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黑暗。
比任何時候都還要黑。
黑壓壓的烏雲漫天涌動,彷彿預示着京都即將降臨一場狂風暴雨。
白雲飛坐在窗前,坐在黑暗中,遙望着天象出神。
許久,黑暗中才發出一身輕輕的**,白雲飛轉過頭,道:“你醒了!”
陸新月吃力的從牀頭坐起來,打量着四周:“這裡不是天牢?”
白雲飛道:“這裡若是天牢,你恐怕一輩子都別想出去!”
陸新月擡起頭,她雖看不見白雲飛的身影,但她聽得出白雲飛的聲音:“是你!”
白雲飛點點頭,道:“是我!”
陸新月沉吟着,道:“原來挖穿天牢的人是你!”
白雲飛道:“挖穿天牢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朋友!”
“羅大哥他們?”陸新月遲疑的問道,但很快又嘆了口氣,道:“原來他們一直跟着我!”
白雲飛點了點頭,道:“這裡是京都樓上樓東門分號,你剛被點了昏睡穴,此刻應該多休息纔是!”
陸新月忽然不說話了,她慢慢的站了起來,瞪着白雲飛道:“你們把我劫出大牢,是要我揹負着畏罪潛逃的罪名?”
白雲飛轉過頭,看着她,肅然道:“你錯了!”
陸新月的眉頭挑了起來,道:“錯在哪裡?”
白雲飛道:“是我讓他們來救你的,我並不希望你成爲這件事的犧牲品,你本就是個好捕快!”
陸新月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白雲飛道:“不管我說什麼,你現在都應該相信我!”
陸新月冷笑道:“憑什麼?就憑你救了我這一次?”
白雲飛笑了笑,道:“聽你的口氣,好象是我害了你?”
陸新月道:“一個朝廷命官被關進天牢,然後畏罪越獄潛逃,你這不是害我,難道還是幫我不成?”
白雲飛道:“我若要害你,我早就遠走高飛了,又何必回來?”
陸新月冷哼了一聲,道:“你身上的劍本就是假劍,若不是小蝶頑皮把它偷去,我們自然也不會被皇上關押起來,這案子本就沒有水落石出,現在你把我從大牢裡救出來,你這不是讓所有人知道,我陸新月的確是故意拿假劍去欺騙皇上?”
白雲飛忽然道:“你信不信,你這次就算手上什麼劍都沒有,皇帝也一樣會把你們關起來!”
陸新月道:“我憑什麼相信?”
白雲飛道:“飛大夫把我押到京都,刑部自然會把這個消息上報朝廷,你和莫姑娘自然也會把假劍送回京都,因爲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這劍不管是真是假,你必然要送回來交給六扇門去查!”
陸新月道:“那又怎樣?”
白雲飛道:“但是,爲什麼你們剛剛一進城,於蔓青就把你們截住,要帶你們去見皇上?而不讓你們把劍交到刑部,再由刑部呈上朝廷?”
陸新月沒有說話。
白雲飛繼續道:“我沒猜錯的話,皇上一眼就發現這劍是假劍,然後迅速下令把你們關起來,不給你們任何機會解釋!”
陸新月看着他,還是沒有說話,每當白雲飛爲她分析的時候,她不得不仔細聆聽白雲飛的推測。
白雲飛道:“羅平和藍天帆不想你擔心,他們悄悄跟在你們後面潛入京都,然後試圖半夜劫獄把我救走,但事實上,我並不是被他們兩人救走的!”
陸新月忍不住道:“那你是被什麼人救走的?”
白雲飛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自始自終我都沒瞧見他的真面目,這個人不但武功極高,而且,我總覺得他就是皇家大內的人!”
陸新月臉上露出了驚詫的表情:“大內禁宮的人?”
白雲飛點點頭,道:“不錯,因爲他來救我的時候,使用劍氣瞬間就把天牢的鐵柵欄破壞了,而能使用劍氣的人,總不可能是諸葛先生吧?”
陸新月點點頭。
白雲飛道:“十一郎和辛夢來在靜月湖雙雙身亡,我實在想不出,除了大內禁宮的人,還有誰能有這麼高的武功!”
陸新月道:“天下高手多的是,但這也不能證明救你的人就是大內的高手!”
白雲飛道:“確實不能,但是,從你和莫姑娘進宮開始,這一連串的事情加起來,就說明了一個問題!”
陸新月道:“什麼問題!”
白雲飛盯着她,一字字道:“暗夜流光劍,和當今天子有着巨大的關聯,那劍上秘密中的秘密,就是皇上想知道的秘密!”
