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密約》的消息傳開,歐洲列強好比獵狗發現了獵物一般,目光全部集中在中國政府的反應上面來了,李鴻章畢竟還不能代表中國政府,只要中國政府對這兩份合約持反對態度,事情也不是沒有迴轉的餘地的。
中國作爲甲午戰爭的勝利者,將新冒頭的日本個打趴下的事實,還是擺在眼前的,一切就看清政府的態度了,這一次和俄國人租借旅順一事,不可同日而語了。
《新快報》最爲與兩江總督關係密切的報紙,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一個新聞,深知坐鎮兩江的沈從雲自甲午之後在中國的影響力,得知了《中俄密約》的消息後,該報頭號記者詹姆斯,第一時間找到沈從雲的住所,提出採訪。
“撲!撲!”閃光燈發出的瞬間的光芒,嚇的端茶上來的小丫頭直哆嗦,手一抖差點把盤子給砸了。藏在簾子後面的青弦也嚇的用手直拍胸前,阮孝貞眼睛裡閃過“土包子”的意思,把注意力還是集中在偷聽上去了。
“總督閣下,作爲中日甲午戰爭勝利的締造者,您對李中堂與俄國人之間簽訂的合約持何種態度?據在下所知,俄國人已經接口調停有功,以及收取貸款利息爲理由,強行租借了旅順和大連。您以爲中國皇帝會承認這份合約麼?”
詹姆斯開門見山的提問,語氣顯得非常之尖銳。
記者是沈從雲故意透露消息引來的,自然早有準備,面露悲憤之色,厲聲道:“《中俄密約》絕對是俄國人脅迫強逼李中堂簽署的,這是一個蓄謀已久的陰謀。我已經上奏朝廷,稱時下李中堂西遊各國,《中俄密約》的頭絕對不能開,不然俄國人得了便宜,別國有樣學樣,李中堂到一個國家簽署一份賣國合約,亡國也就是瞬息之間的事情。所以,《中俄密約》以及《中東鐵路合同》絕對不能承認接受,本人的奏摺上已經向朝廷請奏,願親率十萬雄師北上,只要俄國膽敢來犯。沈從雲決心效仿先賢,爲國戰死沙場,決不後退半步。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何處不青山!”
當天下午,《新快報》的臨時特刊就推出了,沈從雲的表態無疑是一顆重磅炸彈。尤其是沈從雲頗爲得意的一次剽竊,被《新快報》以“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何處不青山!”爲標題放在頭版頭條,配上沈從雲表情果決的巨幅照片!激的普天下的熱血青年們情緒激昂澎湃。
被沈從雲洗腦多年,腦子只知道有沈從雲的新軍將士,更是羣情激奮,沈從雲振臂一呼,新軍將士紛紛以血爲書,向沈從雲請戰。
沈從雲將幾十份血書,連同一份兩江三省官員聯名上書請求拒絕承認《中俄密約》以及《中東鐵路合同》的摺子,一起打包派人送往京城。
《時務報》的編輯部內,負責排版編輯等在梁啓超的辦公桌前已經有半個小時了,今天的報紙就等梁啓超這一篇稿子就能排版開印了。
此刻的梁啓超,申請肅穆,正在伏案奮筆疾書!
“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於歐洲則國勝於歐洲,少年雄於地球則國雄於地球。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谷,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吸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
洋洋數千言畢,梁啓超把手上的禿筆一丟,稿子往前一推,接着轉身背手看着窗外的風雨,淚流滿面!排版編輯拿起這篇梁啓超一氣呵成的大作,悄悄的退了下去。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面對着蕭蕭風雨,梁啓超低聲吟道!
一篇《中國少年說》一出,樑公從此名滿天下。
“血諫”!特大號字體的標題,出現在《時務報》、《新快報》的頭版頭條上,《時務報》的第二版,整版刊登了梁啓超的《中國少年說》。
沈從雲如此劇烈的反應,舉國震驚!世界震驚!多年以後的一位史家稱“危機之秋,沈督振臂一呼,舉國爲之沸騰!天下少年精英之半數,從此歸於沈氏!”
