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被人抓住?”往回走的路上,明月替小檀鬆了綁,微微蹙眉詢問道。
小檀一臉羞愧的低頭對手指,“奴婢是想去廚房拿些鹽,讓蛇羹能更美味一些。卻不想,奴婢剛進廚房,便讓婆子扭住了,說奴婢偷東西……”
明月知道小檀會去廚房,乃是因爲她昨晚喝蛇羹時說了句淡而無味,這才使得她今早偷溜進廚房裡被人拿下而借題發揮,也不好責備她,只好道:“往後要做什麼,先跟我說一聲。”
小檀自然滿口應了,隨即一臉崇拜的瞧着明月,“公主方纔實在太帥了!奴婢瞧見那些不可一世的女人見了公主,全都噤若寒蟬,連話都不敢大聲說。大梁的女子都這般弱不禁風的,還敢來招惹公主,真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明月沒接話,她還在想此次那鞏玉兒沒討到便宜,那笑面虎又會出什麼招來整她。
“公主,您當真會去找攝政王嗎?”過了一會,小檀忍不住問道。
“嚇唬她們的。”明月漫不經心的回道,“要我難看本就是攝政王的主意,我去找他不是正如了他的意?”
說不得那男人此時正得意洋洋的等着她去求他呢。
小檀大驚:“這!怎麼會呢?”
明月道,“本公主好歹是一國公主,若沒有攝政王的首肯,她們敢來觸我黴頭?”
小檀的小臉一下子垮了下來,“攝政王怎麼這樣呢,分明領咱們進府時還很溫和客氣的。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爲何那綠袖還來暗示奴婢,讓您去找那攝政王呢?”
“綠袖自然也是他的人。”明月一邊說着,一邊推開了搖搖欲墜的半扇院門,“行了,別想那麼多,先吃早飯吧。”
說到早飯,小檀的臉立刻皺成了包子,“昨晚還剩了些蛇羹,奴婢就喝那個好了。”
她實在吃不下饅頭了!
明月哪裡會不明白她的心思,一邊走進自己房間,一邊含笑道,“今日不吃饅頭,有雞蛋……王爺?!”
明月怡然自得的笑容在瞧見那個安然端坐在案桌後的男子時,瞳孔飛快的縮了下,下意識的看向案桌上那幾個白生生的雞蛋。
她的神色變化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卻並沒有逃過賀之洲沉黑闐暗的眼睛。他的視線也飛快的自跟前的雞蛋上一掠而過,而後便甚是溫和無害的笑起來,“一大早的,公主去了何處?”
明月很快鎮定下來,垂了頭溫柔端莊的對賀之洲行了個禮,“不知王爺駕到,失了禮數,還望王爺見諒。”
腦子卻轉的飛快,她難得出一次門,這男人就徑直找上了門了,時間掐算的可真是準。可他爲什麼會過來?照他先前將她丟在這裡自生自滅的做法,他應該對她這個和親公主沒有半點興趣纔是。爲了不引起他的注意跟興趣,她連門都不敢出,只除了今天……可她前腳出門,他後腳就來了——
明月心頭一凜,微垂的視線忍不住又落到了桌案上那安靜擺在宣紙上的雞蛋上。難不成,他發現了她的秘密?
怎麼可能?她自認自己行事已經十分小心,就算那綠袖是來監視她的,也斷不會發現什麼纔是。還是,她明知道這男人不是個簡單的,但依然低估了他的厲害?
萬一他真的發現了她的秘密……明月心頭一陣接一陣的發緊。
他是會將她關起來當小白鼠研究,還是逼迫她爲了一己私慾讓她不停的畫這樣畫那樣,她要是不聽話就打斷她的手腳,然後治好她再繼續打斷她的手腳,如此周而復始……她猛的想起這攝政王做過的最讓人恐懼的事,據聞大梁有個頗受先帝重視的老臣因不滿攝政王攝政期間手段太過殘忍暴戾,拼着一死要死諫。這攝政王便成全了他的死志,每日裡將那老臣押到衆大臣跟前,一刀一刀行那凌遲之刑,滿朝文武大臣都被那老臣悽慘的叫喊聲嚇得兩股戰戰,只有攝政王一人談笑風生老神在在。到了退朝,便命人將那老臣帶下去,盡心醫治照料,甚至還給那老臣用了十分金貴的生肌藥,就這麼天天凌遲着,天天生肌着,那老臣生生熬了一個月,才終於熬到了解脫。
若自己也落到了此般地步……
臥槽,細思極恐啊!
