,王成在磨蹭程度上比不過前者,只好微笑地先站起身,提着錢箱過去遞過去自己的護照,用標準的俄語問:“最近天氣怎麼樣?”
王成注意到一男一女兩位海關人員脖子上的汗毛逐漸聳立——這意味着對方全身的肌肉已經繃緊,他稍稍注意力一下側後,感覺黑風衣正在起身……剎那間,兩個海關人員衝黑風衣撲了上去,女海關人員手裡拿的條形碼掃描器,突然冒出一股電火花,化身爲一柄電擊器。王成心中一動,他不着急抵抗,趕緊擡起雙臂作投降姿態。
一股狂風擦着他耳邊飛過,兩海關人員目標是黑風衣——這時候海關車的司機陡然擡起手來,手上多了柄手槍。緊接着,從海關車裡冒出更多的關警。
現場一片混亂之際。王成悄然地背貼機艙壁,而後趁人不注意。悄然的退出打鬥圈。直到退出機艙。
兩個押運員見機得快,居然比王成還早的跳到機艙外,他們看着艙內的打鬥——這時候黑風衣還在奮力掙扎,先撲上去的海關人員按不住。後面的人紛紛向錢增援,兩個押運員不禁脫口而出:“至於嗎?怎麼回事?”
貨運飛機的客票不對外出售。一般購買這種機票的商人多跟隨機貨物有關,或者是常跟機場打交道、經常託運貨物而知道門竅的商人。坐在貨機旅行的商人常有夾帶行爲,但大多數海關對這種事掙一隻眼閉一隻眼——原則上。只要攜帶的貨物能隨身提走。沒誰會無聊的如此出動大陣容。而在申根協議下,簽字國無需簽證就可自由出入國境,乘坐貨機的旅客也基本不存在偷渡問題,這樣一來,眼前的場面就過於隆重了……黑風衣犯得事一定很嚴重。
但,誰管他怎麼回事?
飛機泊位附近停着幾輛電瓶行李車。反正王成的護照已經查驗過了。至於看沒看清那不是王成的責任,如今既然脫離人羣。大家的注意力又不在他身上,王成便施施然跳上電瓶車,開着電瓶車向閘口走去。
烏克蘭敖德薩的藏身處在墳場……的一個碉堡裡。
這處碉堡是冷戰時期遺留物,蘇軍撤走後碉堡被遺棄,留下殘垣斷壁。這碉堡從外表看很破敗,水泥磚塊常常被人敲得只剩下一半,門窗只留下空洞,碉堡上空鋪設的泊油路面還在,從上空俯視,碉堡的頂是有棱有角的四方斜尖頂,但用泊油路面僞裝成停車場模樣。
碉堡是半埋在地下的,這種遺棄碉堡在烏克蘭有很多,新貴族們崛起後,許多碉堡被新貴們買去,裝飾一新後作爲地下娛樂宮享受,而這種地下碉堡多在冷僻處,門前常有一處大空地,踢足球沒問題。地面上看這裡不過是一座饅頭山,但地下部分卻大得足夠容納數百輛坦克……當然,這種大型碉堡被人購買後,常常分割成很多塊分開銷售,而這些分割後的碉堡,進出口經過後人改造,完全一副地道戰模樣,有的出口在下水道窨井蓋處,有的位於民居,或者工廠商店內的隱蔽所——據說新納粹最喜歡這種神神叨叨。
王成舉着一束花來到墳場,隨便找了一個無人拜祭、很荒涼的墳墓,放下鮮花做了一下樣子,趁人不備散步到墳墓羣邊的破敗碉堡,一個閃身鑽了進去。
這座碉堡內部很大,估摸着兩輛坦克可以在裡面轉開身,碉堡內很乾淨,沒有什麼雜物與垃圾,只是牆壁上畫滿了塗鴉,從塗鴉內容看,這裡常常被人當做帳篷族的宿營地。
在碉堡的角落裡,有四條通向地下的樓梯,樓梯很寬大,秉承俄羅斯建築一貫的厚重風格。四具樓梯通向不同方向,王成挑選了其中一座,走下陰冷潮溼的暗道。儘管王成走得很輕盈,但他的腳步聲依然在空蕩蕩的樓道內,顯得很響亮。
曲折的樓梯彷彿是地鐵站,走到盡處是長長的走廊,走廊邊是無數的門戶,有的門戶已被扒光,只剩下空洞洞的黑窟窿,有的門戶在殘留着破舊的水泥門,偶爾有一些外表殘破,但整體依然完整的大門——王成走到一座這樣的門戶前,蹲在地上扒開灰塵,露出一個鐵盒子,插入鑰匙,水泥門無聲無息的滑動起來,門縫裡露出一絲光線。
快速閃進門裡,水泥門在王成背後關閉,王成眯着眼睛適應了一下光線……再然後是一系列識別系統:瞳孔掃描,x光檢查,指紋覈對……穿過這些檢查之後,自動升降梯把王成送入一個大廳裡,百合在門裡迎接了他。
“出入口安全嗎?”王成隨口問了一句。
這座安全屋有三個出入口,一個在墳場,一個在不遠處的教堂,另一個位於附近民居。現在王成位於一座燈光通明的大廳內,空蕩蕩的大廳除了一張大辦公桌,什麼都沒有。
“安全——備用車輛停在民居門口……武器設備也已檢查完畢,符合要求。”百合鞠躬回答。
“讓我看看你的收穫”,王成立刻把話轉入正題。
