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敞亮。我與燁兒在方家父女訝然相視的目光下,淡定入座。白惜兒緊緊跟在燁兒身後,被我伸手拉過來坐在我身側。
老管家走過來,斟茶。
發那個價老爺其實真的很老,六旬上去的年紀,不過看上去甚是硬朗,尤其是那雙眼,銳利精明得緊,自我們入雅間,一直在盯着燁兒看,半響,神色明顯一振,站了起身,對燁兒道:“你,白家姑爺——”
燁兒幾乎是從鼻翼深處發出一聲冷哼,神色淡凝,是顯露於外的不屑。眉心稍微擡了擡,目光掃過那坐在方家老爺身側的女子,那女子模樣尚算是中上之姿,只是眉眼間狐媚之色甚是濃烈,自然不是安於室的好女子。
方家老爺果真是生意人,轉眼,便是換了好神色,笑容甚是和悅:“好,白家姑爺你回來也好,你我兩家小兒女的婚事,是白家老弟臺在世時定下的,現如今,也該是時候將這門親事給辦了。不然,他日九泉下,老朽也無顏見白家老弟臺。”
燁兒終於開了金口,點頭冷聲道:“自然。”
我愕然,老管家亦是愕然,而我身側的癡兒更是將身子朝我身邊偎了偎,一雙水漉漉的大眼看着我,甚是不安。
方家老爺聞言,自是喜不自勝,挼須笑得好不春風得意,連聲道:“爽快人果真辦爽快事,白家姑爺果真是爽快人,爽快人……”
燁兒淡聲道:“文牒可有帶來?”
方家老爺忙點頭,示意女兒奉上文牒。
那方家女兒果真是風騷得緊,文牒遞給燁兒時,尚且不忘趁機給燁兒拋幾個媚眼,返回座位走過我身邊時,一雙媚眼甚是放肆的在我身上穿梭了一遍,極爲嘲弄的哼了一聲,甚而低低的嘖了嘖:“就這貨色……”
我挽了正在專心看文牒的燁兒手臂,甚是嬌聲的喊了一聲:“相公——”
“嗯,先喝茶,稍等片刻。”燁兒眉眼不擡,輕聲應我。
在方家女兒嫉妒與媚色摻雜的如刃眸光下,我笑得更是燦爛,乖乖應道:“好。”並不忘朝方家女兒展露出一抹極其燦爛又無害的笑來。方家女兒一張胭脂水粉堆砌的小臉,更加的紅白相間,只惡狠狠的瞪了又瞪我。
方家老爺恭維道:“世侄真有福份,侄媳婦看着就有旺夫相。”
一席話,我差點將到口的茶水給噴出來。
只聽得燁兒甚是謙虛的道:“哪裡,拙荊實是粗俗不堪,上不得檯面,見笑了。”
“白大哥,你覺得,,小女配你如何?”
嬌滴滴的話響在耳邊,直接的,我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徑自噴灑在了對面正如一隻驕傲的小公雞,哦,不,是開屏的孔雀,昂首挺胸,勾着一雙媚眼在光天化日之下勾引別人家相公的方家女兒小臉蛋上。
“你……”方家女兒淋了一臉的茶水,自是怒得不行,直接跳了起來,細細的指尖直朝我招呼過來,“你個賤人,看我不撕爛你……”
老管家忙擋在方家女兒身前。
我仗着燁兒在身側,自是無所畏懼,好言提醒那正張牙舞爪怒不可遏的方家女兒:“這位方家姐姐,真是對不起哦,我不是故意的啦,你……你的妝都花了啦。”
“啊,啊——”方家女兒猛然捂住自己的臉,返身跑出去,只留得叫囂聲,“小賤人,我方雪依不報此仇,誓不姓方,你給本小姐等着。”
聲音還未散去,那方家女兒又蹬蹬的跑了回來,仰着一張被茶水給沖刷得紅一道白一道的小臉蛋,手指燁兒,對自家老爺道:“爹,女兒不要嫁那白癡,女兒要嫁給他。”
我看着這一連串戲劇性的變化,打心底裡,對這驚世駭俗的方家女兒真是佩服到了極致,這方家女兒真真是個人才。
“咳,咳……”方家老爺亦是有些難堪,咳嗽幾聲,“雪依,別胡鬧。讓人笑話了去。”
