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彥軟玉溫香抱滿懷的疾走近丘里路後,終於後勁不繼,放緩下來。
令荒人感到驕傲的漫長一夜終於過去,前方的大牛開始發白,他心中的興奮之情,是從來未試過的。
待會詐作爲她解除禁制時,要控制自己,規矩一點,千萬不可把她當作青樓的姑娘,只可以略佔便宜,讓大家的關係親密些兒。
就在他左想右想,喜翻了心的時刻,臂彎內的小白雁忽然發出一聲神舒意暢的嘆息,雖仍是美目緊閉,卻舒展四肢,累得已抱得吃力的高彥差點脫手把她丟往地上。
高彥駭然止步,低頭看着懷內的夢中情人。
尹清雅又蜷縮起嬌軀,雙手上探,摟着他的脖子,然後張開烏靈靈的妙目,滴溜溜的轉了兩轉,“噗哧”笑道:“傻瓜!我比邊荒集更重要嗎?爲何救我呢?”
高彥色迷三分醒,雖然神魂顛倒,仍在心中暗忖老卓的禁制手法真高明,令人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受制的狀況;例如眼神黯啞,又或四肢發軟。相反她一對美目比以往任何一刻更精靈,動人的胴體充盈活力。
尹清雅嬌嗔道:“爲何不說話呢?能言善辯的高彥小子變了啞巴嗎?”
高彥忙陪笑道:“我的小清雅垂詢,我當然有問必答。嘿!你沒事嗎?”
連他自己也感到話語拙劣,且露出狐狸尾巴。
幸好尹清雅完全沒想到他擔心的那方面去,蹙起一對黛眉,生氣的道:“給那老混蛋戳中的地方仍有點痛,你的荒人兄弟真不要瞼,十多個大男人來欺負我一個弱質小女孩,他***,終有一天我會教老混蛋嚐到滋味。”
高彥自問一生人從未聽過這麼悅耳的粗話,登時神銷意軟,大失平常水準的道:“只點你一個穴道嗎?”
尹清雅大嗔道:“還不夠嗎?我將來定要親手宰了那老混蛋。”
又得意道:“哼!想點倒本姑娘嘛!哪有這般容易呢?”
高彥再愚蠢,也曉得出了岔子,正要說話,尹清雅摟他脖子的手鬆開,改按他的雙肩,就那麼借力飛離他的懷抱,再凌空作出姿態美妙的翻轉,投往離他丈許外的地上。立定道:“算你哩!兩次都賴你這個大傻瓜脫身。”
高彥看着自己仍保持抱着她的姿態的一雙手,感覺着無可忍受的空虛感覺,同時全身發麻,心中叫苦。今趟給老混蛋害苦哩!此事如何收拾殘局好呢?
尹清雅喜孜孜俏立前方,道:“荒人個個心狠手辣,你壞了他們擄人勒索的奸計,等於背叛了他們。嘻!你現在肯考慮我的提議了嗎?”
高彥頹然垂下雙手,腦袋一片空白,茫然道:“甚麼提議?”
尹清雅跺腳嗔道:“你的腦袋是用甚麼做的,當然是隨我返回兩湖,你還有其它地方去嗎?時間無多,你再猶豫不決,恕本姑娘不奉陪哩!只好任你被人五馬分屍,自生自滅。”
高彥差點要痛哭一場,一場歡喜一場空倍令人難受。現在該怎辦好呢?
他聽到自己在道:“你愛我嗎?”
尹清雅臉蛋各升起一朵紅雲,嗔怒道:“此時此刻還來這一套,我不理你哩!”
高彥也想不到自己會說出如此不合時宜的蠢話,不過他實在想不出更恰當的話,千里逃亡以培養感情的大計已宣佈泡湯,他還可以有甚麼法寶呢?
尹清雅道:“你在猶豫甚麼呢?隨人家去吧!可是不要胡思亂想,人家只是看你可憐兮兮、又孤苦無依、兼念你不顧一切救人家脫險,纔可憐你,卻絕不是愛上你。”
高彥搖頭道:“不要騙自己哩!你的口雖說出這樣的話,但你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卻說出心底裡的話。我們彼此是一見鍾情,天打雷劈也不能分開我們。”
尹清雅瞪大美目看他,不能相信的道:“你真的這麼想?”
高彥豁了出去的道:“這是事實!”
尹清雅一拍額頭,嬌呼道:“我的老天爺!世上竟有像你般的自大傢伙。好吧!我們從此一刀兩斷,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別再讓我碰見你,否則我不會客氣的。”
轉身欲去。
高彥大駭追去,嚷道:“不要走!”
尹清雅怒叱一聲,反手一掌拍向高彥,正中高彥胸膛。
高彥慘叫一聲,噴血拋飛。
※※※
表面看,尼惠暉並不像受傷,只是花容慘淡,可是燕飛知道她五臟六腑俱碎,返魂乏術,只餘最後幾口氣。
她躺在一處草叢內,看着藍天,神色寧靜,見到燕飛出現身旁,柔聲道:“不要移動我,不用浪費真氣,我想平靜的離開。”
燕飛在她身旁蹲下,嘆了一口氣。
尼惠暉道:“看到仙門嗎?”