百合從辦公桌下拎出一個皮箱,直接把皮箱釦在辦公桌上。一堆雜物亂紛紛,有幾疊鈔票。部分有價證券。還有一些女士底褲、絲襪,以及一些照片,而那些絲襪底褲上面都帶着標籤,名字都非常熟悉。基本上是一二線明星。
王成厭惡的皺皺眉,他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的撥開那些雜物。翻檢着照片:“沒想到,我們的阿列克謝居然有這種嗜好,真噁心。”
百合分揀出幾張照片。將其中一張遞給王成:“就是這張。”
照片亮麗的模特背影后。一個模糊的人臉正在鑽入一輛黑色轎車,轎車的車牌看不清楚,那張人臉只有左側頭像,他的左手腋下夾了一疊文件,右手肩膀上搭了一雙大手,這隻手中指戴着一枚奇怪的戒指。這枚戒指彷彿是金剛鸚鵡的鳥喙圖案。臉部小的幾乎看不出鳥頭模樣,只剩下一個長而尖利的鸚鵡嘴。
是她。雖然只露出了左半張臉,但王成可以肯定這是克洛蘇,他伸手在克洛蘇臉部輕輕撫摸,感覺手正摸在克洛蘇的臉龐,指尖可以感觸線條的柔嫩。
百合打開電腦,解釋說:“我把這張照片掃描進了電腦,用相關軟件處理後可以得到三維圖像,現在已經確認克洛蘇曾去過列支敦士頓,現在的問題是:她去那裡做什麼呢?”
王成努力放大照片,讓整張臉佔滿整個屏幕,也不是軟件處理的原因,還是原本就是這樣,克洛蘇的眼神充滿憂傷,充滿迷茫,顯得很無助。
王成把焦點調到克洛蘇肩膀那隻手上,這是一隻保養精心的男人的手,指甲打磨得光滑鋥亮,指尖沒有任何老繭痕跡,從皮膚的皺褶程度看,這應該是一雙五十多人的男人手。
王成把焦點調往中指上,那枚戒指很古怪,百合指點着戒指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戒指,在我印象中沒有任何組織採用這種徽章戒指,它也不可能是冠軍戒指或者紀念戒指,再給我更多的時間,我會進一步調查。”
王成沉思着,回答:“現在的問題是:阿列克謝保存這張相片做什麼?僅僅是特殊嗜好?”
他翻動着其餘的照片,那些照片同樣是女明星照片,想了一下,王成又開始翻弄那些絲襪與底褲,並將上面寫的名字與照片上的人物對照,結果沒有發現一個相同的。
“阿列克謝死了,他不能告訴我們這些照片有什麼特殊……據我所知,列支敦士頓的銀行保險櫃也不便宜,我想阿列克謝的保險櫃也不多,專門租用一個銀行的保險櫃存放這些無聊的東西,做什麼呢?”
百合深吸了一口氣:“當時,我破解了阿列克謝的手提電腦,發覺他電腦裡存放着70g的相片與錄像,偶然間發現了這張克洛蘇的照片,上面有個奇怪的標號,順着這個編號,我找到了列支敦士頓銀行保險櫃,沒想到存放的都是這些垃圾。”
王成把目光重新聚焦在相片中的美女身上,這些美女都很漂亮,身材都很曼妙,除了美麗之外,他們似乎找不出共同點,當然每張相片的背景都不一樣,大多數背景是旅遊勝地,偶爾有幾張是世界七大保密銀行所在地。
這些照片並不多,只有三十多張,百合說阿列克謝存了70g的相片與錄像,他電腦中存放的顯然不止這些相片,但保險櫃中只存放這些,意味着什麼?
王成手指敲打着相片,思考的問:“你從列支敦士頓走得很匆忙?”
百合點點頭:“確實,我沒有你那麼敏感的神經,但我在銀行裡就感到陣陣毛骨悚然,彷彿被一條眼鏡蛇盯上,我想這大概是我的第六感在告警,所以我沒敢多停留,連這些……”
百合手指着那些照片,繼續說:“這些照片上的人我都來不及查證。”
她輕輕吁了口氣:“說實話,我一路逃竄,一路感覺到脊背後有一雙眼睛盯着我,連回到這裡,我依舊不安心,只有剛纔聽到你開啓大門的聲音。我才突然感覺到安全……你可以在這裡停留多久,我馬上給你查這些照片上的模特。”
王成把所有照片拿在手中。一張挨一張擺在桌上。反覆尋找着它們的共同點,稍後,他拿起克洛蘇那張照片,再度觀察一番。他放下照片,指點着照片上的人說:“你瞧。這個人也拿着照相機準備照相。”
王成指點的是一個遊客,類似這樣的遊客很多,很多人都手裡拿着相機。唯有這位遊客鏡頭衝着畫面做拍攝狀。
“這個人的鏡頭剛好正對阿列克謝。拍照時間與阿列克謝相差不了幾秒,他能照見阿列克謝這面的圖像,告訴我們拿相機的是誰,他身邊是什麼場景——把他找到,我們索要一下他的旅遊照片。”
百合仰起精緻的臉來,櫻脣鮮紅:“你覺得不會有人追蹤吧?”
