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住殿下,退回去!”張巡厲聲道。
這個時候他亦是感覺到緊張了,天子已經不見好久了,若是殿下再出什麼差錯,大唐又該如何?
禁軍健兒們連忙簇擁在一起,把李亨緊緊圍在中間,彎弓搭箭警覺的看着大街兩側,卻沒有別的冷箭飛來。
“殿下,要不要緊?”張巡低聲道。
“不妨事!”李亨擰着眉頭道,看着釘在大腿上的長箭一咬牙,竟然是一把把長箭給拔了出來,頓時血流如注。
隨手把長箭扔在地上,李亨一手捂緊了傷口,撥轉馬頭便往回走。他知道自己不能出任何差錯,這個時候也不堅持再去長安縣衙看張巡問案了。
張巡抽出橫刀,帶着禁軍精銳們護着李亨往回走,一路上極爲緊張,不過卻沒有遇到一個襲擊者,進了興慶宮之後,張巡纔算是鬆了口氣。
狗急跳牆,波斯寺顯然是不甘心失敗,所以纔會鬧出這麼一出。本來波斯寺針對的應該是他,太子殿下則是遭遇了池魚之殃。
太醫匆匆趕來,爲李亨仔細的檢查了傷口,說是沒有大礙,只是一點兒皮肉之傷,沒有碰到筋脈,將養半月也就好了,張巡這才鬆了口氣。
太醫爲李亨包裹了傷口之後匆匆告退,張巡神色肅然跪在地上,向着李亨告罪。李亨卻是笑着令他起身,道:“不過是一點兒皮肉之苦,算得了什麼,再說是孤自己要去的,於張卿何涉?張卿乃我大唐棟樑,適才孤若不跟着出去,只怕張卿就要被宵小之輩所傷。孤受了一箭,卻爲我大唐保住一棟樑之才,孤心甚慰啊,呵呵。”
張巡心中感動,叩頭不止。
“張卿。天色已晚,今日便不要出宮了,就在此地安歇。”李亨溫和道,“波斯寺逆賊意在卿家。現在再去怕是又有危險,掃滅波斯寺逆賊之時不必急於一時,明日再說不遲。”
張巡搖頭道:“殿下,如此只怕不妥。微臣不出去,那等逆賊還道微臣怕了他們。只會氣焰更盛。不過是一些宵小之徒而已,能成什麼氣候。”
見到這位孤臣堅持,李亨點了點頭,他知道張巡性子,這是個寧折不彎的傢伙,剛纔若不是因爲他這個太子在,張巡根本不可能退縮。
“那好吧,多帶些士卒,再有亂黨作死,不用客氣。格殺勿論便是。”
張巡謝過了李亨,再次出了興慶宮。這次在他身邊護衛者的,足足有着五百騎兵,全部都是禁軍中的強者。
一路上卻沒有再遇到阻攔之人,適才交手的地方萬年縣的衙役們正在清理屍體,張巡也沒和他們多說,交待了兩句之後便直接繼續向前走去。
就在那武侯倒下的酒樓之上,一個波斯人隱藏在暗影之中,一臉怨毒的看着張巡。
他動用了祆教的聖物,欲要發動長安城裡的信徒做一件大事。沒想到應命而來的唐人信徒實在是少得可憐。統共就找來這麼點兒人,結果亂七八糟的衝上去之後,卻是被對方輕鬆給滅掉。
唐人不可靠!波斯薩滿在心中罵道。這麼多的信徒,就這點兒人願意爲阿胡拉效死。那些平日裡白吃白喝的傢伙,到了關鍵時候居然都厚着臉皮的慫了!
