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琳娜靠着臥室中的窗臺,望着窗外的夜景,她的表情依舊恬淡,但她的心情卻正如窗外佈滿煙火的夜空一般,並不平靜。
自從從埃羅克那裡得知愛瑪•波特曼小姐這個人之後,阿爾琳娜一直就想見見她,憑着女人特有的“直覺”,她認爲羅斯庫和那個女人的關係不一般,她想要看看,羅斯庫所欣賞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她也想知道,羅斯庫和那個女人的關係如何。所以纔會在賓客的名單中加入了愛瑪•波特曼這個名字。
如果羅斯庫知道阿爾琳娜心中所想,一定會建議她去照照鏡子吧,他所欣賞的女人,一直不就是公主本人嗎?
阿爾琳娜希望自己的丈夫和父親一樣,是一個對妻子一心一意的男人,所以,正如羅斯庫在門外所猜測的那樣,請愛瑪•波特曼小姐過來就是爲了進行一項測試。但是很遺憾的,測試的結果並不令阿爾琳娜十分滿意。
舞會上羅斯庫一共和波特曼小姐跳了六首曲子!阿爾琳娜表面上漫不經心,實際上數的很清楚,自從羅斯庫離開她以後,他就和波特曼小姐在一起,直到舞會結束。
這讓阿爾琳娜感到有些不滿,當然,僅僅是不滿而已。就像一個小孩子,不喜歡將自己的玩具借給別人一樣,阿爾琳娜也不希望羅斯庫和其他的女人過於親密——這僅僅是爲了維護蘭諾皇室的名譽,阿爾琳娜可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一個沾花惹草的男人,從而玷污了自己的名聲。
阿爾琳娜很確信是這樣,她僅僅是對羅斯庫的行爲表示不滿而已,並不是其他人口中的“吃醋”。
不過,阿爾琳娜也不能對羅斯庫進行指責,因爲是她將波特曼小姐請來的,也是她親手將羅斯庫交給對方。更何況,在貴族的社交場合裡,瓦爾茲舞並不是一種很親密的舞蹈,男女雙方在一起跳幾首曲子並不是一件很出格的事情。
所以,阿爾琳娜沒辦法向任何人傾訴心中的不滿,只能一個人站在窗戶前面欣賞夜景。
她本來是想到窗外的陽臺上看煙火的,但是外面實在太冷了,她又捨不得脫下身上這件單薄的婚紗。
阿爾琳娜心中清楚,一旦脫下這婚紗,她這一輩子就沒有機會再穿上它了。
羅斯庫站在門外,臉色陰沉的盯着萊絲,原本這位親衛隊長給他的印象很好,而且她甚至還救過他的性命。但是這一切都是過去式了,因爲她說出了羅斯庫最不願意聽到的話。
萊絲也暗暗有些心驚,身爲一名盡力過生死搏鬥的帝國軍人,她清楚眼前這個男人的眼神代表着什麼,她甚至想不到這個懦弱的男人也會擁有這樣的眼神:那是野獸被徹底激怒時的眼神,就算是最優秀的獵人也不敢輕易和這樣的野獸搏鬥。
經過一番衡量,萊絲終於決定退縮,這件事情歸根結底還是她的不對——在新婚之夜毫無理由的攔住一個急於見新娘的新郎,本身就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更何況,萊絲本身是一個女孩子,她用不着做到“威武不能屈”,更不應該得罪好友的丈夫。
“好了好了!”萊絲癟了癟嘴,“只是開一個玩笑罷了,看你兇巴巴的樣子,可別讓公主看到了!”
“這麼說,我可以進去了?”見到對方主動示弱,羅斯庫的態度也隨即緩和下來。儘管之前萊絲的發言讓他感到十分憤怒,但不爲難女性也是他的行爲準則之一。
萊絲點點頭,走開兩步,讓出了身後那扇厚重的木門。
羅斯庫簡單地向她行了個禮,以示謝意,然後伸手推開了房門。
“你可別做什麼奇怪的事情!”萊絲最後提醒道。
身後傳來了萊絲的聲音,這讓阿爾琳娜感到有些奇怪,她明明吩咐過不許任何人進來的,還有她口中“奇怪的事情”是指什麼?