陸新月頓時像根釘子一樣,被釘死在了原地,好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她已徹底被震驚。
“這……這……爲什麼?怎麼可能?”陸新月喃喃的念着。
白雲飛道:“我被神秘人救走,你和莫姑娘反而被關起來,難道你還想不通皇上爲什麼會這麼做?”
陸新月道:“爲什麼?”
白雲飛轉過身,看着漫天烏雲道:“很簡單,白雲飛被押送到京都,暗夜流光劍就讓大多數江湖人望而卻步;而這時卻突然傳出陸新月拿假劍欺君,白雲飛越獄逃跑,江湖中人會怎麼想?”
陸新月遲疑着,道:“江湖中人又會千方百計的找尋你,他們說不定還會認爲真劍在你身上!”
白雲飛轉過身,拍手道:“這就對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轉移到了我身上,而不會再去注意皇宮大內了,大內高手突然救我出獄,我猜這就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只不過是希望我出去後能把真劍給找着,真劍上的秘密也是他想知道的秘密,等我找到的時候,他自然會派人來奪取,以救我那個神秘人的身手來看,我絲毫不懷疑他的武功!也只有寶劍和大內有關,這一切怪事纔可以解釋得過去,否則於蔓青爲什麼會半路截住你們?你們又怎麼可能被關起來?我爲什麼又被那個神秘人救走?”
白雲飛自嘲的笑了笑,道:“我白雲飛在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什麼朋友,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人會來救我?”
陸新月沉默着,默默道:“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麼多?”
白雲飛不禁笑了笑,道:“因爲我相信你,你是個好捕快!”
陸新月忽然也嘆了口氣,道:“就因爲你認定我是個好捕快這麼簡單?”
聽到這句話,白雲飛反而怔住。
他從羅平的口中知道不少,他默默的注視陸新月,陸新月這幾天的確是憔悴了很多,她雖然總是冷冷的態度,但白雲飛卻看得出來,陸新月就算是冷冷的看着別人時,也和冷冷的看着自己時,眼神有着太多的不同。
他很瞭解一個女人這樣的眼神,當初他和花如玉相識的時候,花如玉的眼神又何嘗不是這樣。
真正驕傲的人,從來都不會把內心寫在臉上,而是深藏在眼中,即使受盡了思念的折磨,也不會顯露半分。
白雲飛忽然嘆了口氣,轉過頭,再也不說話了。
陸新月的目光也黯淡了下去,一時間,屋子裡充斥着一股沉悶的氣氛,連半空的烏雲彷彿都快壓到地上,壓到人心裡了。
許久,陸新月忽然向門外走去。
白雲飛愣道:“你去哪裡?”
陸新月冷冷道:“我去哪裡,與你有關?”
白雲飛趕緊拉住她:“你給我站住,你是不是去刑部?”
陸新月瞪着他:“你又知道?”
白雲飛忍不住笑道:“諸葛先生被皇上派出城追捕我,羅平和藍天帆二人已經把他、於蔓青和大夫向北方引開了,你們的侍郎大人進宮求見皇上,整整一天都沒消息,你現在出去,只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現在外面沒有一個值得你相信的人!”
陸新月怔住:“這些事未免也太巧了吧?”
白雲飛道:“一點也不巧,你聽我說,我們現在哪也不去,就在這裡,等得一會自然就會有轉機了!”
陸新月慢慢的轉過身,看着他一字字道:“我相信你!”
白雲飛疑惑的看着她,道:“爲什麼?”
陸新月緩緩道:“不爲什麼!”
不爲什麼!
這四個字人人都會說,人人都說得出,可是並非人人都能懂。
愛一個人,人人都會愛,人人都曾經歷,可是並非人人都知道,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她是“不爲什麼”的,當她是“爲了什麼”而愛的時候,愛已經不再是愛,愛之所以簡單,正是因爲“不爲什麼”。
白雲飛抓着她的手,她並沒有鬆開。
他們只是在黑暗中看着對方的眼睛,如此黑暗,他們明明就看不到對方的眼神,但他們卻能夠從對方手心中感覺到了熱力,感覺到了彼此的信任,甚至感覺到了彼此的心跳。
白雲飛很快抽回了手,陸新月也有些侷促的背轉過身。
黑暗中,陸新月額前的一縷長髮滑落下來,遮住了她紅得發燙的臉,她低下了頭。
此刻,她不再是一個冷豔高傲的捕快,而是一個害羞待嫁的小姑娘,不過還好白雲飛並沒有使她難堪,白雲飛只是吐出一句讓她又瞪大了眼睛的話來:“恩,今晚天色好象還不錯,咱們去怡紅園逛一逛,你看怎樣?”
陸新月差點沒叫起來:“什麼?你要我去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