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劉豫後,殿上便只剩下漢廷中樞幾個要員以及安塔海、李永奇,可以說都是自己人,連侍從也在楊應麒的示意後退下,郭浩、陳顯等便知要關起門來商議大事了。
韓昉上前,折允武心想:“他要責七叔唐突魯莽麼?”誰知道韓昉卻只是道:“楊……丞相,如今……如今太子與丞相既決定對西夏用強,陝西方面就該有所準備了。”竟一句話也沒有就默認了楊應麒的決斷。
楊應麒頷首道:“此事太子與我早已議定。”喚道:“李永奇!”
李永奇昨夜也是一夜未閤眼,早上從牀上跳起來後對昨日妥協得太快極爲後悔,希望今朝上廷有機會挽回,誰知卻看到了這樣一場激動人心的好戲!此時聽楊應麒叫喚,跨上兩步,行禮道:“末將在!”聲音極爲激昂。
楊應麒道:“李參軍,我實對你說,中樞無論兵還是錢都十分困難。如今太子讓我問你一句:邊疆戰士,是願坐觀裂土割地,還是願爲國家擔承一二年苦難,以待陛下凱旋?”
李永奇道:“邊疆戰士寧戰至最後一人,也不願屈辱退縮!中樞沒錢,我們自己籌!便都餓死了,魂魄也要纏繞長安渭水,等候陛下南歸替我們報仇!”
“好!”楊應麒道:“你回去告訴劉錡,夏邊之事,監國和我讓他全權節制。虞琪、李彥仙、種彥崧全力配合。仗該怎麼打,你們自己決定。丟一城一地,中樞不會降罪。便是把夏人這次所求的那三十九座城池都丟光了,中樞也不會易帥。陝西秦鳳守不住,我許他撤過黃河,到河東和夏人周旋。河東再守不住,我許他撤過太行山,大家就在這燕趙之地一起來與乾順、宗弼、宗翰他們周旋!”
楊應麒此言一出,便是韓昉、郭浩也無不大驚失色,陳顯偷偷向折允武望去,見他眼中雖露出異樣的光彩,卻仍不動聲色,心道:“太子這神色,是興奮還是驚訝?這真是他們商量好了的?按他的脾性,若是事先沒商量好,這會子應該會出言詢問纔對……可是……奇怪,奇怪。”
這邊陳顯在深謀老算,那邊李永奇已忍不住顫抖起來,抱拳道:“太子與丞相如此信任,這……這……”竟是激動得語不成聲,頭一頓,以示領命。
李永奇退下後,楊應麒對郭浩道:“將太子與我的決定詳細擬成文書,交付楊元帥、曹元帥。”
郭浩領命道:“是。”
楊應麒又對韓昉道:“晉北那邊,我不大放心。”
韓昉道:“曲將軍忠勇無雙,定會爲國效力。晉北少不得他。”
楊應麒道:“我擔心的不是他。我擔心的是河北西路與太原的文臣不能全力配合。太子的意思,是調一員中樞重臣去監軍。”
韓昉沉吟道:“如今宗翰勢力正惡,曲端身負重任,忽然派出一名監軍去,恐怕反使中樞與邊將之間生出罅隙。”
楊應麒道:“所以我們需要一個既能幫曲端穩住局面,又是曲端能信服的重臣去。”
韓昉眼皮下垂了片刻,便轉身對摺允武道:“臣薦一人,以充此任。”
折允武問:“韓大人薦哪位大臣?”
韓昉道:“臣毛遂自薦。”
折允武尚未答應,楊應麒已撫手笑道:“若是韓大人去,那冀西晉北便無恙了!”
折允武一聽,也欣然道:“那就有勞韓大人了。”
楊應麒這纔對陳顯道:“陝西、秦鳳、河東、河北西路的權責行文,趕緊起草,擬畢呈太子批覆。”陳顯應命後,楊應麒又道:“如今四方多事,我想將河北東西路暫時併入京畿路,由中樞部院直隸,各位以爲如何?”
陳顯、陳正匯、張浩等都道:“此誠善策。”
楊應麒讓陳正匯執筆擬稿,遞交元國民會議批覆。
幾個大臣各自忙碌時,殿外傳報:“東海軍區元帥歐陽求見。”
折允武未傳,便見歐陽適怒氣衝衝闖了進來,進殿也不見禮,就對楊應麒道:“老七,你瘋了麼!這般對付李壽,你是鐵了心要和西夏打仗是不是?”
楊應麒還沒答話,安塔海哼了一聲道:“元帥,太子在座。”
歐陽適一怔,便向折允武行了禮請了罪,道:“太子,老七這次太唐突了。我因國事危急,所以失禮了。”
折允武忙起身還禮道:“四叔這也是爲國憂心。”
歐陽適便不再管他,走到楊應麒身邊道:“老七,這裡也沒外人,我就不說場面話了。你瞞着我召集衆臣,又傳喚宋使、夏使,這我都不想說你了。但我問你,你是不是真打算五面開戰?”
楊應麒微微一笑說:“四哥,你怕了?”
歐陽適沒想到楊應麒會如此回答,不禁又是一怔,彷彿不認識楊應麒一般將他看了兩眼道:“你辦事素來謹慎,這次怎麼如此糊塗!現在豈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你是宰相,你應該比我還清楚:這場大仗我們現在打得起麼?”
楊應麒道:“打不起。”
歐陽適哼了一聲道:“打不起你還這樣孟浪!”
楊應麒道:“我們打不起,但只要誓死抵抗,一時間未必就會滅亡。只要我們不滅亡,他們幾家就都不會好過!西北也罷,東南也罷,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堅壁清野往後撤。拼着把河北、河東、陝西、秦鳳打爛了,也足以與宗翰、宗弼、乾順兩敗俱傷。只要拖得兩年,保得通往漠北的補給線安全,以東北、東海的人力物力支持大哥將漠北的仗打完,那時自有道理。”
歐陽適不滿道:“之前我們議事時,你不是同意了要拖的麼?”
楊應麒道:“我是說要拖,可沒說要屈膝求和來拖。用割地文書拖,不如直接用刀來拖!我已經做了最壞打算,陝西、秦鳳甚至河東都準備隨時失陷了。不過,這也只是最壞的打算,事情未必會走到這一步。但既然我們連這最壞打算也不怕了,還怕什麼?反正我不覺得大漢已經到了爲局勢出賣尊嚴的地步。”
歐陽適道:“陝西、秦鳳……那趙構呢!我軍一旦失勢,趙構一定北上,那時怎麼辦?”
楊應麒道:“他不是要北上援鄰麼?若宋軍斗膽北上……”
歐陽適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