北京城裡以強學會爲首的團體,糾集了數百學子,每天堵在都察院的門口,一天一上書!全國各省督撫的摺子,雪片似的飛往北京,皆痛陳二份合約一簽,東北亡矣!
朝中清流更是興奮的上串下跳,御史臺的彈劾奏摺,壓在光緒皇帝的案前幾尺高。清流們主要的攻擊目標自然是李鴻章,揚言李鴻章“喪權辱國,罪無可赦!當自裁以謝天下!”
迫於舉國之壓力,總理衙門大臣奕忻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出來,對一干外國記者稱:“李鴻章在俄國簽署之合約,乃其個人行爲也,且其目前身無實職,並不能代表大清朝政府。”
此言一出,俄國公使立刻照會北京,這是對俄國政府的公然挑釁,這是要引發戰爭的。
上海的沈從雲聽聞此訊,立刻對《新快報》的記者稱:“俄國人要來,我正等着呢!我宣佈,南洋新居即日起進入一級戰備!”
沈從雲這一嗓子吆喝後,北洋的榮祿也只好跟着發表生命稱:“我北洋將士已枕戈待旦!誓死捍衛東北!”
李鴻章還在俄國,俄軍便開始增兵東北邊境!擺出一副大打出手的架勢!沈從雲立刻作出反應,南洋水師的兩艘君權級戰列艦,立刻駛入渤海灣,將320毫米的主炮炮口,對準了旅順港口,對準了停泊在旅順港的俄國戰艦。(注,之前340毫米口徑爲筆誤。)
……………………
胡雪巖抱着賬本和算盤出現在沈從雲的辦公室內,愁眉苦臉的往沈從雲面前一坐,哀嘆道:“怎麼得了啊?又要打仗了,這日子也沒法過了。”
說實話,沈從雲還真的有點怕胡雪巖這一招,這不才喊了一嗓子要跟俄國人拼命而已,胡雪巖就猴急的上門來訴苦了。
見沈從雲笑而不語,胡雪巖劈里啪啦的一陣飛快的撥弄算盤珠子,讓後翻開一本賬本,指着上面的紅數字道:“子歸,你自己看吧,咱還剩多少家底。”
錢財上的事情,沈從雲一貫是放手讓胡雪巖和王熾去折騰,沈從雲也知道自己花錢太厲害,看這意思財神爺也有罩不住的時候啊。
“不好意思說是吧?還是看不明白?不要緊,我來算給你看!”胡雪巖哼哼兩聲,拿過算盤撥了幾下道:“看好了啊!甲午年間和日本打仗,別的不算,單單是餉銀這一項,每個士兵一年的雙響,就是一個人六十塊銀元,十萬人就是六百萬,摺合成銀子將近三百萬兩。彈藥軍械的開銷,給北洋水師提供彈藥等開銷,這一筆就將近四百萬兩,運輸、醫藥、糧草補給、民夫徵用等費用,至少要一百萬兩。還有提供給淮軍各部的軍火,也將近一百萬兩的開銷。戰後的撫卹,燒埋費用,在遼東、山東安置百姓所消耗的銀子,也將近一百萬兩。甲午一仗的總消耗是一千萬兩,只多不少。”
沈從雲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笑道:“戶部不是撥款三百萬,李鴻章不是送來兩百萬,朝鮮撤軍的時候,朝王不是給了一百萬兩麼?”
不提這個胡雪巖還不生氣,一提這個胡雪巖眉毛都豎起來了,蹬着眼睛道:“戶部撥的三百萬兩,一路上雁過拔毛的,到了手上不足兩百萬不說,銀子的成色也差,算成足銀還不到一萬五十萬兩。人家打仗之前都要這要那的,你倒好,不給一個大子還上心的很。一仗下來白填進去五百多萬兩銀子,前些年在越南省吃儉用的一點家底,全敗進去了。”
論算賬,沈從雲怎麼可能是胡雪巖的對手,趕緊笑道:“繼續算!繼續算!”