阿爾琳娜滿臉疑惑地轉過身來,卻正好看到了剛剛走進來的羅斯庫。
羅斯庫也看到了對方,他立刻停住了腳步,轉身關好了臥室的門,然後說道:
“我可以進來嗎,阿爾琳娜?”
“你已經進來了,羅斯庫。”阿爾琳娜笑了笑,這個笑容並沒有任何虛假的成分,她對羅斯庫會來這裡感到有些詫異,卻也有一點點欣喜。
阿爾琳娜向自己的新婚丈夫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羅斯庫輕輕挪動了步子,其實他並沒有必要如此地小心翼翼,他的鹿皮靴踏在腳底下厚厚的羊毛地毯上,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羅斯庫情不自禁地凝視着着自己的新婚妻子,表情虔誠的就像是在瞻仰一位女神。事實上阿爾琳娜在他的心目中,某種程度上就等同於女神的存在。父神教中並沒有任何女神,但是大陸某些國家的信仰當中仍然有女性神祗的存在,她們大多美麗、高貴、聖潔,只可遠觀而絕不能褻瀆。
窗外的月光和煙火的光芒混合在一起,傾灑在阿爾琳娜淡金色的頭髮上,形成了一道色彩斑斕的光暈,這讓羅斯庫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眼前的阿爾琳娜真的就如同一位女神一般,無論他如何努力前進,都無法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從門口到陽臺的窗戶只有十幾步的距離而已,然而對於羅斯庫來說,走完這段距離像是經歷了一個世紀。
終於,他來到了她的面前,此時他的額頭上已經布上一層吸汗,就連呼吸也開始有些急促了。
阿爾琳娜平靜地看着羅斯庫,她已經逐漸地習慣他那熾熱的目光,她甚至有些驚喜的想起,羅斯庫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愛瑪•波特曼小姐。
同時,阿爾琳娜也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一絲陰影,隨即明白了過來:
“萊絲在門口不讓你進來嗎?”
羅斯庫沒有回答,他可不會在妻子面前說她朋友的壞話。
但是沉默就代表着承認,阿爾琳娜可以肯定剛纔在門外一定發生了些什麼,繼續說道:
“你可不要責怪她,是我吩咐過不許任何人進來的。”
“也包括我嗎?”羅斯庫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經過大腦,而是脫口而出,他的心裡仍然對萊絲的那無心之語耿耿於懷:
“她一點兒都不喜歡你,她只是在裝作和你好罷了!”
羅斯庫雖然清楚萊絲說的一點兒也沒錯,但是這句話在別人口中說出來,卻一點兒也不是滋味。
“你爲什麼這麼問?”阿爾琳娜卻不知道萊絲剛纔說過那樣傷人的話,有些疑惑地問道。
羅斯庫低頭看着阿爾琳娜白皙的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結婚戒指,心中一動,忍不住地就伸手將只玉手握住。
由於舞會早已結束,阿爾琳娜此刻並沒有戴着手套,因此這還是第一次被羅斯庫這樣握住自己的手。她反射性地想要掙開,卻發現羅斯庫手中的力量雖然不大,卻出人意料的頑固,她用了幾次力,卻一點兒效果也沒有。
阿爾琳娜心中有些無奈,但是一想到他們現在已經是夫妻了,就算是牽牽手也沒什麼,也只得任由他這樣握着。
也許是阿爾琳娜穿的太少的緣故,儘管房間裡有壁爐,但是羅斯庫依然可以感覺到手中傳來的冰冷,他將另外一直手也伸了過來,將阿爾琳娜的左手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好像那隻手是容易破碎的東方瓷器一般。
阿爾琳娜卻被羅斯庫一反常態的大膽弄的有些心驚,“他不會想做些什麼吧?”阿爾琳娜心想,“按理說新婚之夜的確應該發生些什麼……不過……我還沒有準備好接受他……難道剛纔萊絲說的‘奇怪的事情’就是這個?該死的丫頭,明知道他要胡來還放他進來!”
