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樂河便是後世的圖拉河,是鄂爾渾河的一條支流,大河剛剛解凍,河水中滿是冰凌,河畔的青草卻已初現綠色。草地之上到處都是回紇人的帳篷,大量牲畜分散在河畔廣袤的草原之上。
斥候們報告了這羣回紇人在河邊紮營的消息之後,馬璘便命令大軍立即加速,趕往獨樂河畔,到了河邊之後,回紇人看着如潮水般涌來的大唐騎兵並不逃走,反而是大聲的歡呼起來。幾十個衣着華貴的回紇人騎着戰馬快速的迎了上來,臉上都是佈滿了恭敬的笑容。
“哪位是天可汗的將軍?我們是回紇本部葛薩氏族的族人,我們一共有三萬多人,在此等候天可汗的大軍,準備歸順偉大的天可汗。”最前面的白髮老者看着大軍的方向,大聲的喊道。
原本葛薩氏族只有兩萬多人,後來收容了一些不願再走的突厥人,這才使得人口超過了三萬。老者記得先人們說過族人越多的部落得到的牧地也就越多,所以自然是把這些人都算了進去。當然了這些人在這裡停下,等若是已經加入了他們的部落,不可能在隨意離開。
大軍在回紇貴族們的前邊緩緩停下,馬璘帶着段秀實等人走上前頭,看着這些衣着華貴的傢伙皺眉道:“你們是葛薩氏族的?葛薩氏族是回紇本部九大氏族之一,你們不跟着葛勒可汗繼續逃命,反倒是要在這裡投降我們,是麼?”
白髮老者恭敬道:“將軍,葛勒可汗已經死了!二王子隱瞞這個消息。想要我們跟着他繼續向北逃。我卻看出來他在騙我們。他並沒有得到過天可汗的冊封。不能算是整個草原的主人,他只是藥羅葛氏的主人,已經不能命令我們葛薩氏族了。藥羅葛氏得罪了天可汗,跟我們葛薩氏族沒有關係,我們向來都是順從天可汗的。葛勒可汗死了,只有天可汗冊封的可汗纔是草原的主人,如今草原已經沒了主人,所以我們留在了這裡。等着天可汗給我們規定一位新的可汗,給我們重新劃分牧地。”
“如今帶着回紇人逃走的是二王子?”馬璘問道。
白髮老者連連點頭:“大王子死在了天雷之下,可汗也已經死了,如今帶着大家逃走的便是二王子。不過既然可汗死了,他便只是藥羅葛氏的二王子,我們葛薩氏可不會聽他的。”
馬璘看着北方,輕輕點了點頭。
葛勒可汗的二兒子,藥羅葛移步建,那就是原本歷史上的牟羽可汗了。
在原本的歷史之上,牟羽可汗曾幫助大唐平安史之亂。三位妻子皆是唐之和親公主,不過其中兩人並非是大唐宗室。而是鐵勒名將僕固懷恩的女兒。只有一位是唐宗室之女,也就是榮王李琬的女兒,寧國公主的妹妹小寧國公主。
牟羽可汗與僕固懷恩關係密切,僕固懷恩叛亂之時,曾應僕固懷恩之請而進攻大唐,後來亦是縱容回紇部落抄掠邊境。後代宗死,德宗立,有九姓粟特人蠱惑牟羽可汗乘大唐孱弱,起兵南下入主中原,牟羽可汗聽從。宰相莫賀達幹苦勸不聽,大軍將行時牟羽可汗爲莫賀達幹所弒。
歷史已經改變,安史之亂並未發生,大唐依然是如日中天,自然也不會和回紇和親。僕固懷恩的兩個女兒還養在他的家裡,而寧國公主和小寧國公主也好端端的在長安城的府邸之中。靠着婦人靜風塵的事情,已經是絕不可能發生了。
“葛薩氏族亦是離開了藥羅葛氏,也就是說如今回紇本部九大氏族之中,繼續跟着二王子逃走的便只有四個氏族了。”
“將軍如何得知?”白髮老者猛然一驚,失聲道。
“你們的行蹤,本將軍知道得一清二楚。”馬璘淡淡一笑道。葛勒可汗已死這事剛剛知道,不過別的事情他都很清楚。安西密探們可不是吃素的,雖然無法靠近回紇軍中那輛馬車,可是卻一直緊緊跟着逃走的回紇人,這樣的事情自然是瞞不過他。
不過這些話,他自然是不會和這位老者說。
“將軍,我們葛薩氏族誠信歸降天可汗,專門在這裡等着天可汗的大軍。我們都是天可汗最恭順的子民,請將軍爲我們指定遊牧的地方,葛薩氏族願意用我們有的一切來供應天可汗的大軍。”白髮老者看着馬璘,一臉殷切地道。
其他回紇貴人也是同時應和,都是期盼的看着馬璘。逃了這麼多天,他們實在不想逃了,既然天可汗會取得勝利,那麼草原上的一切都是天可汗的,各個部落的牧場將會歸天可汗來安排。藥羅葛氏留下的大片牧地,他們也都是想要得到。
馬璘眯眼看着河畔密密麻麻的回紇人,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們真心歸降大唐,本將軍便接受你們的投降。把你們部族裡所有的青年男子叫出來,統一綁縛了聽從我們的發落。”
“要把我們綁起來?爲什麼?”