“哼哼!上海到金陵,上海到青島的鐵路是怎麼修起來的?三十年鐵路收益爲抵押,搭上30%的股份,才從羅斯柴爾德家族貸款一千萬兩。我可告訴你,斯蒂芬在歐美大把撒銀子,看着是風光。可爲了湊齊這計劃爲五年消耗的一萬萬銀元,近五千萬兩的銀子,我已經把江南的地皮颳了三尺了,動用了銀行黃金儲備的三成來抵押貸款。就這麼着,現在賬面上還欠着洋人一千萬兩的銀子沒還上。正翔那邊一早跟我說了,別指望他手下的企業拿出一個子的流動資金來。現在你又要打仗了,這家我也沒法當了,得!我還是回去做我的錢莊買賣吧。”
胡雪巖說着擺出一副要撂挑子的架勢,沈從雲趕緊上前拉住笑道:“雪巖公,彆着急嘛,這仗不是還沒打起來麼?”
胡雪巖眼前一亮,喜道:“怎麼?你不打算打仗?”
沈從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打什麼打?家都快敗光了,還打個毛啊。我也就是嚇唬嚇唬俄國人,只要全國都動起來了,我諒俄國人不敢動手,眼下很多人可是都等着俄國在中國東北這個泥潭裡往下掉呢!”
胡雪巖不依不饒的追問道:“別給我來虛的,說點實際的,你憑什麼認爲俄國人不敢打?”
沈從雲狡猾的笑了笑,胡雪巖看着心裡一陣發毛,豎起耳朵聽沈從雲說道:“眼下俄國人和奧匈帝國爲了巴爾幹的利益鬧翻了,德國人選擇了支持奧匈帝國。法國人則聯手俄國,歐洲的局勢並不輕鬆啊。再者,英國、美國、德國也不希望俄國在遠東利益的最大化,他們是不會坐視不管啊。眼下英國人正圖謀南部非洲,和英布人劍拔弩張。美國和西班牙也關係緊張,這兩個國家都無暇東顧,我估計他們是不希望俄國和中國開戰的,德國和奧匈帝國自然是希望俄國在中國大量消耗,法國人顧忌德、奧聯盟的壓力,肯定也不會支持俄國人開戰的。所以,我斷定鬧騰幾天,就會有人出來調停了。到時候朝廷迫於壓力,又急於和談解決問題,又擔心我鬧騰,怎麼着也該把欠下的軍餉給我補齊了吧?。”
胡雪巖滿意的走了,沈從雲則陷入了焦急的等待之中,預料中的英、美、法三國公使,也應該快來上海了吧?
……………………
渤海灣!旅順港口外!
三艘俄國巡洋艦點火起錨,緩緩的駛出旅順港,奔着遊弋在剛口外的南洋水師兩艘主力戰艦慢慢的逼了上來。
濃濃的黑煙起處,望臺之上的劉步蟬看見俄國人的軍艦有逼了上來,想起出發前沈從雲交代的話:“一切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只要你比他還硬,他就會害怕你!”
開出來的三艘巡洋艦,噸位都不算太大,三四千噸的級別,加起來才勉強抵上一艘君權級戰列艦。本錢充足的劉步蟬,膽子爲之一壯!
“注意了,通報前方俄國戰艦,現在正是兩國關係緊張時期,請他們最好不要再靠近了,否則後果自負。”
信號兵用旗語將消息發過去的時候,俄國巡洋艦“阿芙樂爾”號上,俄軍遠東艦隊司令官海軍中將季諾維、羅日傑斯特文斯基,站在飛橋上用望遠鏡正在觀察兩艘中國的鉅艦。
無疑,這次行動是一個試探,是俄國政府授意下的試探,目的自然是想獲悉中國軍隊中至關重要的人物沈從雲對這場戰爭的決心。
“發現中國艦隊,距離一萬米,中國艦隊發來信號,稱讓我艦隊不可再靠近他們了,否則後果自負。”
季諾維、羅日傑斯特文斯基臉上露出傲慢的微笑,不屑的擺了擺手道:“不用擔心,他們不敢開火的!繼續逼近,我倒要看看中國人的南洋艦隊,到底有沒有開戰的決心。”
長城號戰列艦上!
“劉軍門!對方不予理睬,繼續逼近,現在距離九千米了!”
劉步蟬臉色鐵青,牙齒緊緊的咬在嘴脣上,猶豫再三後,猛的一陣怒吼道:“長城、黃河兩艦注意了,前主炮給我瞄準當前先的巡洋艦!務求一旦開戰,首先擊沉它!”
