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變態中沉默,就在變態中發作。
蘇北身上的傷口感染髮炎,發起了高燒。
他撐着虛弱的身體到藥房裡買了消炎藥和退燒藥,接着把自己摔在了酒店的牀上。
他不能回家,如果被送去醫院,那他身上這些見不得人的傷口就暴露了。
蘇北抖着手,把手裡的藥片送進嘴裡,用溫開水吞服下去。
身體一會兒冷一會兒熱,蘇北好幾次覺得耳邊響起了嗡嗡的震動聲。
但是他的意識浮浮沉沉,一直都醒不過來。
還好,他的身體正處於恢復力最強的年紀,折騰了一夜之後,他的高燒終於退了。
蘇北脫掉身上帶着汗味的衣服,光着身體走進衛生間。
就這幾步,用光了他僅存的力氣。
蘇北洗了個澡,沉重的身體感覺輕鬆了一點。
他披着浴袍坐下來吃飯,剛剛進衛生間之間他已經打電話叫了客房服務。
蘇北食不知味的吞嚥着嘴裡的菜粥。
羅同的手被砍了。
他沒有完成的任務,最後的結果卻還是一樣。
那個變態這樣做是爲了什麼?警告還是宣示?蘇北並不太明白。
他的身體還在隱隱作痛。
蘇北記起來,那個變態在他快暈過去的時候,說了句話。
他到底說了什麼。
蘇北想了又想,似乎是“……放過你。”
蘇北沉默了一會兒。
似乎就是這隻言片語,他就明白了那個變態的言外之意。
那個像噩夢一樣的晚上,只是個開胃小菜,甚至連懲罰都算不上。
變態站在陰暗的角落裡,看着他,告訴他: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機會。
沒有下一次了。
蘇北深深地吸了口氣,蒼白的臉上全是無動於衷的冷然。
他打開了手機,手機上有幾個未讀的短信息。
蘇北直接點了那個熟悉的號碼,幾行字顯示了出來:
第二個任務:得到A中地下毒品網的控制權。
蘇北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厲色,這個變態知道很多事情,而在幾天之前,蘇北還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根本不知道平靜的校園下面潛伏着一股黑色的暗流。
那個變態似乎一直在逼迫着蘇北往一個方向前行。
得到A中地下毒品網的控制權嗎?第二個任務比起第一個任務更難了。
毒品已經在A中悄無聲息的擴散,有很多的學生被捲了進去。
也許還有老師,蘇北若有所思的想。
看着這條短信息,蘇北覺得他已經可以聞到深淵裡發出的腐敗氣味。
墳墓上盛然開放的惡之花。
即使明知道結果,蘇北還是無法拒絕,甚至還得絞盡腦汁去完成。
第二個任務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個切入點。
先接觸那個地下毒品網的成員,再慢慢圖之,這一次那個變態至少沒有限時。
蘇北又吃了一把藥,睡了一覺,養足了精神之後,回到了學校。
他已經想到了要找誰。
已經是下午時分,清澈的陽光讓整個校園顯得靜謐而安詳。
蘇北趁着下課的時候,進了教室。
他在一張白紙上刷刷地寫下幾個字,遞給了旁邊的男生。
那個男生有些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打開了手裡的紙條,等他看到上面的字之後,臉色大變,立刻把那張紙條撕成了碎片。
這個男生就是那天晚上和羅同說話的那個同學,名字叫徐聰。
蘇北又在一張紙條上寫下幾個字,遞了過去。
這回徐聰連接都不接了,只是陰狠地瞪了蘇北一眼,蘇北不以爲意,這種眼神,比起那個變態帶來的強大壓迫感,實在不足爲道。
等捱到了下課時間,徐聰站了起來,身體帶得桌上的幾本書掉在了地上。
蘇北彎下腰撿起了那幾本書,放在了徐聰的桌子上。
徐聰嘴巴動了動,似乎說了句什麼,他用眼神示意蘇北跟他出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到了教學樓的天台上。
蘇北的手搭在鐵欄杆上,看着遠處一鳥在樹林間撲棱棱的飛過。
“我想要點提神的藥。”蘇北低聲說:“我知道你們有,我聽羅同提起過。”
“……羅同那個傻逼。”徐聰有些憤憤地說:“我這裡現在沒了,現在貨緊,你要的話,得自己去找‘胖子’。”
“‘胖子’是誰?”蘇北舔了舔自己乾裂的嘴脣問。
“高二的王誠。”徐聰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答。
蘇北並沒有再問徐聰其他的事。
徐聰並不重要,羅同也是個小角色,真正掌握着A中地下毒品網的另有其人。
蘇北在腦子裡想着,到底該怎麼完成那個變態交代的任務。
用武力?蘇北看了看自己並不強壯的身體,搖了搖頭,這條路行不通。
用金錢?也許可以試試,他手裡還有點錢。
像這種地下毒品網,要得到他們的信任非常的困難,蘇北並不認爲僅僅靠自己手裡的錢就能順利打入他們的內部,能夠成爲外圍的成員就不錯了,想要取得控制權,那是異想天開,除非他有其他的優勢。
蘇北左思右想,也沒想出辦法。
最後決定,走一步看一步,也許會有意外的轉機。
就像那個變態派人給他送刀子一樣,這個任務,那個變態也許會出手。
王誠並不難找,蘇北拉住一個經過的二年級男生問了問,就知道了王誠所在的班級。
看來這個外號叫“胖子”的男生在二年級中很出名。
蘇北找到了教室,在教室後排一個肥頭大耳的男生正在一堆人中口沫橫飛的說着什麼,蘇北喊了一聲:“王誠,胖子。”
那個肥胖的男生果然立刻回頭,他眯起小眼睛上下打量着蘇北。
王誠推開了擋路的課桌,走了過來,他看着蘇北問:“你找我?”