“爹,女兒不管,女兒就是要嫁他,就嫁他。”那方家女兒說罷,徑自站在燁兒身前,毛遂自薦道:“白大哥,你休了這醜八怪娶我,我會讓我爹準備豐厚嫁妝……”
“雪依——”那方家老爺看來是對這女兒也無可奈何。
燁兒不鹹不淡的打斷方家老爺的話,道:“哦,看來,方小姐,是不肯嫁給我這個癡兒弟弟了啊。”
“是,不嫁,本小姐要嫁你。”方家小姐斬釘截鐵。
我自認笑得純良無比,道:“方家姐姐這般傾國傾城之貌,竟然看上奴家相公,奴家亦是與有榮焉。”側頭,殷殷勸道,“相公,考慮一下吧,方家姐姐比奴家可是各方面優秀多了呢。相公不要捨不得,奴家自認一無是處,奴家這就放手,給相公自由身。”
“即使如此,這文牒留着亦是無用。”燁兒冷笑一聲,掌心文牒倏然化爲粉齏。
“你,你想通了,願意休了這醜八怪娶我嘍?”方家小姐猶自自信過度。
“白家世侄,你,你這是……”方家老爺自然看出不對勁。
“方老爺,你說,口說無憑的事,誰會信?”燁兒冷嗤一聲,起身,牽了我的手,帶了老管家與癡兒,慢條斯理朝外走去。
“白……白……你站住,你這小人行徑,撕毀信約,違背誓言,我……我去高官,告你……”方家老爺兀自暴跳如雷。
燁兒倏然揮袖而去,背後,只聽得杯盞落地聲,我不禁回頭看去,只見方家老爺氣得扔來一隻又一隻杯盞,皆是尚且不得我與燁兒之身,便是跌落在地。
最後一個杯盞,竟是被燁兒揮袖而去的氣流,直直的幣轉了方向。
青花瓷杯盞劃過一道天青色光影,接着,便是隻聽得方家小姐一聲驚呼。我定眼看去,方家小姐髮髻散落,杯盞削落一地碎髮,“叮——”一聲,杯盞嵌進了方家小姐身後的木柱上,深不減杯沿。
我看的直唏噓,方家小姐早已煞白了一張臉,呆若木雞,連叫囂聲都忘了。
“若我再聽得對拙荊不敬之言語,削的可不是頭髮。”燁兒說完,拉着我,揚長而去。
出了飯鋪子,一路向前,燁兒拉着我,只門頭前走。
我知他現下心情欠佳,只得由着他去,悶聲不吭跟着走便是。
“姑爺——姑爺——”身後傳來老管家氣喘吁吁的聲音。
我站着不肯走了。
他回頭瞪視我。
“燁……燁兒……”我甚是討好的笑,“那個……老管家年紀大了,跟不上,等等他也不爲過,也許,還有別的什麼事……嗚——”
餘下的話,我再也說不出來了,瞪大雙眸,看着放大的眉眼鼻翼,微啓的脣間是他薄涼的脣舌,“放手麼?休想。”幾乎是咬牙切齒的,他將簡短陰森的話,度入我脣舌內。
這樣的他,讓我太過覺得警惕。猛然的,伸手去推他,他圈住我的腰,無論如何也不肯鬆開。
我只得嘆口氣,偏頭,眼神飄飄,斜向遠處:“只是演戲。”他用食指擡起我的下巴,逼我看向他,銳眸中閃過一抹流光,含笑的嗓音,卻是,笑不及眸,一字一句,平淡無波的,道:“是,是在演戲,誰說,不是演戲呢?”
我看着他,其實,很想問,燁兒,你心底的怒氣,究竟源自何處?
嘴脣啓了啓,終是,無言。
慢慢的,他鬆開我。
我退後兩步。
長街空巷,我與他,彼此相對,兩廂無言。
“姑爺——”老管家終於帶了癡兒過來。
“姐……姐夫……”癡兒一遍畏懼一遍依賴的看向燁兒。
燁兒半天不響,我只得滿臉堆笑:“老伯,可還有事?”
老管家朝我深深一作揖,真心道:“老奴代我家少爺多謝少俠及夫人的大恩大德。”
我笑着擺手:“老伯忒客氣了。”
“只是,老奴有不情之請,不知少俠與夫人可否應允?”
我道:“老伯請說。”
“可否請少俠與夫人去府上做客幾日……”
老管家的話尚未說完,燁兒便是淡聲道:“做客自是不必。既是姑兒應允,白府之事,自有人暗中相護,你安心便是。”
不待管家反應,燁兒十分乾脆的,帶了我,掠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