“阿芙樂爾”號上!
“中國艦隊發出準備戰鬥的信號,他們的主炮對準了阿芙樂爾。”
季諾維、羅日傑斯特文斯基不爲所動,面色沉靜的梳理了一下大鬍子道:“繼續前進!做好一切戰鬥準備!”
長城號上!
“軍門,俄國艦隊還在逼近!依舊沒有回話。”
劉步蟬冷笑着對信號兵發佈命令道:“通知俄國艦隊,這是最後通牒。告訴他們,只要進入七千米的海域內,他們將負起挑起戰爭的罪名。”
嗚!“長城”、“黃河”兩艦之上,尖利的戰備汽笛聲響了起來,信號兵神色堅定的面對着俄國艦隊的方向,發出最後的警告。
“阿芙樂爾”號上!
望遠鏡裡面320毫米口徑的巨炮,一起對準了“阿芙樂爾”號的時候,季諾維、羅日傑斯特文斯基的眉毛劇烈的抖動着,眼皮上下的跳了幾下。
“距離八千米!中國艦隊發出最後通牒,進入七千米我們將擔負起挑起戰爭的罪名!”
望遠鏡中巨大的炮口陰森森的對着前方,季諾維、羅日傑斯特文斯基微微的搖晃了一下身子,慢慢的放下望遠鏡。
“就要進入七千米了!”
“長城”號上!
“軍門,俄國艦隊逼近七千米!”
劉步蟬眼睛微微的閉上:“準備戰鬥!”
“阿芙樂爾”號上!
www▪ ttκā n▪ c ○
“逼近七千米了!閣下!中國艦隊已經準備開炮!”
季諾維、羅日傑斯特文斯基經過一番痛苦的掙扎後,猛地回頭喊道:“轉舵,返航!”
渤海灣上黑煙滾滾!戰雲密佈!
劉步蟬舉着望遠鏡死死的盯着前方,感覺到渾身的毛孔都在緊縮的時候,前方逼近七千米的俄國艦隊,一個左滿舵,掉頭往旅順港方向開了回去。
劉步蟬渾身爲止一鬆,這才發覺舉着望遠鏡的手已經麻木了。
“萬歲!”一陣歡呼聲響徹渤海灣的上空!劉步蟬邁着顫抖的步伐,搖晃着走到一個角落裡一屁股坐下,也顧不上什麼風度了。剛纔那一瞬間的緊張程度,比起甲午年間黃海大戰時要緊張多了,畢竟甲午面對的是小日本,俄國可是老牌的強國了。
林泰增不愧是長城號的管帶,劉步蟬藏在角落裡喘息的時候,林泰增居然也能找到劉步蟬,兩下里相視一笑,林泰增也很沒有風度的往劉步蟬身邊一屁股坐下,從口袋裡摸出一包“雙喜”牌卷人,抽出壓根皺巴巴的煙遞給劉步蟬道:“來一顆吧,好東西啊。這可是特製的,上會沈督到水師的時候,丟給我兩包。我可一直沒捨得抽!今天就不藏私貨了。”
兩人你一根我一根的吞雲吐霧間,大副葉祖珪、二副丘保仁聯袂而至。
“我沒說錯吧,兩位軍門一準在這呢!”丘保仁得意的說,林泰增臉上泛起無力的微笑,丟過香菸道:“一起坐坐,兄弟們好久沒一塊說話了。”
“失火了!”一個水兵看見角落裡煙霧繚繞,拎起一桶水衝了過來,噗!火滅了!四個落湯雞相視無聲一陣,潑水的水兵尷尬的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纔好時,四人同時爆發出暢快淋漓的笑聲。
……………………
“南洋水師逼退俄國艦隊!”這樣的標題,在報紙上出現的時候,大街上出現了一羣瘋狂的年輕人。上海五所新式學校,同時宣佈停課一天,三千師生聯袂走上街頭,高舉各種橫標語,盡情的揮灑着年輕的激情。遊行隊伍中很快自發的加入了一些市民、工人,規模越來越大,幾近萬人。
遊行隊伍經過中美聯合集團門前的大街時,三樓上的一個窗戶前,沈從雲指着外面的人羣,回頭對緊急趕來上海求見的美國公使田貝道:“公使先生,看見沒有,這就是民意!如果中俄之間將爆發一場戰爭,那麼只能是俄國人陷入中國四萬萬同胞拼死抵抗的泥潭中不能自拔。沈某雖無必勝之把握,卻有必死之決心。八年、十年,只要一息尚存,則戰鬥不息!”