蘇北點了點頭:“徐聰讓我來的。”
聽到徐聰的名字,王誠的神色有些放鬆:“跟我來。”
兩個人走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裡。
王誠的塊頭比較大,他雙手抱胸看着蘇北:“想要什麼?”
蘇北的神經早已經被那個變態練出來了:“你那有什麼?”
王誠嗤笑了一聲:“白色的,紅色的都有,看你的錢夠不夠了。”
他手裡拿出了一個小玻璃瓶,裡面裝了幾顆膠囊狀的東西。
蘇北知道,這瓶子裡紅色的是□□,白色的是□□。
蘇北想了想:“這些要多少錢?”
王誠伸出了三個粗大的手指,在蘇北面前晃了晃。
蘇北二話沒說,拿出錢包,給了錢。
反而是王誠有些驚訝,他看着蘇北把那個小玻璃瓶放進了包裡:“小心着點,別一次吃太多了,要是被人知道了,你知道是什麼後果。”
蘇北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他本來就沒打算吃,只是爲了接近他們。
蘇北要上課,要練跆拳道,一天下來,常常精疲力盡,這種過分忙碌的生活讓他連胡思亂想的時間都沒有。
有一就有二,這幾天,蘇北又和王誠交易了一次。
在每次交易的時候,蘇北都很認真的觀察着王誠的一舉一動,他注意到王誠上面應該還有人,A中內部的地下毒品網除了下面的人,上面那些人都是單線聯繫的,王誠也只是地下毒品網的一環而已。
事情越來越棘手了。
在他和王誠的交易就要完成的時候,已經幾天沒有見到的周匪石突然冒了出來。
他看到了躲在角落裡的蘇北和王誠。
蘇北的手裡還抓着那個小玻璃瓶,他清楚地看到周匪石往他的手看了一眼。
這個意外,讓蘇北立刻結束了交易,回到了高三的樓層。
事情有些脫離了軌道。
蘇北沉着臉,剛剛周匪石的神情……頗有深意,他似乎知道蘇北在做什麼。
難道周匪石也捲入了A中的地下毒品網,他是吸食者還是販賣者?
周匪石給人的感覺就是乾淨、清透,就好像沐浴在陽光下的草木一樣。
蘇北還真不願意相信周匪石也在這種事上參了一腳。
意識到自己的這個想法,蘇北有些自嘲。
他周圍的同學,又有幾個看起來是那種人,壞人也沒在臉上寫上個壞字。
現在要考慮的是,周匪石在這個地下毒品網裡是什麼地位。
他的第二個任務,會不會因爲周匪石的出現而終於有了轉機。
蘇北摸了摸褲兜裡的小玻璃瓶。
他在腦子裡回憶着這一段時間和周匪石見面時發生的事情。
他們雖然住在一個屋子裡,但是打照面的時間並不多,蘇北這陣子時常不在家,在家了也是待在臥室裡,這麼算下來,兩個人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時候,蘇北又後悔了。
早知道,應該多瞭解瞭解那小子。
在這種情況下,周匪石給蘇北留下的印象也僅僅是:長得不錯,性格差勁。
兩個人就算見面了,也是橫挑鼻子豎挑眼。
周匪石大概也和蘇北一樣,連正眼都沒看過對方。
蘇北回了家,他把那個小玻璃瓶的藥倒出來裝進了一個罐子裡。
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蘇北的心猛地一跳,他看着那個震動的手機,有些遲疑。
他對手機生出了恐懼。
蘇北強壓下自己的心悸,拿過手機,看了看來電號碼,他出了一口氣,還好,不是那個變態,是雷天。
雷天找他幹什麼,上個週末,雷天沒有去跆拳道館。
蘇北接通了電話:“喂,雷師兄。”
雷天充滿男人味的聲音低沉渾厚:“蘇北,我有事找你,你能出來下嗎?”