顯然他們對於阿胡拉的虔誠,只是說說而已。唐人畢竟是唐人,和他們全然不同。
原本以爲可以在長安城裡掀起一股大的風暴,現在卻像是放了一個小屁。不單是唐人信徒們不夠虔誠,更大的原因是張巡對於組織網絡的破壞。要遠超過他的想象。他能動用的人手就這麼多,現在看着張巡在幾百鐵騎的簇擁之下自長街上馳過卻無可奈何。
身上的傷口麻癢難忍,波斯薩滿哆嗦着伸手入懷,摸出一塊黑色的膏狀物放入嘴裡,麻癢的感覺減輕了好多。這玩意兒不能多用,用多了是要要命的,這一點他極爲清楚,不過他本來就活不成了,所以也就無所謂了。
唐人不可靠,可靠的只能是自己人,那些生來就註定是阿胡拉子民的人。知道今晚是殺不了張巡了,波斯薩滿卻強撐着不肯死去。殺不了張巡,他還佈置了一些別的手段,這個夜晚對於長安城來說,一定是一個極爲特別的夜晚,所以他不能死,至少要撐到明日再說。
……
太子殿下罷了朝會,不再舉行廷議,這幾天侍御史李宓可以說是百無聊賴。
他和楊國忠過從甚密,素來被視爲楊國忠一黨,當初太子李亨和左相陳希烈查辦楊國忠刺殺安祿山一事,他便受到了牽連,雖然沒有人頭落地,卻被罷官發配嶺南,在那煙瘴之地差點兒就人頭不保。後來楊國忠平了劍南,閣羅鳳俯首稱臣,天子重新起用了楊國忠,他也隨着返回長安官復原職。
劍南那一戰的真實狀況,他其實最爲清楚,閣羅鳳並無反心,也不敢和龐大的大唐帝國徹底決裂,之前是苦於漢官欺辱,再加上有吐蕃在後邊挑唆,這纔會和大唐翻臉。劍南兵實在太弱,所以才讓閣羅鳳占了上風。縱然如此,閣羅鳳也沒敢繼續進逼蜀中,反而是在太和城外立下巨碑,寫明瞭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以及願意永爲大唐之臣的決心。立碑的意思無非就是認爲守不住太和城,是留給將來的唐人將領看的。
後來楊國忠平南詔時,馬璘已經把吐蕃徹底攪亂,閣羅鳳沒了靠山,本就是心中惶惶,不過在這種時候,楊國忠依然未能打敗閣羅鳳,反而是損兵折將。閣羅鳳也不敢徹底得罪大唐,所以楊國忠才能和南詔兵勉強相持。
楊國忠那時是以白身在劍南戴罪立功,急於結束南詔戰事,首戰敗北之後一籌莫展,正是他給楊國忠出的主意,和閣羅鳳暗中談判,雙方罷兵言和,閣羅鳳向大唐稱臣退出佔領土地,重回六詔故地,而楊國忠則是饋贈閣羅鳳大量的財帛,並許以每年一筆相當數量的財帛。
這樣南詔戰事結束,雙方皆大歡喜。如今每年蜀中還需要一筆相當數量的蜀錦暗中贈予南詔,這便是當日閣羅鳳罷兵稱臣的代價。
他能夠重新當上侍御史,靠的便是這次的功勞。他和楊國忠關係緊密,而楊國忠和太子關係卻是素不和睦。當初楊國忠曾夥同李林甫構陷太子,差點就把太子從儲君的位置上拉下來,後來太子與陳希烈一起辦理楊國忠刺殺安祿山一案,亦是想要置楊國忠於死地,親近楊國忠的大臣有十三人被砍了腦袋,流放的罷官的二三十人,若非是天子顧念舊情,楊國忠自己也是性命不保。
這樣的仇怨便是死仇,根本沒有開解的可能。楊國忠重新回到長安,成爲左相之後,依然是和太子一系的大臣明爭暗鬥,構陷太子的事情也沒少做。李宓乃是楊國忠一黨,在其中也是出了不少力。
他們的目的,乃是廢掉太子,另立儲君。因爲之前已經把太子得罪死了,將來太子繼位他們的結局不問可知。不過手段用盡,李亨依然還是太子,位置安如泰山。
而現在,局勢對於他們卻是極爲不利。楊國忠去了庭州之後,便沒了消息,如今長安城內一片混亂,大權卻是緊緊抓在了太子李亨的手裡。天子失蹤快半年了,每日廷議上都有人奏請李亨儘快登基上位以安民心。
若是李亨真的當了皇帝,那麼他們的命運可想而知。所以他們自然是百般阻撓,不過卻明白這都是徒勞。現在李亨沒當皇帝,只是他自己不肯而已,他若是想要登基稱帝,誰也不可能攔住他。而一旦李亨當了皇帝,他們這些人就萬劫不復了。
想要做點什麼,手裡卻沒有力量。北衙禁軍以陳玄禮馬首之瞻,陳玄禮卻是一直站在李亨一邊的。永王李璘倒是找過他,不過那就是一個廢物,根本不可能成事。真要幫他,那就是嫌自己命長了。
這個時候,李宓心中早已是萌生退意了。每日裡在朝堂上提心吊膽,哪如回家鄉當一富家翁來得快活。然而雖然心裡明白,可權力想要放棄哪是那麼容易的。
馬上就是中秋了,月色極爲美麗。李宓揹負雙手站在花園之中,臉上滿是愁容。
不遠處的花樹之下,忽然想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李宓皺起了眉頭,他在花園裡想事的時候,向來是禁止別人進來的,這是規矩,家裡妻妾僕婦們沒有不知道的。這是何人,竟敢這般不懂規矩。
李宓沉着臉走了過去,樹叢裡響起一聲低低的驚呼,月光之下一個美麗的少女蹲在那裡,羅裙之下一覽無餘,正一臉驚愕的看着他。
“大……大人。”少女動也不敢動,一臉驚慌的看着李宓,長安官話有些生澀。
這個闖入花園的康居少女,是他新近買回來的。康居少女胡旋極爲有名,長安城裡蓄養康居舞姬的人家極多。這個少女剛到家裡,不知道規矩,怪不得會到這種地方小解。
這倒是好風景。
少女見李宓目光變得極爲熾熱,小臉上現出驚惶之色,想要起身,手臂卻已經被李宓一把抓住了。
“跟我過來!”李宓低聲道,拽着少女便向着樹叢深處走去。
他向來是斯文人,未曾有過這般經歷,此時卻有着放縱一次的衝動。反正這條命都快保不住了,放肆一次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