有幸獲准會談開始前進行短暫採訪的兩位記者王康年、詹姆斯,飛快的在本子上記錄下這段話的時候,詹姆斯擡頭問沈從雲道:“總督閣下,這段話我能發表麼?”
“可以!”沈從雲面色嚴峻的回答後,歐陽全走了上來,對兩位記者道:“採訪時間到,磋商的結果等會談結束後通報新聞界。”
兩位記者出去後,等在外面的其他報社的記者一涌而上,東問西問的,詹姆斯和王康年嘴巴嚴實的一個字都不透露,這可是獨家新聞來的。
大門關上後,房間裡就剩下沈從雲和田貝。會談內容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結束會談後,田貝連夜上火車迴天津去了。沈從雲的新聞發佈官歐陽全對苦苦等候在外面的媒體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句:“會談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田貝先生返回天津,爲調停將進最大的努力。”
與沈從雲關係一直不錯的兩家報紙,《新快報》和《時務報》,這一次是中了頭彩了,當天晚上的特刊中,標題爲:“雖無必勝之把握,卻有必死之決心!”
特刊一出,兩報三萬份報紙,被搶購一空!消息迅速的傳遍了大江南北,中國人的心沸騰了。
次日,上海四馬路上,一條巨型的橫幅出現在街頭!財神爺胡雪巖倡導下,兩江工商業同仁齊齊走上街頭,公開爲新軍募捐!
募捐活動得到了上海市民的熱烈響應,紛紛踊躍捐款,工商業同仁也慷慨解囊,當日籌款一百八十八萬兩白銀!
回到天津的田貝,緊急約見了英、法、德、三國公使,四方經過長達三個小時的會晤後,由美國公使田貝對外宣佈,經過緊急磋商,四方皆認爲應該採取和平的手段解決爭端。新聞發佈後,五國公使先後致函清政府,同時致函俄國政府,表示了四國政府的擔憂,並且提出儘快進行一次中、美、俄、英、法、德代表出席的六方會談。
…………………………
北京,總理大臣奕忻的王府內。
雖然已經是炎炎夏日,恭親王奕忻的身上還是穿着厚厚的秋衣,躺在榻上蓋着一條毛毯,不時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環坐在對面的奕譞、奕劻、榮祿、翁同龢,臉上的表情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好像是爲奕忻的身子在擔憂。
“王爺,您的身子骨……。”奕譞的臉上露出兔死狐悲的表情,欠了欠身子,露出擔憂之色道。
“呵呵,我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奕忻淡然的笑了笑,示意丫鬟扶着慢慢的坐了起來,靠在丫鬟遞過來的墊子上,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陣無力的笑容道:“諸位,和談磋商一事,不能讓沈從雲去。回頭奏請皇上、太后,另派人選吧。”
“王爺,在下擔心的是,沈從雲是個標準的人來瘋,萬一……。”榮祿不無擔心的往前傾了一下身子,低聲道。
奕忻搖搖頭,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後道:“眼下這節骨眼上,朝廷叫沈從雲被逼的一步都不能退了,他心裡有怨氣啊。”奕忻說着擡眼看了一下翁同龢,簡單的繼續道:“甲午一戰,沈從雲不等朝廷的軍餉,主動率部迎戰,據說到今兒個,戶部還沒把欠下的餉銀補上吧?”
