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則是一臉狂喜,不敢置信的看着明月,激動萬分的追問道:“他的玉璽當真是你給的?你要是敢騙朕,朕即刻就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明月嗤的一聲冷笑,吐掉口中被小皇帝用力扇打形成的淤血,慢條斯理的開口:“生死攸關,本公主又不是真的活得不耐煩了想找死。陛下只說想要不想要,若想要,咱們現在就可以談條件了。”
小皇帝一時驚,一時喜,一時又生疑起來,“哼,想要拖延時間,等着賀之洲來救你是不是?你以爲朕會上當?且就算你能拿出玉璽,那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眼下朕還不是隻有死路一條。罷了,你也別費什麼心思了,乖乖的跟着朕上路吧。若在底下將朕服侍的好了,朕封你個后妃做做也是可以的。你覺得如何?”
啊呸!明月只想一口唾沫吐在他厚顏無恥的臉上。嘴上卻不肯激怒他,勉強擠出個笑模樣來,“誰告訴陛下想要拿到玉璽需要等很久的時間?你現在想要,我現在就能給你。若你現在得了玉璽,還可能會有翻盤的機會,不過陛下不肯信我的話,那我空有一身本事,也幫不了陛下什麼忙了。要死要活,陛下可得想清楚了。”
“那你現在倒是給朕變個玉璽來啊!”小皇帝還是不信明月。笑的一臉猙獰的注目着明月,“你說朕是先劃花你這張臉好,還是直接要了你的命好?”
明月的手指虛空劃了幾下,閉上眼睛??唸了幾句,再度睜開眼睛時,她腫脹的連睜開都有些困難的眼睛第一次正正的對上了賀之洲的,那眼神卻有種讓人妖異的錯覺,彷彿是嚴肅的,又似乎很委屈。
賀之洲正與身旁的人說着話。只是他的視線一直沒有從明月臉上移開過,因而當明月費力朝他看過來時,他連話都忘了說,就那麼愣愣的看着她。
他的眼神飛快的一亮,還未回過神來便對着明月安撫般的微微一笑,仍如往常一般溫柔,內裡有滿溢的情感。那其中更多的是憐惜歉意與喜悅,濃到化不開,彷彿迷濛水汽在融化的冰花上面凝結出來。一滴淚悄無聲息的自眼角凝聚,悄然滑落,在搖曳的燭火中染上了絢麗奪目的色彩。
明月仍然看着他,用一種極乖巧的、無比的溫潤而依戀的眼神。
她開口說話,“陛下,你看看地上有什麼?”
小皇帝自也看到了她與賀之洲之間那無聲的眉目傳情,正要出言諷刺打擊一番,忽然聽明月這般問,忙低下頭去看。頓時愣住了:“這、這是哪裡來的?”
一盤油亮亮、香噴噴的紅燒肉突兀的出現在他腳邊。
就像便戲法一般!
小皇帝驚呆了。
小皇帝激動了。
小皇帝興奮了。
“快說,你是怎麼做到的!”
“隔空取物的傳說,陛下可曾聽說過?”明月隨口忽悠他,今日她當衆露了這一手,危險是很危險,可現在已然是最危急的時刻,不拼命搏一搏,難道真要眼睜睜的看着自己陪這瘋子去死,然後在地底下做他的愛妃不成?
一旁的賀之洲已經吩咐完畢,他衝?鴻飛使了個眼色,?鴻飛心領神會。趁着小皇帝狂喜之時,悄悄地往他的方向移靠過去。
賀之洲眼神微眯,流出一種安靜卻危險氣息,像一隻蓄勢待發的豹。
小皇帝這時候哪裡還有精力去看賀之洲如何,“快,把那大逆不道的賊子身上的玉璽給朕取過來!快取來!”