燕飛點頭道:“雖然看不見,但我卻感應到。”
尼惠暉雙目亮起來,道:“是怎樣子的呢?”
燕飛答道:“那確是個離開這層次宇宙的出口,裡面包含着另一廣闊無垠的空間,秘不可測。不過仙門一閃即逝,除了立下大決心的人,否則很易錯過。”
尼惠暉道:“孫恩掌握到仙緣嗎?”
燕飛道:“我只見到他負傷離開。”
尼惠暉心滿意足地嘆息一聲,道:“我真的很感激你,你證實了我爹的信念。我死後,請把我葬在仙門曾開啓過的地方。”
燕飛正要答應,尼惠暉已斷了氣,雙目安然瞌上,含笑而逝。
※※※
尹清雅一把抓着高彥襟門,硬把他從仰跌處扯得半坐起來,差點哭出來的道:“你爲何不還手?如果我不是及時收起大半掌力,只這掌可要了你的小命。”
高彥剩下半條人命,仍神情興奮,不理口角的血污,道:“我要證明你是愛我的。哈!原來你真的這麼愛我。”
尹清雅氣得改拉爲推,推得他再次四腳朝天,彈起身來叉腰大怒道:“你這臭小子不識好歹,好吧!讓我告訴你一件事,好絕了你的癡心妄想。聽着哩!”
高彥掙扎着爬起來,撫着陶膛痛得面容扭曲的道:“有甚麼事以後慢慢再說,我現在這裡痛得要命,說不定一口氣撐不過來便要斷氣,解鈴還須繫鈴人,心病還須心藥醫,我的乖雁兒快來給我揉揉,就像上次我爲你搓小肚子那樣兒。”
尹清雅現出差點給氣死的嬌俏表情,道:“休想騙我,殺你那麼容易嗎?在巫女河我那一掌都沒法要了你的狗命。”
高彥一愕停手,呆看着她。
尹清雅見此話奏效,秀眸射出矛盾的表情,裝出惡兮兮的模樣道:“沒聽清楚嗎?當時根本沒有第三個人,從背後暗算你的就是本姑娘。現在夢醒了吧!我從沒有愛上你,你若再胡言亂語,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高彥道:“原來你真的愛我。”
尹清雅失聲道:“甚麼?殺你竟是愛你?”
高彥得意洋洋的道:“當然不是這樣。哈!我都說過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你。哈!你是爲我着想,怕我真的回不去邊荒集,從此失去做人的樂趣,所以犧牲自己,故意頂替從背後暗算我的無良兇手,好絕了我的心,懸崖勒馬,趁早回去向我的荒人兄弟求寬恕。讓我告訴你吧!我……”
尹清雅用雙手捂着兩邊耳朵尖叫道:“閉嘴!我不想再聽下去,更不想與你這個討厭的小混蛋瞎纏下去,我要回去與我幫的人會合,水遠都不想見到你。”
驀地西面蹄音傳至。
尹清雅色變道:“荒人來了,你快找地方躲起來。”
高彥一口道:“躲甚麼呢?”
尹清雅搶前執着他胸襟把他提得站起來,道:“你救了我,荒人肯放過你嗎?”
高彥道:“該沒有問題吧!都說你是關心我的,我告訴你吧!今……”
尹清雅一指戳在他脅下,高彥軟倒在她懷內。她猛一跺足,露出又嗔又怒的表情,然後攔腰把他抱起,展開身法,望東去了。
假如尼惠暉能掌握那剎那的時機,遁入仙門內,是否便能超脫生老病死,逍遙自在,永世不滅,不用長埋香骨於黃土之下呢?
恐怕沒有人有答案。
對仙道之說,他雖不否定,卻從沒有對這方面生出興趣,只是姑妄聽之。可是剛纔他是身歷其境,且親手打開仙門,面對能成仙成聖的千載良機。現在對仙道的感受當然是另-回事。
三佩合一予他的震撼是無可比擬的。
他立在尼惠暉埋骨的無碑之穴前,心中思潮起伏。
燕飛沒有後悔錯過了仙機,對他來說,直至這一刻,最重要的仍是紀千千,即使仙門此刻再次出現在眼前,他的選擇還是留下來。
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世界呢,難道真的只是被封閉在一個經歷生老病死,悲歡離合的夢域裡,一切都是虛幻的?而像孫恩、尼惠暉或她的爹等異種,方想逃離這場夢,其它人包括以前的燕飛在內,都執假爲真,不知道人世只是一場春夢。
我的娘!
這種事最好不要想,因爲愈想愈胡塗。
孫恩既去,和他的決戰已變爲不了了之,自己現在該否立即趕返新娘河呢?可是見不到宋悲風和安玉晴,他始終不能放心。照道理他們理應在附近,見到收藏心佩的地方發生這麼奇怪的事,卻沒有趕來看個究竟,是甚麼原因呢?
