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的房門,發出關合的響聲。
外間的腳步漸漸遠去,四周一片寂靜。
辛夷心裡一跳,“九哥!”
傅九衢沒有應答。
一雙有力的胳膊繞過她的腰間,將她緊緊摟住。
咚的一聲,藥箱從辛夷的手中滑落。
辛夷來不及反應,後背已然貼上他,整個身子偎入那堅實的懷抱,熨帖、溫暖。
“九哥!”
辛夷稍稍用力便解開了傅九衢束緊自己的雙手,轉過身去,狠狠摟住他,笑得見牙不見眼。
“什麼時候回來的?我還以爲,你都把我忘在這兒了呢。”
傅九衢輕撫她的面頰,一雙黑眸炯炯帶笑,“十一,我很想你……”
“我也是。”辛夷心臟狂烈地跳動着,恨不得粘到他身上去,想到狄青的三個規矩,又稍稍有點彆扭。但傅九衢將她摟得太緊,她沒有辦法掙扎,也不想掙扎,只是順從本心,倚着他,一雙臂膀吊在他的脖子上,低笑喝罵。
“孫公公那表情可把我嚇壞了,我還以爲你受傷了。”
傅九衢輕笑一聲,順勢低頭啄一下她的眼角。
“不這麼做,怎好勞煩辛大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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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一個個的都在演戲,就她一個觀衆差點嚇破膽。
但傅九衢這麼做,也是爲了見她。
“那你……到底有沒有受傷?”辛夷想到他離開的這段日子,伏在傅九衢懷裡的身子,明明很暖和,卻緊張得禁不住顫抖,期待什麼,又不得不剋制什麼。
“笨!”傅九衢低頭,盯着她嚴肅的小臉,喉結微動,慢慢偏頭朝她吻下去……
“不行。”一隻手突然捂住他的嘴。
傅九衢僵住。
辛夷纖眉微蹙,“你師父說了,不許我們過從甚密,更不可以卿卿我我……”
“我是病人。”傅九衢突然咬一下她的脣,不滿地將她的手拿過來纏在自己的脖子上,稍一用力,便將她柔軟的身子拉近,如同裹緊的蠶蛹一般,雙雙沉坐在那張窄小的行軍榻上。
木腿承重,發出嘎吱的聲響。
辛夷呼吸不暢,腦子裡像有海綿堵塞似的,反應慢了半拍,待到發現傅九衢瘋子似的熱情,這才從混亂中回神。
“九哥……”
“嗯。”傅九衢將她掙扎的雙手壓下去。
“你師父說了……不可以。”
傅九衢聽着她用顫聲拒絕,不由牽脣發笑,“不可以做什麼?”
辛夷臉頰熱紅,“明知故問。”
傅九衢眉梢微微挑起,深邃的眼眸掠過一抹若有所思的光芒,那指節上翠綠的玉板指有意無意地刮過辛夷的耳垂,激得她哆嗦一下。
“十一,師父改主意了。”
辛夷呃一聲,直視他,“什麼時候改的?我怎麼不知道?”
“現在。”
傅九衢聲音喑啞。
兩個字如同烙鐵般刻在辛夷的呼吸,吸入肺裡,惹得面紅耳赤,遍體生汗。
營房裡安靜得令人窒息。
窗外似有巡邏的士兵整齊的步伐。
辛夷看着這張比女人還要美豔許多的俊臉,心底裡一遍遍罵自己,禁不住美色,丟女子的臉。
“九哥……”她雙眼迴避,身子直縮,“師父的話,還是要聽的。”
傅九衢撥開她額際的頭髮,黑眸噙笑。
眼前的小娘子半點不像成過婚的婦人,傻傻呆呆的,也不似平常那麼精明聰慧,竟然看不出來她只是在逗她,並不會當真把她如何……
“十一。”傅九衢笑得風姿盡展,朱顏潤色,但迅速甦醒的小阿九,這個不聽使喚的東西,讓他低低嘆息一聲。
“該怎麼辦呢?”
辛夷有些恍惚,“什麼怎麼辦?”
傅九衢笑而不答,貼她更近。
辛夷雙頰暴紅,腦子裡像是有一根弦突然崩斷,意識炸裂,渾身的毛孔都張了開來,脊背滲出一層細密的熱汗。
“那個……你起來再說話。”
傅九衢低頭,眸似深潭,端得像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你要幫我?”
“呸!”辛夷咬咬牙,恨不能找個地洞……讓他鑽進去。
“我有藥。”她道。
“我沒病。”傅九衢懶洋洋彈一下她的額頭,辛夷飛快地側頭想躲,卻見傅九衢彈身而起,坐直了身子整理衣裳。
“走,爺帶你出去遛遛。”
辛夷皺了一下眉頭,覺得這句話像是她對家的那條叫程咬金的狗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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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這麼久,這還是辛夷第一次走出這座戒備森嚴的營房。
誰遛誰已經不重要了,因爲她和傅九衢雙人共騎,烏睢以非凡的腳力載着二人,在空曠的田野裡盡情地馳騁。
踏花越柳,好不快活。
“十一。”
傅九衢的聲音伴着幽幽的風聲掠過,辛夷的耳朵熱辣辣的。
她坐在傅九衢的身前,後背抵在他的身前。
十分燙,如近火源。
“怎麼?”辛夷聲音含糊,偏頭時嘴角掠過他的腮邊,像在輕吻。
傅九衢目光幽暗地盯住她,喉頭髮緊,好不容易偃旗息鼓……又在耳鬢廝磨間重振士氣,捲土重來。
他往後挪了挪,問她,“十一快活嗎?”