“這當然不是什麼難事。”明月勾起嘴角笑,“陛下須得答應我,若我做到了你要求的事,便立刻放了我,要不然,大家就一起死了算了。”
她這時候有再多的要求,小皇帝也會一口應承她,至於之後,誰管得了之後的事情?反正他是皇帝他說了算,他就算不放她,她又能拿他怎麼樣?隔空取物啊!真是個好本事。“好,朕答應你,只要你能幫朕拿到玉璽,朕封你做皇后,給你修建最大最漂亮的宮殿,你想要什麼,朕都滿足你!”
忽的聲氣一變,厲聲喝道:“快點給朕取過來!”
正此時,一道聲影飛快的撲了過來,離小皇帝最近的一個銀甲衛猛的衝上前,將偷襲而至的?鴻飛手中長劍撞飛在地,口中則大聲喊道:“陛下當心!”
鴻飛被逼退,不甘心的要再次往前衝。
小皇帝被嚇了一跳,先還以爲銀甲衛盡數背叛了自己,使自己落得個孤軍奮戰的境地,如今一看,竟還有人對他不離不棄,又是高興又是得意的拍了拍護在他身前的銀甲衛的肩膀,“不錯,識時務者爲俊傑。待朕收拾了攝政王,就封你做個護國大將軍如何?”
那銀甲衛臉上喜色一閃,忙就要跪下磕頭謝恩,小皇帝笑眯眯的攔住他,“不急在這一時,先保護好朕的安危再……”
餘下的話,他永遠也說不出來了。
小皇帝只覺得自己脖子一涼,忽然又一熱,似有許許多多溫熱的液體爭先恐後的從脖子那處噴涌而出,他忍不住鬆開抓住明月的手,艱難的擡手摸向自己的脖子,溫熱又?膩的一片,觸感是那麼的熟悉,只是從前,他摸到的都是屬於別人的鮮血,而現在,他摸到了自己身體裡源源不斷流出來的鮮血。
原來他的身體裡,也有這麼多的血啊。
小皇帝喟嘆着倒了下來,他最後的視野裡,是那個他以爲會護着他的銀甲衛手中緊握的那隻短刀,那人只擡着臉,目光冰冷如刀,直凜凜的看着他。眼神極冷,冷到極致,彷彿千年寒冰雕琢的刀刃,就如同此時他手裡握着的刀。
原來他是假意護着他,是爲了更快更準更狠的取他的性命呢。果然這世上,人人都想要殺他。罷了罷了,反正他會死這件事,是他早就預料到的。只是可惜……可惜啊,沒能拉着攝政王心愛的女人爲他陪葬。不過沒關係,他先死,黃泉路上等着她,她很快就會跟着來的。哈哈,她也會死的。
他倒在地上,漸漸渙散的目光投向了隱隱泛白的天空。
砰的一聲,是天邊有七彩煙花在夜空中綻放開來,小皇帝的心重跳幾下,仰頭看去,接連不斷的煙花不停歇的升起,七彩斑斕,幾乎照亮了整個天空。
他死了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吧,這是在歡慶他的死亡嗎?