翁同龢老臉瞬間漲的通紅,要說老翁幾次攛掇皇上,暗地裡派人去拉攏沈從雲,都被光緒給拒絕了。老翁對於沈從雲對皇上的態度也非常的不滿,當今天子看上你了,怎麼也不曉得主動靠攏不是。就爲這個,沈從雲新軍的餉銀,到現在還欠着八百萬兩。
“回王爺,朝廷每年的歲入就那麼點,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沈從雲把着兩江的厘金,每年上繳朝廷的沒幾個,……”翁同龢的解釋給奕忻擡手打斷了。
奕忻無力的往後靠了靠,閉上眼睛沉吟了一番,一會擡頭睜眼道:“翁大人,沈從雲把着兩江的厘金不假,可這纔是幾天的事情?是新軍從創建到現在,戶部一共纔給了幾個子?甲午年間情勢危機成那種樣子了,沈從雲在遼東已經和日本人交上火了,好像戶部也才撥了三百萬兩成色不像樣的銀子吧?翁大人,別把人逼急了!”
翁同龢聽了這話,正欲再解釋,奕忻已經搖搖手閉上眼睛道:“都回去吧,本王乏了,今後對外事務,就不摻和了。”
出了恭親王府,榮祿直接往後宮遞了牌子,求見慈禧。具體派誰談判,給沈從雲撥多少銀子的事情,榮祿不打算摻和。
總管李蓮英很快就出來,引着榮祿往裡面去了。
請安後慈禧讓人給搬來一張圓凳,榮祿搭上半個屁股,低聲將恭親王府裡的事情彙報了一遍,完了甚是擔憂的說道:“太后,臣以爲翁同龢壓制沈從雲,恐另有心思,如今這戶部,也該換個人了。”
慈禧臉色陰沉,沉默了好一會才陰森森的說道:“老六算是說了心裡話了!這事情翁同龢做的確實是過分了,當初那份形勢,日本人都打到盛京跟前了,十萬新軍北上,纔算是挽回了局面,保住了朝廷的臉面。之前毓秀那丫頭,沒少在我跟前說,沈從雲私下裡說過,就算朝廷不給一個子,也會出兵。原本哀家還擔心,沈從雲佔了遼東和朝鮮,就賴着不走了,誰曾想朝廷說撤也就撤了,這個人不好琢磨啊。”
榮祿微微欠身,低聲道:“太后,您的意思是?”
“如今皇上主政,翁同龢是帝師,換了皇上臉上不好看,這事還是算了。回頭你去給軍機處幾個大臣們商議一下,湊點銀子,把欠下的軍餉補齊吧,沈從雲那邊,就說是哀家的意思。”
榮祿立刻明白這話裡頭的意思,慈禧這是斷了翁同龢打算給光緒拉攏沈從雲的機會,當今天下督撫中,沈從雲的手上的新軍人數最多,裝備最好,真要是倒向了光緒,麻煩就真的大了。小站練兵是爲了防沈從雲,可是沈從雲沒有明着鬧騰的時候,總還是以安撫爲妥當之策,當年的曾國藩幾十萬湘軍,說裁撤了,不也就裁撤了麼?沒準沈從雲會是第二個曾國藩不是?
和談代表的人選很快確定下來了,由曾紀澤爲首席談判代表,赴天津參加六方會談。這樣的結果多少有點出人意料,不過沈從雲很快表示,服從朝廷的決定,朝野之間也沒什麼人去鬧騰。
和談開始後的第二天,胡雪巖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笑容,戶部撥款五百萬兩,雖然欠下的軍餉沒有全部到位,不過總算是撈回了一點。
和談之前,沈從雲下令南洋艦隊退出渤海灣,這一舉動被田貝詮釋爲沈從雲和解的誠意。和談之前的新聞發佈會上,中俄之外的四國公使,都紛紛表示對和談成功的樂觀態度。
一個星期的談判下來,結果終於出來了。
《中俄密約》因爲沒有清政府的正式同意廢除了,《中東鐵路合同》進行了一點修改後,雙方表示都能接受,修改後的《中東鐵路合同》,俄方只獲得了利用中東鐵路運送均需的權利,其他權利歸中方所有。
鬧騰的全世界都爲之矚目的《中俄密約》事件,總算是落下了帷幕,朝野內外彈指相慶的時候,1896年的秋天悄然的來臨了。
用一種極端強硬手段的,將列強在1896年至1898年瓜分中國的風潮扼殺在搖籃裡的沈從雲,不知不覺中成了領一時風騷的人物。而沈從雲長期蹲守的上海,也無形中成爲了天才英才的匯聚地。
秋風陣陣襲來的時節,香山成了一片紅葉的海洋,秋高氣爽之時,在京城裡盤桓了快兩年的康有爲,迎來了從湖南而來的譚嗣同,兩人共邀遊玩香山。
山徑蜿蜒而上,片片落葉悄然而下的樹林間,康有爲和從上海聯袂而至的梁啓超、譚嗣同一道在蕭索的秋風中漫布在林間的小徑上。
“老師,您真應該去兩江看看,這兩年兩江的變化太大了。學生幾次有幸得以採訪沈督,每每問及維新之道,沈督皆長嘆道,兩江雖然走在前面,然中國太大,僅僅有兩江是不夠的。”梁啓超感慨不已之際,康有爲也不由輕嘆道:
“爲師也多次上書皇上,然品級太低,難以上達天聽。爲師一直不明白,爲何沈督不上書朝廷,請求變法?”