辛夷想了想,口乾舌燥。
“你是問我,還是問你自己?”
傅九衢低笑一下,扣緊她窄細的腰。
“我是問你,出來遛馬可快活?”
辛夷歪頭瞪他一眼,發現他身子又往後挪了挪,不由好笑地抓住馬鬃,往前靠坐。
“還好。爲什麼帶我出來遛馬?”
傅九衢沒有說話,眸色在天光下黑亮深邃。
辛夷心裡有一些猶豫,“怎麼了?你是不是有話要說?噫,該不會是你做了什麼對不住我的事吧?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裡?”
她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傅九衢沉默着,一隻手繞過她的腰,一隻手輕撫她的臉,將她的頭側過來面對自己,兩人鼻尖相抵,呼吸交聞,傅九衢低頭輕輕蹭着她,如同擦拭心愛的珍寶。
“十一,回汴京吧。”
冷不丁聽到他輕慢的聲音,辛夷大爲震驚。
前陣子想方設法幫她留下的是他,現在改變心意讓她回京的人也是他。
“傅九衢。”辛夷曲着手去探他的額頭,“你沒病吧?”
傅九衢不假辭色地看着她。
“大軍很快就要開拔了。”
“那又如何?”
“不出三月,我們便可得勝還朝,你只是先走一步。”
“不說清楚原因,我不會走。”
傅九衢噤聲,一把摟住辛夷的腰身,拉緊馬繮繩,一夾馬背。
“駕——”
烏騅馬嘶叫一聲,絕塵而去。蹄印踩碎暴雨後泥濘的草地,帶着他們如同俯衝的箭矢……
風聲夾着雨後的溼意刮過面頰,驟然生寒,那隨風而起的呼嘯聲尖利地搗入耳膜,微微刺痛。
辛夷緊張地抓住傅九衢的胳膊。
“慢點!你慢點,幹什麼?”
傅九衢大聲道:“策馬嘯西風,那才叫暢快!”
“瘋子。”辛夷倒不是害怕墜馬,而是擔心傅九衢這莫名其妙的情緒由何而來。
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在瞞着自己。
“是不是你師父讓你送我走?”
傅九衢道:“他只是原因之一。”
辛夷不滿地皺眉,肘他一下,傅九衢又低笑補充。
“師父不願讓你涉險。”
“那你就聽他的話?”辛夷頻頻回望他的臉色,想一探究竟,奈何廣陵郡王一張俊臉掠過長風卻平靜無波,便是那被風掠起的幾縷亂髮,也只有慵懶不羈,而無半分情緒。
“原因之二呢?”辛夷眉梢一揚,大聲追問。
傅九衢摟緊她,“我不願讓你涉險。”
“……”
辛夷突然惱了,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到底怎麼回事?再不說實話,我就去問你師父……”
“坐好!”傅九衢突然變了臉色,警告般勒緊辛夷的腰。
辛夷愣了一下,尚未來得及反應,烏騅便疾衝出去。
斜刺裡,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嘚嘚作響,滾滾而來,接着便是一道暴喝。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廣陵郡王,原來你在這兒?兄弟們,上!”
辛夷側目望去。
但見雨過天青的草地上,不知從何處圍攏上來二三十騎,他們不似宋人打扮,一個個穿着打扮很是奇怪,個頂個的粗蠻高大,虎背熊腰,一看就不好應付。
辛夷微驚,“九哥,我們快回營地。”
傅九衢淡淡一笑,“怕什麼?等他們追得上烏騅再說——駕!”
一揚鞭,烏騅疾馳,馬蹄濺出的亂泥濺得飛起,恰恰噴在追趕的人身上。
“哈哈哈!”傅九衢冷笑,“痛快!”
烏騅腳程本來就快,在傅九衢的催動下速度更快。
但辛夷發現傅九衢不僅沒有往營地的方向走,反而往荒蕪的野地揚鞭策馬,眼看就到了河邊……
這不是給敵人制造機會麼? ωwш_ ttkan_ Сo
“九哥!”辛夷抓緊他的胳膊。
“十一坐好。”傅九衢將她小腰一摟,一聲低喝,馬蹄已騰身而起。
嘶!辛夷整個身子傾入傅九衢的懷裡。
二人一馬氣勢如虹,如飛龍在天,令大地顫抖。
“快!追,不要讓他跑了。”
那一羣人並沒有因此而放棄,換着方向對傅九衢圍追堵截。
“駕!”
“駕!”
辛夷隨着馬兒翻騰,五臟六腑都在翻江倒海。
頭昏目眩間,耳邊傳出“咀”的一聲。
傅九衢放出響箭,破空入雲,驚馬嘶聲。
剎那間,在更遠的河牀上,一羣宋軍聲勢浩大地打馬而來,嘴裡喲喲有聲,像是要將獵物趕入籠中,甚至有朗朗的笑聲傳來。
領頭的將領,正是曹翊。
“殺!”
曹翊展臂一揚。
馬兒長嘯由遠而近。
傅九衢冷靜地舔一下牙牀,臉上露出一個邪邪的笑,這時才低頭看向辛夷,那黑眸裡大有少年心性。
“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