有這些熱鬧的煙花送他上路,想來這黃泉路上也不會太過孤寂吧。
小皇帝勾起嘴角,慢慢合上了眼睛。
……
很多年之後。大梁皇朝的百姓都還記得那一日,史稱“厲帝之亂”,那驚心動魄血流成河的一夜,給很多人,尤其是功勳貴族之家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小皇帝死了,新皇很快登基,朝中上下集體上表,給小皇帝擬了個“厲帝”的諡號,這惡諡,自然是對小皇帝這短暫的一生給予的否定。
小皇帝的靈柩很快就擡進了皇陵中,沒有驚起任何波瀾,也沒空驚起太多波瀾。國家被他毀的猶如破爛的篩子,到處都是漏洞,新帝登基,整整三天三夜沒有閤眼,便是爲了與朝中所剩無幾的大臣商量怎麼收拾他留下的爛攤子。迫在眉睫的戰事,廣招人才賢才,該收拾的收拾,該整頓的整頓,該安撫的安撫……
賀之洲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要用擠的,明月則沒心沒肺又清閒無比的在攝政王府睡了足足三天三夜。
這三天三夜,她只管睜開眼睛吃,閉上眼睛睡,連解決生理需要都是被小檀等人扶着迷迷糊糊解決的。
她就像很缺覺的人,怎麼睡也睡不醒一樣。若非太醫院的太醫與已經趕到了上京城的?鴻飛的師父再三保證,她的身體除了被小皇帝折磨時留下的皮肉傷外,其他情況都很良好,賀之洲與?鴻飛幾乎要以爲她是不是得了什麼可怕的疾病了。
賀之洲很忙,忙得只能擠出時間回來看明月。但每次他回來,明月都在睡覺,他只好看她一眼,又匆匆的進宮忙碌起來。
鴻飛倒是每天都呆在攝政王府,時時刻刻想要守在明月身邊,不過都被小檀客氣的將他趕了出來。
這天明月終於睡醒了,?鴻飛一聽人說明月睡醒了,立刻撒丫子就要往她的院子跑過去。卻被一雙柔若無骨纖美如玉的手牢牢抓住了後領子,“臭小子,且慢着去,老孃還有話要問你。”
“哎呀師孃,有什麼話你等我回來再問。”?鴻飛跺腳,身體如同一條泥鰍般滑溜的從橫眉豎眼的美婦人手底下一扭一轉便逃脫了她的掌控,倏忽一閃,人已經穿過了月亮門,眨眼就不見了蹤跡。
“臭小子,你給老孃滾回來!”美婦人跳着腳大罵道。
他身旁一臉閒適又安然的氣質儒雅又斯文的美大叔則無奈的搖了搖頭,“那小姑娘再不醒,他就快擔心的將自己滿頭頭髮揪沒了。你這時候非要拉着他說話,便是他留了下來,又能聽得進去什麼?還不如等他安心之後,又再跟他說——對了,你要跟他說什麼?”
這一對容貌出衆的美貌夫妻,正是收養?鴻飛又教了他一身本事的怪醫俠盜。二人一路風塵僕僕的趕到上京城,正好趕得及參加新皇的登基典禮。
美婦人將眼珠子一轉,拉着自己夫君的手賊兮兮的說道:“你看那臭小子對那小姑娘是個什麼心思?”
“關心唄。”美大叔毫不走心,笑呵呵的回答道。
“我說你這個榆木腦袋,你怎麼就不想想,這世上多少女子,怎就不見小混蛋對別的女子那般關心着緊?依我說,小混蛋定是對那小姑娘很有好感,很有意思纔對。小混蛋也不小了,要是真的對那小姑娘有意思,咱們這做師父師孃的。怎麼也該幫幫他纔是吧。”美婦人越說越高興,“那小姑娘我見過了,長得很是漂亮齊整——當然比起我來還是要遜色一些的,不過配那小混蛋卻是綽綽有餘了。你看——”
“夫人,這不太妥當吧。”美大叔慢吞吞的開口道:“誰人不知新帝未登基前,便與明月公主有婚約在身的?若非明月公主一直昏睡不醒,想必在新帝登基那一日便要封后的,聽說人家兩人也是歷經了磨難的,咱們這樣拆散人家。不好不好。”
“什麼不好?哪裡不好?”美婦人柳眉一豎,一把揪住美大叔的耳朵,咬牙切齒的說道:“他攝政王是龍子鳳孫,咱們小混蛋就不是了?都一樣是龍子鳳孫,憑什麼攝政王江山美人都要得到,咱們小混蛋就空着兩手什麼都得不到?他得了江山去,小混蛋得個美人,很好很公平!”
美大叔痛的嗷嗷直叫,一邊求饒一邊試圖說服自家的母老虎。“素素啊,話不是這麼說的,咱們……咱們總要問問人家小姑娘的意願是不是?這種事怎麼好強取豪奪呢,咱們又不是山賊土匪……”
美婦人哈哈怪笑兩聲,陰森森的逼問道:“老孃我本就是山賊土匪出身,怎的,現在開始嫌棄老孃了?看不起老孃的出身了?”