王成搖搖頭:“附近沒有無線電異常。我多少能讀出周圍人的心思。進入墳場的時候,我沒有發覺心懷惡意者。這說明我們暫時是安全的。”
“那我現在就給你破譯,給我點時間”,百合興沖沖地說:“自從躲入這地下碉堡後,我都沒出去買過水果食物,你從民居出口出去,檢查一下那裡的日常維護,順便幫我買點吃的,我需要很多爆米花,炸薯條漢堡,還有七喜。”
王成若有所思的低着頭:“我有個奇怪想法,我猜阿列克謝跟m7有聯繫。”
百合沉吟片刻,回答:“哪也不奇怪——如果阿列克謝的行動是誘餌,那他跟m7有關聯,或者曾經發生過業務聯繫,就是很可能的。巴黎每天有多少人死亡,這些人當中哪些是正常死亡,誰能一一查明?我們隱藏的很深,如果不是他們主導的誘餌行動,怎能確定吞餌的是我們?所以這場行動如果是誘餌,那麼阿列克謝肯定是收到委託,願意以身作誘餌,只是他要麼不瞭解你,要麼他是自大狂,以爲自己能應付得了你,哈哈,多少人都這樣想過,這不奇怪。”
“如果是這樣,那麼m7有可能見過這張照片——他們知道我跟克洛蘇的關係,所以拿照片了又是我露面。哦,戛納行動是上面派遣下來的,這說明跟我們直屬聯繫的人有問題。”
“這麼想才符合邏輯”,百合贊同說:“如果這張照片繼續是誘餌,那麼阿列克謝絕對有問題,跟我們直屬聯繫的人絕對有問題。”
王成慢慢的收起皮包,繼續說:“在戛納別墅裡我就有這個想法——因爲別墅裡的男人實在太多,如果他們都是守株待兔者,那就可以理解了——但我們的行動那麼快,怎可能被人提前佈置?”
百合馬上明白了:“查證一下別墅裡的人最後去了哪裡,就可以辨識裡面是否有m7的人——不過,我想這沒用,如果真是m7派來的,他的身份一定僞裝的天衣無縫。
哦,在別墅你認不出來他們,我想是因爲他們都在酣睡,抑制住了本身的特長,所以看起來都像普通人。但你的第六感沒有失效,它依然向你發出告警,所以你纔有不安感……”
王成動作遲緩:“說到戛納,我還要告訴你一聲:戛納機場開始徹查出入人員,巴黎從昨天開始覈對出入港人員。我不知道地面警察還有什麼配合動作,但我想,很可能是我們在哪裡留下了破綻,引起了他們的懷疑。”
百合回憶了一下:“整個行動的劇本,應該沒有留下破綻。唯一的遺憾似乎是:我們讓太多人夢遊,以至於看起來不像羣體吸毒過量。但這也是可以諒解的——我們過於追求速度,忽略了細節雕琢。沒辦法,我們的行動只要晚開始十分鐘,那輛黑色情報通訊車佔位後,我們就只能撤退了。”
王成起身向外走去,百合在後面叮囑:“衣櫃裡有化妝的衣服,你換上衣服再出去。”
這間地下建築除了眼前這座大廳,裡面還有審訊室、拘押室、彈藥庫、臥室,單人牢房等等。王成進入房間內換上一身普通烏克蘭青年裝,順着隱蔽的通道爬上地面,走出租住的房間,再走到大街上選了家超市,隨意買了點東西,晃晃悠悠抱着大包小包食品走出小商店,拐過幾道彎,王成突然止步,停頓了片刻,他重新向前走,不過步態變得忽緩忽快。
這時候,馬路上幾乎——不,是肯定沒有一輛汽車。街尾處停着一輛警車,橫在十字路口把整個路堵住了,車上警察裝模作樣、手舉通話器光蠕動嘴脣卻不發聲,眼角時不時瞥向王成,另一隻手則按在腰中槍柄上,隨時處於激發狀態。
這輛車只是擺在明處的,王成知道街尾拐角處,在他視線看不到的地方還藏着幾輛裝甲防暴車,而在他正前方,依然是視線看不到的巷子裡,隱藏着六七輛防暴裝甲車,半開的車門後隱藏着荷槍實彈的防暴警,各個都彈上膛強出鞘,神情非常緊張。
來找我的吧——王成從食品袋中取出一個蘋果,悠閒地邊走邊啃,腦海中快速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