蘇北直接地答應了雷天,雷天告訴了見面的地點。
離家並不是很遠,打車過去只要十幾分鍾。
蘇北很快就到了那家咖啡廳,雷天就坐在靠裡面一個位置。
他看到蘇北走進咖啡廳,立刻向他招了招手,蘇北走過去坐在他對面。
蘇北剛坐下來,就問:“雷師兄,你找我什麼事?”
這種大忙人都是無事不登門,蘇北可不認爲自己和雷天的關係已經到了有空就出來聚一下的程度。
他在雷天的眼裡還是個稚嫩的學生。
雷天叫了一杯咖啡給蘇北,纔開口說:“找你是來問問你們學校的情況。”
蘇北愣了愣:“我們學校?我們學校怎麼了?”
他的心裡一緊,不會吧,難道這麼快就追查到了A中內部的那些事?
雷天俊朗陽剛的臉上有些沉重和痛心:“羅同是你同學吧?那天晚上你出現在King吧就是和他們那夥人一起?”
蘇北表情有些扭曲,他有些害怕地偷偷看了看雷天,然後遲疑地點了點頭,接着又趕緊搖了搖頭。
雷天反而被他這神情給逗得笑了笑:“你這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北猶豫地說:“我聽班上的同學說羅同的手被人砍了。”
雷天點了點頭。
蘇北像被嚇到了一樣圓睜着眼睛:“我……我不知道他和外面的人有什麼關係,我……我……”
蘇北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雷天拍了拍蘇北單薄的肩膀:“別怕,有我這個師兄在,沒什麼敢動你。”
蘇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好像下了決心一樣,把羅同騙自己那回事說了出來。
他低下頭,眼眶發紅,聲音有點嘶啞:“我……我聽到了,就氣得跑出去了。”
雷天又安慰一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蘇北擡起頭,神情雖然還是有些憤怒和傷心,但是人還算平靜。
他堅定地說:“我……我不會再上他的當了。”
雷天爽朗的一笑:“吃一塹長一智,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蘇北狠狠地點了點頭。
雷天又問了很多學校裡面的事,尤其是羅同平時的動向更是問得很仔細。
蘇北也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跟他說了。
雷天問完了,臉色有些嚴肅。
蘇北害怕得往寬大的沙發裡面靠了靠。
雷天注意到了他的不安,又揮手叫服務生過來點了個蛋糕。
蘇北就悶不吭聲地低頭吃蛋糕,而雷天就手指無意識地敲着桌子在想事情。
等蘇北吃完了,過了好一會兒,雷天才醒過神,他有些歉意地看着蘇北,把蘇北送回了家。
蘇北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表情立刻沉了下來。
情況不太妙。
以雷天敏銳的洞察力,肯定已經查到了羅同的那些破事。
順藤摸瓜之下,A中的地下毒品網也已經有暴露的危險,這種時候還摻和,會把自己也搭進去。
但是,那個變態交代的任務又不能不完成。
難道等雷天辦完了案子再動手……
蘇北暗暗期待着,要是雷天真能把A中的地下毒品網連根拔除,那自己的麻煩也就變相的解決了。
這個結果他是樂見其成的,所以在雷天詢問他的時候,他有意無意的透露了一些情報。
蘇北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事情還是很棘手。
那個變態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要是知道他動了手腳,會不會又有什麼懲罰?
想到這,蘇北打了個冷戰。
那個變態在放他回去以後,發了個短信息在他手機上:
不得取下身上的銀環。
蘇北看到這條短信息,心裡一抽,他本來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第一時間就把那兩個銀環從身上取下來,沒想到那個變態先發了短信息過來。
他不敢不聽。
那個變態的手段他已經領教過一次,再也不想領教第二次。
他很懷疑,要是自己不聽話,那個變態是不是會在他身上打下第三個洞,第四個洞……
蘇北正要轉身往電梯走過去,這時,他看到一個高挑纖細的人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正看着他。
他皺着眉頭,是周匪石,他在那兒看了多久了,不會看到雷天了吧。
周匪石踩着帶着韻律感的步伐向蘇北走來。
蘇北站在原地看着他,這還是第一次見面周匪石沒有對他冷嘲熱諷。
現在蘇北很懷疑,周匪石是故意那麼做的,他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暴躁易怒的少年。
周匪石目光清亮,清澈得像一彎小溪。
他看着蘇北,蘇北也看着他,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
周匪石突然嗤笑了一聲:“不管你想做什麼,我勸你還是不要淌這趟渾水。”
蘇北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周匪石不知道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周匪石的口氣雖然還是那麼欠揍,但是那句話卻也帶着勸告。
蘇北冷冷地看着他:“不管你的事。”
周匪石臉色一變,聲音立刻冷得可以掉冰渣:“好心沒好報,別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蘇北沒有接他的話,轉身走進了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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