“冤枉啊冤枉!”美大叔忙不迭的喊着冤,忍着耳朵都要被揪掉了的痛苦求饒,好聽話說了一籮筐。才總算將自家的母老虎安撫了下來。
且不提這邊是如何的雞飛狗跳,?鴻飛一路如入無人之地般闖進了明月的房間,便見明月正坐在牀上,由小檀服侍着喝水。聽見動靜,她擡起頭來對他笑。
笑容不再是他看慣的傻兮兮的那模樣,而是從前那樣,燦爛又明媚,似乎依然是那無憂無慮的樣子。
“小飛,你來了。”她熟練的衝他打招呼,忽然又微微皺眉,“你看起來不太好,像是消瘦憔悴了些,沒事吧?”
鴻飛莫名覺得眼眶有些熱,但看着明月的笑臉,他也不由自主的朝她咧開嘴,對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你以爲我跟你一樣弱麼?我是誰,能有什麼事?倒是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好點了沒有?有哪裡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我師父已經到了,他是鼎鼎有名的怪醫,什麼樣奇怪的病跟毒都難不倒他,有他在,你儘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明月含笑聽着他嘮叨,並不出聲打斷他,等他說完了,方纔笑着道:“有勞他老人家費心了,我現在覺得很好,沒有哪裡不舒服。對了,你師父他老人家可有沒有說過,我所中的那個什麼秘藥,可是已經解了?”
“說到這個,連師父他都覺得很奇怪,明明你已經受那東西的影響變成了個癡呆傻笨的人才對,怎的突然之間就全好了?”?鴻飛眨巴着眼睛。激動緊張的心情因着明月的笑容也變得平靜平和下來,他順着明月的話回答道,“師父的意思,是果然全解了。想是莫名得了個什麼契機?”
明月想了想,笑着道:“哦,我想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鴻飛急忙追問:“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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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捉到我之後,就往我嘴裡塞了顆藥丸,那藥丸又臭又腥,我想吐卻沒能吐出來。緊跟着就暈眩了一會兒。直到他動手揍我,我才又重新清醒過來。”明月將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大概正是他餵給我的那顆東西,解了我體內的毒?反正,他把我打痛了,也把我打醒了。”
說到痛這個字時,明月還是心有餘悸的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跟腰。當時被小皇帝扇成了個豬頭臉,養了三天,她還沒照鏡子。不過摸着倒是皮光水滑也不大痛,想必是塗過藥之後已經好起來了。不過當時自己那連眼睛都睜不開的醜樣,希望不會給看到她的人留下什麼可怕的陰影纔好。
至於腰間的傷口,當時小皇帝欲要拿她刺激賀之洲,因此扎的並不很深,用了藥結了疤,不動不摸都感覺不到那裡曾受過傷。
鴻飛卻聽的一愣,隨即大驚失色,“什麼。他竟然還給你餵了毒藥?哎呀,你怎麼現在才說,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心口痛不痛?肚子痛不痛?手腳痛不痛?快告訴我!別害怕啊,我現在就去找我師父來……哎呀還好意思自稱怪醫,之前給你診脈的時候怎麼就什麼都沒發現,這個臭老頭如今是愈發的不行了嗎?你等着,我現在就去把他弄過來給你瞧瞧——”
話音未落,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不用了……吧?”明月無可奈何的看着?鴻飛消失的身影。他問了她一堆,倒是聽她回答了再跑開也不遲啊。
明月忍着笑搖頭,一側頭見小檀正眼淚汪汪的看着她,立時朝她露出笑臉來,“這又是怎麼了,方纔不是才哭了一場?你這哭包,眼淚怎麼就那麼多呢?”
小檀的眼睛紅腫的像兩隻桃子一般,這三天是天天守着明月哭,明月醒過來她也忍不住哭了一場,這時候聽到她說起小皇帝喂她毒藥的事,忍不住就又抽噎了起來,“公主,您受苦了!都是奴婢沒用,才讓公主受了這麼多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