“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
聽了馬璘的話,幾位回紇貴族當即鼓譟起來。
馬璘哼了一聲,臉色立馬沉了下來。那白髮老者回身瞪了貴族們一眼,沉聲道:“你們懂什麼!這只是一個儀式,一個向天可汗的大軍表示臣服的儀式。天可汗的大軍準了我們的投降,纔會容許我們這麼做,這是我們葛薩氏族的福氣!這就是面縛,你們家裡的老人沒告訴過你們麼?”
說完老者轉頭看向馬璘,陪笑道:“年輕人不懂事,將軍不要見怪。我這就回去安排,一定按天可汗的規矩辦。”
貴族們想了想,似乎的確是有這個說法。當年鐵勒各部去漠南向天可汗投降的時候,好像就是有過這樣的一個儀式。被老者這一通喝罵,沒有人再多說什麼,反而是一個個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天可汗的將軍允許大夥兒投降,只是需要一個莊重的儀式而已。既然如此,那就得按照天可汗的規矩來。等到儀式舉行完畢,大夥兒就正式算是天可汗的百姓了,到時候也該給大夥兒指定牧地了吧。
馬璘向着那白髮老者點了點頭,白髮老者陪着笑臉轉過身去,喝令貴族們返回去執行這一命令。
幾十人高速馳入河畔的帳篷羣中,下一刻河畔的突厥人營地便變得極爲混亂。到處都是一片歡聲笑語,人們嬉笑着拿出現成的皮繩,把一個個戰士雙手綁在身後。貴族們騎着馬來來去去,見到綁得不結實的便是一鞭子抽下去。
綁着的戰士們一個個走到了一個巨大的空地之上,在貴族們的命令之下排出整齊的方陣,然後跪倒在地上,以頭碰地表示恭順。空地上的突厥人越來越多,很快就變得密密麻麻。
戰士們全部面縛完畢之後,空地上已經是滿滿當當。白髮老者與貴族們商議了一下,最後決定把老弱婦孺也全部捆了起來,這樣又花費了不少時間。
與此同時,大唐鐵騎這邊,陣型已經是悄然轉換完畢。五千從河中帶回來的老兵聚集在後鎮,前方全是這次纔跟隨馬璘的新丁,在軍官們的指揮下排成了整齊的方隊。
馬璘冷着臉站在大軍前方,看着河畔草原上正在相互綁縛的突厥人。段秀實嘆了一口氣道:“這般行事,必然是會落下千古罵名。若是我等隱瞞此事,卻又非是君子所爲,真是兩難。”
馬璘冷冷一笑道:“誰說要隱瞞了?草原上突厥人到處都是,咱們也殺不完,只能是掃滅這些大的部族。我就是要讓這樣的事傳揚出去,讓剩餘的突厥人感到膽寒。將來史冊上如何評價此事,那是後人之事,咱們爲的乃是天下漢人,本是無愧於心,哪管後人說什麼。”
段秀實苦笑一聲,默然點了點頭。大軍西征庫法之時他被囚禁在木鹿城,並沒有親眼見大軍殺戮,這次來到草原之上,這才親眼目睹一樁樁慘事。來到安西十幾年,歷經數任都護,都未曾親眼見過這等事情,如今眼看着數萬突厥人將要血濺當場,一時間也是禁不住汗毛倒豎。
然而他也知道馬璘說的有道理,一年多來安西新軍成功降服了半個大食,已經說明了殺戮乃是最爲有效的手段。突厥人是草原上的惡狼,遠比大食人要兇狠,不把他們徹底打怕,大唐想要永久統治這一地帶談何容易。
所以雖然心中不忍,卻也只能是硬起心腸。
那滿頭白髮的葛薩氏族首領走到了人羣的前方,朝着大軍的方向恭敬的跪下,額頭觸在冰冷的草地之上。對於部分從瀚海軍中挑出來的新丁來說,這是他們在蒲類海邊見過的場面。當初他們在蒲類海邊剿殺了僕固部落,便是用的這個法子,今天面對這個突厥部族,將軍顯然是要故技重施。
很簡單的一個圈套,卻很有效。而且這一次更爲徹底,因爲在蒲類海邊只有戰士們是真正的面縛,那些老弱只是跪下,所以最後逃走了不少人。而這一次,爲了向天可汗的大軍表示誠意,葛薩氏族的所有人都是面縛跪在了地上。
孟虎位於大軍的第一列,握着陌刀的手已經滿是汗水。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突厥人,孟虎的心中狂跳不已。
恍惚間聽到將軍說了一句什麼,然後周圍的戰馬全部動了起來。孟虎不由自主的催動坐騎,嘴裡發出尖利的叫喊,提着陌刀向着河畔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