仙門將永遠成爲他心底裡永遠不可以告訴別人的秘密,包括紀千千在內,不是他自私,而是不想動搖別人對這世界的信念,那會令人感到不安、混淆和對不明白和超乎想象的事物的本能恐懼,至乎不能全情投入這段生命的動人旅程去。
事實上儘管他不願承認,他已成爲掌握到成仙成聖的法門的唯一一人。除非孫恩當時也感應到仙門,則天下間便只有他們兩人曉得破空而去的方法。
燕飛現在當然辦不到,可是有一天若他的丹劫和丹毒玄功,能重演天地心三佩合壁的招數,便可以像剛纔般重新開啓仙門,趁那一閃即逝的時機脫繭而去。
不過他並不會朝此方向努力,因爲先前仙門開啓的一刻,他一絲不疑地把握到仙門只容一人離開。既然不能與最心愛的人攜手離開,他是完全提不起半點興趣的。
唉!
他情願感應不到仙門,永遠也曉不得在這現實之外,尚有無窮盡的可能性。
倏地心中忽現警兆。
燕飛再掃視一遍尼惠暉的埋骨處,肯定沒有人可以發現泥土被翻動過,才迅速離開廣闊的大坑穴,到五十多丈外沒有受損的叢林裡藏起來,遙窺坑穴的情況。
破風聲自遠而近,二十多人穿林過野的出現西北方,迅速來到坑穴邊緣,方纔止步。人人露出難以相信的神色。
燕飛認得的有姚興,他正神情驚異地呆瞧着大坑穴和周圍受摧殘的樹木。
他旁邊有位長得比他更高,皮膚白皙嫩滑如女子,身穿白袍長相俊秀卻渾身邪異之氣的中年男子,形相特異,非常惹人注目。
其它都是羌族的高手,人人體型驃悍,看外表便知均爲好勇鬥狠的戰士。
接着又有十多人沿他們出現的路線趕來,領頭者赫然是爲慕容垂辦事的“小后羿”宗政良,北方最有名的刺客。
宗政良來到姚興的另一邊,失聲道:“我的娘!這是甚麼一回事?”
姚興道:“昨夜天明之前,東南方忽然傳來陣陣雷響,整個邊荒彷似抖動起來,集內即使最熟睡的人世被驚醒過來,然後守夜的見到白光在這山區內沖天而起,好一會方消失,弄得集內人心惶惶,不知是何凶兆。”
宗政良深吸一口氣道:“如此異事,確是聞所未聞,這坑穴分明是一次威力驚人的大爆炸產生出來的,只看這坑穴寬達三十多丈,坑穴周圍的樹木均枝葉脫落,呈向外彎之狀,附近積雪又消失無蹤,似被蒸發掉,便知爆炸的威力是如何驚人,幸好這是荒山野嶺,如發生在城內,肯定可把大遍房舍摧毀,人畜不留。奇怪的是昨夜天朗氣清,沒有雷電。”
姚興道:“如我記憶無誤,此處該是臥佛破寺所在之處,現在佛寺已化作飛灰。”
轉向身旁的白袍人道:“大法師對此有何看法?”
燕飛心中一動,暗忖這被稱爲大法師者當是從波斯來的波哈瑪斯,呼雷方正是被他的精神邪法弄得癡癡迷迷的。不由暗歎一口氣,如非自己身負內傷,說不定可以找機會刺殺他,便可以解開呼雷方的精神禁制。
波哈瑪斯沉吟片刻,胸有成竹的從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此坑穴是被天上降下來的火石與地面猛烈撞擊而成。此爲天大凶兆,該應在東南方,與建康有關,預示建康朝廷會發生改朝換代的大事。”
燕飛心中一顫,波哈瑪斯這番話會很快傳遍南北,動搖人心,也使風雨飄搖的司馬皇朝受到不可理喻的困擾。
“天命”是最難測的東西,亦最能影響人心所向,而曉得真相的他和孫恩,都不會爲司馬氏闢謠,何況說出來亦不會有人相信。
果然宗政良道:“天生異象,地有災劫,此爲天人交感,看來司馬氏滅亡之日不遠了。”
姚興道:“幸好大法師學識淵博,釋去我們心中的疑慮。回集後我們公佈法師之言,以安人心,同時把此異象在南方散播,好動搖司馬朝廷的根基。南方的世家大族一向愛疑神疑鬼,此事千真萬確,當然更能造成影響。”
宗政良大笑道:“太子此計妙絕。”
姚興似不願在災場多留片刻,道:“我們回集吧!”
領先去了,其它人忙隨其後。
到災場回覆冷清,燕飛盤膝坐下,療治因關閉仙門發生的爆炸而致的內傷。他對自己的去向作出了決定,只要他可以恢復功力,今晚便潛入選荒集去,刺殺波哈瑪斯,以解除呼雷方因他的邪術,受到的精神禁制。
這亦是對敵人的一個警告,顯示荒人能刺殺集內任何人的本領,只要集內敵人人人自危,光復邊荒集的大業,事半功倍矣。
事實上他亦須找些比較刺激的事來幹,以把心神從仙門的事抽出來,最好是忘個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