明月這才真切的感受到,即便眼前這男人長得再秀色可餐,就算他在她面前笑得宛如情人般溫柔多情,就算他收斂了所有的張揚犀利扮的再無害無辜,就算明月自詡天不怕地不怕狗膽……咳,膽大包天,心裡也是有些發憷的。
明月垂着腦袋惶恐糾結時,賀之洲把玩着宣紙上的雞蛋,也正目不轉睛的打量着明月。少女容貌秀麗之極,如明珠生暈,美玉熒光,白皙的肌膚在朝陽淡金色的光線下近乎半透明,睫毛纖長,微垂着頭,露出一截纖長瓷白的頸脖,整個人看起來乖巧柔軟的令人心悸,讓人很難將之與方纔那提着棍棒打上香玉閣的女流氓聯繫在一起。
賀之洲活了二十四年,見過不少女人間的手段陰謀,她們心裡再是恨得旁人要死,面上也要做出副溫柔嫺雅的姿態來。這直接扛着棍子二話不說就打上門去、絲毫不顧形象面子的,他還當真是頭一次見到。
狗膽包天,善於僞裝的小狐狸。
夏國三公主,明月公主。
他瀲灩的鳳眸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來自夏國的關於這明月公主的生平乃至於她身邊人的祖宗八代,都被他扒了個底兒掉。
若非他一時興起讓人去查,更膽大的往着他所設想的方向去查,只怕也想不到,她竟是早已經滅族消失的隱族後人!
那個神秘的,傳說有着通天本事的隱族,連歷朝歷代都不曾記載過,世人只當其是個傳聞,不想卻是真實存在的。
能在滅族之禍中活下來,還能隱藏至今養活了女兒的華嬪,想來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只不知當初她是怎麼避進了夏國皇宮,聽聞是個極其清冷頗有些傲氣的冷美人,夏國皇帝也很是迷戀寵愛了一番,不過再是寵愛,也架不住天長日久的總拿熱臉去貼冷屁股,況皇宮裡花團錦簇,從不缺美人,這才慢慢的淡了下去。
夏國皇帝兒女衆多,因而當已經不受寵的華嬪生下一個女兒時,夏國皇帝連看都沒去看過一眼,直到宮人問他小公主的封號,這纔看了眼天上又大又圓的月亮,隨隨便便就定下了封號,可見他對華嬪母女的忽視程度。
這番和親,夏國皇帝纔會在皇后的提議下,想也不想就將明月公主替了最受寵的長樂公主。
倘若夏國皇帝知道他宮裡藏了這麼兩個活寶貝,還隨手就送出去一個,不知道會不會氣死去。
倘若小皇帝知道他得了這樣一個活寶貝,卻偏偏被他親手送到自己手上,不知道會不會氣的死去又活來。
差一點,他也要錯失了這個活寶貝了呢!
他可要好好想想,這樣的寶貝,該用在何處纔好?
“公主不必自責。”賀之洲的聲音聽起來低沉而柔和,真誠真摯的讓人難以想象這是個談笑間令人灰飛煙滅的可怕邪佞之人,“前些日子本王政務繁忙,沒顧得上公主,似乎讓公主在府裡受了不少委屈,是本王的不是。”
“王爺萬勿自責。”明月微微一頓,仰起臉來笑,眉眼彎彎,笑容如繁華似海,很軟很乖的模樣,“不過是些小委屈,王爺不必放在心上。如今王爺來了,自然不會再有委屈了。”
她這話說的很是高明,既承認了自己的確在這攝政王府受了委屈,又大度的表示不會放在心上。且還向着賀之洲要一個承諾——既然你來了,往後想必是再沒有這些委屈了。
這聰明又狡猾的小狐狸。
窗外的爬山虎,新生的綠葉密密層層的覆蓋着,晨風吹過的時候泛起水波一樣的漣漪,就像賀之洲此刻的笑容,水波一般的,溫柔明亮。“本王叫人將蘅蕪苑收拾好了,往後公主便住在蘅蕪苑中,你身邊只帶了一個服侍的丫鬟,哪裡夠用?汪氏給你挑了些服侍的人,一會你過過眼,若有那不喜的,直接攆了就是。再有短的缺的,儘管找汪氏便是。”
明月乖巧的點頭,“多謝王爺爲我如此操心。”
心裡卻鄙夷不已,知道她受了委屈,尋常人這時候怎麼也該意思意思的責罰一下這內院管事的,誰料他卻絕口不提,無事人一般提起汪氏來,將她往後的衣食住行名正言順的交給汪氏來打理。明月估摸着這人是嫌下馬威沒下夠,換個環境接着來?
就不知道那汪氏手段如何了。不過婦人的手段,再厲害明月也是不怕的。
她只想知道,這個可怕的煞星到底發沒發現她的秘密。
賀之洲的目光又落在手裡漫不經心把玩的雞蛋上,“公主還未用早膳?”
小檀忍無可忍的竄了出來,對着賀之洲行禮道:“公主豈止今日沒有早膳,往前那些日子,也是沒有早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