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氏是打聽了一圈纔來藥坊的。
她得知春煦巷的張家人全被官府帶走,連同那些和張巡走得近且在他府上謀事的遠親都沒能倖免,心下不免後怕。
張大郎兩口子得了庇護,感念辛夷的恩情,從鄉下帶來不少新鮮蔬菜和幾隻家養的雞鴨。
這小兩口是勤勞的人,沒有享過張巡什麼福,這次上頭抄家,他們怕眼下居住的張家祖宅不保,想把辛夷先前分得的三間舊房買下來。
辛夷自是爽快答應,象徵性地收了他們五兩銀子。
龔氏又是一番感激涕零,這才告辭。
眼看快到冬至,湘靈和良人熱情地邀請他們夫婦到那天來藥坊裡吃羊肉,一道過節。
大房和二房雖有嫌隙,但大多因張正祥和劉氏而起,小輩間並無宿怨。
龔氏應下,歡歡喜喜地擔着籮回家。
辛夷在藥坊裡逗留一天,帶着三念把屋子重新佈置過,傢俱也換了擺放的方位,煥然一新。
夜飯後,她帶着三念上樓,沒有回府的意思,杏圓和桃玉兩個丫頭纔有些着急。
“郡王妃,咱們今晚要住在這裡嗎?”
辛夷好像沒有察覺到她們目光裡的異樣,點點頭,說得理所當然。
“明早藥坊重新開業,我得在這邊守着,來回奔波麻煩,便不回去了。”
這麼說也說得過去,但丫頭是每日裡跟在身邊的,怎會看不出來她和傅九衢之間有問題?
郡王手術前,兩個主子恨不得成天黏在一處,半刻鐘不見人就要四處去找,杏圓和桃玉更是在值夜時聽了無數個銷魂的奏夜小曲,知道他們有多麼恩愛纏綿。
如今倒好,從郡王手術,她們就沒有見過兩位主子同過房。之前尚有“養傷”的藉口,現在傷也大好,郡王妃卻帶了好幾個箱籠到藥坊來,大有在此長住的樣子……
杏圓和桃玉憂心忡忡,爲主子操碎了心。
辛夷卻不以爲然,當夜早早洗漱上牀,睡了個好覺。
隔日天晴,她早起迎客,親自問診。
她頭戴薄紗帷帽,面孔影影綽綽,看身形是個俏麗佳人,卻無法一睹真容,很是引人注目。
於是乎,辛夷藥坊來了個俏麗女大夫的事情便傳了出去,有人猜測她是張小娘子,如今的郡王妃,但藥坊裡的人只叫她辛大夫,人家不肯承認也沒有人能夠強摁頭。
“三不醫四不治”的規矩換了個嶄新的裝裱,重新掛在牆上,讓人心下忌憚,藥坊也更是高端了幾分,頗有隱世醫館的感覺。
忙活一天,出一身汗,累卻充實,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心裡疼痛的那一隅,那個叫九哥的男人。
就這麼持續了幾天,趙玉卿坐不住了。
她不排斥辛夷婚後接着幹她喜歡的事情,但她等着抱孫子呢,兒子和兒媳分居算怎麼回事?
卻說傅九衢這頭,成日忙着體驗真人版北宋生活,壓根兒沒有發現府里人看他的眼光有什麼不同。
這日剛領着孫懷回府,就被趙玉卿身邊的錢婆子給劫住了。
“郡王,長公主有請。”
錢婆子在這兒候他多時,知道這位爺脾氣古怪,生怕他不給面子,見面便點頭哈腰,滿臉討好地笑。
傅九衢看她一眼,“知道了。”
回頭他便叫孫懷將手上拎的那些實驗品帶回臨衢閣,自己懶洋洋地拂了拂袍子。
“前頭帶路。”
錢婆子笑盈盈應了,偷偷瞄一眼孫懷手上的籠子,嚇得身子瑟縮一下。
都說廣陵郡王受傷後有些反常,她還不以爲意,如今看着那幾只樣貌醜陋活蹦亂跳的老鼠,骨頭縫都鬆麻了。
“郡王不是隻愛貓嗎?”
傅九衢道:“貓有老鼠好玩嗎?”
錢婆子身上激起一層雞毛疙瘩,突然有點明白郡王妃爲什麼不肯回府了。
老天爺,郡王不愛貓了,改養老鼠,這誰受得了?
錢婆子是個下人,但又是長公主身邊的老人,膽子比別個大些,她不忍看長公主成日爲郡王憂心,忍不住便開了口。
“主子爺,有些話不該小人多嘴的,但……”
傅九衢:“那你還不閉上嘴巴。”
錢婆子:……
以前郡王也會煩她,但少有這麼冷硬的時候,錢婆子有點委屈,“小人愚鈍了些,年紀也大了,老眼昏花,但小人對長公主和主子爺是一片真心……”
傅九衢不耐煩了,“說重點。”
錢婆子尬笑:“殿下就郡王一個孩子,那就是掛在心尖尖上的肉呀。可郡王近日來對長公主也着實冷淡了些,昏定晨省免了,又少有走動,殿下嘴上不說,心裡卻是難受得緊。郡王要是心疼長公主,便在他跟前多盡幾分孝心吧。”
錢婆子知道自己沒有立場說這個,完全是壯着膽子開口的,沒想到,傅九衢看她一眼,沒有責怪的意思。
“那個辛夷……不,郡王妃沒有去陪她嗎?”
錢婆子哎喲一聲,“您還不知道呢?郡王妃都好幾天沒有回府了。”
傅九衢扭頭看孫懷,見他低下頭,脖子都抻了起來,若有所悟地道:“哦對,藥坊開業,她要住一陣子。”
蜜裡調油的小夫妻倆突然生分,趙玉卿琢磨許久都沒有琢磨明白,眼看傅九衢過來,請了安,賜了座,母子倆一說話,她便端着茶盞漫不經心地追問起來。
“你和十一近來如何了?”
傅九衢謹記禮數,一本正經地道:“託母親的福,我能吃能睡,她想來也是一樣。應該是好着的。”
趙玉卿:……
這倒黴孩子果然是壞了腦子,媳婦兒跑了都不知道。
趙玉卿語重心長,“娘前陣子給十一做的冬裝到了,眼看天氣涼了,你明兒給她送過去吧?”
傅九衢狐疑地看着她。
不是說北宋以男子爲尊嗎?
難不成他拿錯了劇本?
“母親想她自己去看便是。我明日有事,去不了。”
趙玉卿氣不打一處來。
正要痛罵,又憐惜孩子受了傷,差點把小命都丟了,聲音又溫和起來。
“你們小兩口不是成天膩在一塊嗎?怎麼突然就生分了?”
傅九衢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趙玉卿的意圖。
“不用擔心,我們很好。”
趙玉卿半信半疑,“那爲何她久居藥坊不肯回府?”
傅九衢:“這不是忙麼?她喜歡給人看病。”
“荒唐。”趙玉卿有點小小的不滿,“堂堂郡王妃,豈可長期坐堂與男子看病?此事傳揚出去,你的臉面往哪裡擱?”
傅九衢頭痛得很。
他最不喜有人對他說教,可如今系統也喚不出來,人也沒辦法脫離遊戲,不得不耐着性子應付這些俗事,聲音便充滿了不耐煩。
“您要是嫌她拋頭露面給您丟人,回頭我便找她和離。省得您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