“你真美!”羅斯庫沒有注意到阿爾琳娜表情的變化,自顧自的讚歎道。
阿爾琳娜點了點頭,再次微笑了一下。不過這個笑容就顯得有些牽強,今天她已經聽過無數次類似的讚美了,更何況現在她還要分神提防羅斯庫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等會如果他亂了的話,我就打暈他!”阿爾琳娜心中漸漸有了計劃,她想起來自己的佩劍就在牀上的枕頭底下,用來對付羅斯庫還是綽綽有餘的。
如果羅斯庫知道此時阿爾琳娜心中所想,那麼下面的話打死他也不敢說出來了。
“能夠娶你爲妻,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驕傲!”這句話是從蘭索夫將軍那裡聽來的,羅斯庫只是現學現賣。
阿爾琳娜卻從來沒有聽別人對他說過這樣的情話,她的母親早逝、保姆克波斯伯爵夫人是單身主義者,好友萊絲又是和她一樣的大家閨秀,她原本以爲兩個人從相愛到結婚,就是每天在一起生活罷了。
聽到羅斯庫這樣深情的言語,阿爾琳娜只覺得渾身發酥,原本警惕的目光也變得迷離起來。
羅斯庫也感受到了手心裡的變化,阿爾琳娜那隻原本冰冷的手,此時已經變得熾熱起來。
於是,他決定趁熱打鐵,繼續盯着阿爾琳娜那雙蔚藍色的眼眸,頗爲深情地說道:
“我愛你!我能得到你的愛嗎?”
阿爾琳娜沒有回答,當她聽到那三個字的時候,差一點就叫了出來,保姆克波斯伯爵夫人曾經對她對她說過,即使是面對不喜歡的人,被對方表白依然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她原本並不相信,可是當她聽到羅斯庫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的心依舊怦怦直跳,這是一種她從來都沒有體味過的感覺。
羅斯庫也並沒有等着阿爾琳娜回答,他彷彿將畢生的勇氣都集中在了這一刻。他的雙手微微用力,就將阿爾琳娜有些僵硬的身體拉了過來,自己的稍稍前傾,朝着對方的臉湊了過去。
羅斯庫的目標是阿爾琳娜的脣,那個從他第一次見到起就渴望着一親芳澤的存在。
阿爾琳娜只覺得羅斯庫的臉越來越近,如果是以前,她早就一拳揮出去了。可是今天確實一個特殊的日子,阿爾琳娜不想在此刻留下任何不美好的回憶。
但是,腦中卻有另外一個聲音正在不斷地提醒這她:現在還不是時候,你還不能接受他!
當阿爾琳娜幾乎可以感受到羅斯庫火熱的鼻息時,終於清醒了過來。她眨了眨眼睛,緊接着右手一用力,將面前的羅斯庫推了出去。
現在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阿爾琳娜完全不需要估計羅斯庫的面子,所以她毫無保留的使出了全身的力量。
羅斯庫根本沒有想到看似嬌弱的阿爾琳娜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正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他連忙伸長了手臂,想要用力抓住阿爾琳娜的手,對方卻毫不留情的抽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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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通”一聲,厚實的羊毛地毯也無法掩蓋羅斯庫四腳朝天落地時的悶響,卻也保護他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他掙扎着想要站起來,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實在太不雅觀了。
過了好一會兒,羅斯庫才扶着房間裡的桌子站了起來,他感到有些頭暈,努力搖了搖腦袋,四處張望了一下,好不容易纔藉助房內有些昏暗的燭光找到了阿爾琳娜的身影。
他的新婚妻子已經走到了房間裡的牀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想要得到我的愛嗎?”阿爾琳娜出聲說道,這是她的一次說出這樣大膽的話,不禁有些臉紅,但她還是說了出來,然後緊盯着羅斯庫的眼睛。
羅斯庫點了點頭,搖搖晃晃的向前走去,而此時阿爾琳娜的眼神已經重歸清澈,不再迷離,她又變成了那位聰穎高貴的公主。
“打敗我!”