譚嗣同聞聲微微一笑道:“憂讒畏譏爾!沈督的位置太敏感了!這次上海之行,本欲拜見沈督,奈何沈督前往馬鞍上,查探新建鍊鋼廠的一期工程竣工事宜。廣廈兄有所不知,據聞馬鞍上鍊鋼廠的一期工程,所採用的全部是當今最新技術,完工後,可年產四十萬噸優質鋼鐵。這次回去,小弟一定要親自去看一看,想想就令人激動啊!”
梁啓超這個時候接過話道:“即便是這樣,沈督還是曾經充滿憂慮的說,1893年,美國人的鋼產量就達到了1400萬噸以上,馬鞍上的二期、三期工程想做也沒銀子啊。一個國家的鋼鐵產量,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個國家的軍事力量。俄國人雖然被嚇退了,可那是用大量從國外進口軍火堆積起來的勝利。南洋艦隊的兩艘戰列艦,耗資700萬兩,就是最好的例子。國家要變革,就應該從根子上去變,舉國皆變才真正的有希望。”
“說的多好啊!遙想當初渤海灣上,兩艘鉅艦以俄軍三艘戰艦對峙的場面,沈督在上海慷慨激昂的豪言:雖無必勝之把握,卻有必死之決心,擲地有聲的兌現了。豪言壯語音猶在耳啊,值此多難之秋,我輩切不可落於人後啊。”譚嗣同的感慨,康有爲聽在耳朵裡,臉上不由一陣黯然。
“如能上書直達天聽,康某必痛陳維新之必須。”
“廣廈兄,此事小弟沒準能幫上你的忙也未必。”
…………………………
雖然沈從雲沒有參與和談,但是沈從雲對於和談結果的態度,還是非常引人注目的。爲此多家報社提出採訪沈從雲的要求。
沈從雲懶得一個一個的應對,按照二十一世紀的習慣,召開了一個新聞發佈會。沈從雲開新聞發佈會的消息傳出,各報記者趨之若鶩。
站在臺上,沈從雲接受一陣密集的閃光燈的洗禮後,新聞發佈會正式開始。
“沈總督,我是,美國xxx報的記者,請問,您是如何評價美國公使在這次和談中起到的作用以及中美關係的現狀。”
“中美之間的關係一直是良好的,美國政府在此次調停中的功績是有目共睹的。”
“總督閣下,我是日本xx新聞的記者,《中俄密約》簽署的消息傳出後,中國政府和各省官員,似乎都表現的相對默然,爲什麼肚肚您反應如此強烈你呢?”
小日本!沈從雲在心裡惡狠狠的罵了一句後,臉上露出嚴正且肅穆的表情道:“關於這個問題,我想說一個發生在中日戰爭之時的故事。金州城陷落的時候,城西一個曲姓院落內,家裡的男人都跟着徐邦道將軍去打仗了,留下姑嫂等五人,還有五個孩子。日軍士兵闖進其家中時,五名婦女手持菜刀,砍死日軍士兵一名後,五名婦女帶着五個孩子,一起投井。後人作詩云:曲氏井,清且深,波光湛湛寒潭心。一家十人死一井,千秋勳身名不沉!”沈從雲說到這裡,全場爲之肅然起敬,一片噓噓。
“我想,我輩軍人,身爲國家重臣,不會連一羣婦女孩子都比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