刷的一聲,阿爾琳娜猛地抽出了藏在枕頭底下的佩劍,由不知名的材料打造的劍刃在室內的燭火下反射着懾人的寒光。
羅斯庫沒想到妻子的閨房裡居然也藏着這種殺人武器,一邊膽戰心驚地向後退去,一邊在心中慶幸剛纔自己沒有用什麼強迫的手段。
不過,阿爾琳娜要求自己打敗她,這也夠讓羅斯庫感到頭疼了,他又不是沒見過阿爾琳娜戰鬥時的樣子,也清楚手持武器的阿爾琳娜是絕對不好惹的。
“怎麼了?”阿爾琳娜微微一笑,眼神裡卻顯露出一絲輕蔑,“你剛纔的膽子跑到哪裡去了?”
“我……”羅斯庫不知該如何回答,對方的輕視雖然激起了他的憤怒,卻遠沒有達到讓他失去理智的地步。羅斯庫現在的確很想衝過去將阿爾琳娜制服,但是理智告訴他那是決不可能發生的。
看着神色落寞的羅斯庫,阿爾琳娜輕輕嘆了一口氣,她拋下手中的佩劍,緩緩地走到羅斯庫的面前。
“還不是時候……”阿爾琳娜輕聲說道,眼神中的輕蔑也變成了不忍,最後變成了溫柔:“親愛的羅斯庫,現在的我還無法迴應你的愛!”
“可是……”羅斯庫欲言又止,他想說就算給他一輩子時間,都不一定能夠打敗眼前的你。
“我們還有時間,或許再將來,我真的會愛上你也不一定。”阿爾琳娜總算給了對方一個希望,然後又笑着說道:
“你知道蘭索夫將軍和他夫人的故事嗎?蘭索夫將軍可是花了七年時間才追到他的妻子呢!”
原來她也知道那個故事!羅斯庫感到自己好像被蘭索夫將軍刷了。他哪裡知道,老將軍真的是把這件事情當作是自己的最大功績,早在許多年前就說給帝都所有的貴族們聽了。
羅斯庫和阿爾琳娜默然相對,前者因爲求愛失敗而有些灰心,他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得到阿爾琳娜的愛,儘管他們之間的關係遠沒有當年蘭索夫將軍和他的妻子那樣惡劣,但是別說七年,就算是七個月羅斯庫都難以忍受。面對着近在咫尺卻無法得到的東西,對一個人的精神是一種煎熬。
阿爾琳娜也有些黯然,剛纔是羅斯庫第一次如此直接的向她表白,她也由此肯定羅斯庫和波特曼小姐之間並沒有什麼不恰當的關係,但是她對於羅斯庫,卻總是同情多餘愛情,她瞭解羅斯庫此時心中的感受,卻無法讓他好過一些。
“當、當、當、當……”午夜的鐘聲敲響了十二下,從窗外傳來帝都民衆的歡呼聲,已經是新的一天了,由諾斯大陸最重要的節日——神誕節已經到來。
鐘聲也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短暫的尷尬氣氛,阿爾琳娜輕輕舒了一口氣,輕笑道:
“已經很晚了,你不打算走嗎?還是說,你真的想要在這裡住下來?”
羅斯庫很想點頭肯定對方的這句話,他是她的丈夫,新婚第一夜理應在這裡和她一起度過,然而他卻很快發現,阿爾琳娜的目光此時正在牀邊那把已經出鞘的利劍上游走着。
丈夫打了個寒戰,他努力定了定神,彬彬有禮地向妻子說道:
“晚安,親愛的阿爾琳娜,祝你做個好夢!”
“也同樣祝福你!”妻子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她走到門前,親手爲丈夫打開了臥室的門,嬌笑道:
“慢走,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