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移旌拿下趙厚後,繼續帶兵深入,隨着戰鬥持續,馬匹發出粗重鼻息,將士逐漸力竭,揮舞鋼刀的速度越來越慢。
部下接二連三被斬於馬下,淹沒在重重敵陣中,再這樣下去,不等擒住敵方主帥,他們便會被活活耗死。
王移旌一劍斬斷對面千戶兵器,乾脆利落取下頭顱,縱身跳離馬背,直接佔了對方坐騎。
調轉馬頭,他壓低身子衝向前方,隔着不到十步,放肆喊道:
“司馬將軍,可敢與我一戰?”
司馬寬聞聲轉過頭,見是他,略一遲疑,提起長戈朝此奔來。
王移旌是皇令必殺幾人之一,優先程度僅次烏王,當日司馬寬在府中初遇對方,只當是烏王手下死士,此刻再相遇,對方早不是任人追殺的喪家犬,倘若任其發展,搞不好真會顛覆皇權,成爲一個開朝重臣……
司馬寬擯棄掉亂七八糟的想法,手中長戈重重砸下,年輕人手中長劍挽個劍花,一道白光閃過,鐵戈斷去一刃。
饒是司馬寬久經沙場,此刻面孔也不自覺擰巴起來,本以爲自己的剋星只有那杆傳承了數百年的鏨金槍,沒想到這麼快又碰到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何時神兵利器這般不值錢了?
身爲平叛統帥,司馬寬手中兵器大有來頭,那是他家傳之物,通體由厚實生鐵鑄造,中間夾有一層百鍊鋼,尋常單薄長劍根本承受不住一次撞擊。
男人,不論崇文習武,總免不了憧憬擁有一把趁手兵器,即便號稱以德服人的文士,又有幾個沒幻想過青衫仗劍走江湖,那些灑脫隨性又劍氣凜然的詩句,可不是無腦莽夫能寫出來的。
司馬寬作爲武夫,兵器既是愛好,也是吃飯家伙,王移旌在他面前露了“富”,自然沒有不奪來的道理。
他一戈刺出,直奔對方肩頭,後者側身橫劍招架,面對近在咫尺的長兵,理所應當豎起劍刃想要斬斷。
男人嘴角露出笑意,手腕扭動,橫刃變作垂直,猛然拉動戈身,以利刃勾向對方手腕。
戈刃速度極快,年輕人拼力收回右手,可修長劍身還是被對方勾住,一個沒抓住,霜寒脫手而出。
司馬寬一開始就是衝劍而去,對方太過依賴兵器,反而着了道。
望着手上散發寒意的兵刃,司馬寬忍不住笑道:
“果然是把好劍,不過以後它姓司馬了。”
“那可不成,這是我王家祖傳之物,你若想要,得認我作義父。”
王移旌並未慌亂,反而神情嚴肅,好似真想收對方爲義子,司馬寬怒極反笑,單手托起長劍道:
“你已無兵器,拿什麼跟我打?”
“手中無劍,但心中有劍,爺爺曾教過我一式劍法,說是凡人劍的極致,雖威勢遠不及白玉京劍法,但創造他的人一生浸淫劍道,這一劍該被世人記住。”
年輕人說着,雙指成劍,指尖微擡,對方手心長劍立即顫動一下。
司馬寬睜大雙眼,有些難以理解,不等他握住劍柄,霜寒便沖天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弧線,重新回到年輕人手中。
“你這是什麼妖術?”
“妖術?”
王移旌笑着搖搖頭,“這是正兒八經的劍法,惟有與劍心意相通,劍意渾厚,劍心精純,方能施展。”
言罷,手中長劍驀然激射出去,後者趕忙提戈阻擋,一陣叮噹聲伴隨着火花閃動,鐵戈再度點點碎裂掉落,最後化爲一根光桿。
王移旌依舊不停,右手指天,長劍騰空而起,一直隱入雲層後方,而後手掌落下,天空隨之傳出一聲呼哨,銀白劍身錚鳴不斷,帶着無匹銳氣向下斬來。司馬寬怔怔望着這一幕,甚至忘了招架,面對這足可斬斷一切凡物的一擊,任何抵抗都是徒勞。
“咔嚓”一聲脆響,長劍擦着對方身邊劃過,劍氣撞入地面上,留下一道三尺裂口。
年輕人手指略微一轉,霜寒打着旋飛起,最後橫在男人脖頸前。
“此劍,葉劍。”
年輕人這才說出招式名稱,而後神情一變,嬉皮笑臉道:
“司馬將軍,還打嗎?”
司馬寬皺眉不語,後方隱約傳來一陣馬蹄聲,回過頭,東邊升騰起大片煙塵,不多時,近萬士卒出現在視線中。
看到爲首之人,司馬寬知道兒子敗了,即便如此,他還是無法下達投降命令。
司馬家算不上武將世家,但老爺子司馬浩瀚忠君愛國一輩子,即便滿門男兒皆戰死,也斷沒有降敵的道理。
想到這,司馬寬眼神瞬間變得堅定,剛想下達破釜沉舟的命令,後腦勺就傳來一聲悶響。
他木訥轉過頭,看向下黑手的年輕人,後者舉起手上實木劍鞘,聳聳肩道:
“怪不得我,是你眼神不對勁。”
司馬寬兩眼一黑,直接栽下馬去。
……
平叛大軍戰敗的消息傳回京城,天子震怒,這次階下跪着的人變成了劉寶慶。
司馬寬指揮不力,說到底是能力不夠,不至於連累到舉薦者,年輕帝王發了一通火,給了幾句不輕不重的口頭訓斥,最後終究大事化小。
滿朝文武他能信得過的沒幾人,如今烏王擁兵二十萬,有些搖擺不定的官員私下已經開始躍躍欲試了,這些跳樑小醜自然不用去管,怕就怕還有像姬洪那樣隱而未出的叛將。
早朝結束,王詔祺並未像往常那樣去御花園,他坐在殿內臺階上,隨手摘下帽子放到一邊道:
“朕現在能調用的兵馬不多了,最多還能和皇叔進行一次決戰,劉卿家,朕當如何是好?”
劉寶慶站在階下,恭聲道:
“陛下,現在已經到了用柳木青的時候,成敗在此一舉,您需要御駕親征。”
天子聞言默不作聲,他知道所謂的“用柳木青”並非讓對方官復原職充當說客,而是將其當成人質,令烏王投鼠忌器。
除此以外,那些叛軍將領的父母妻小也會被一併帶到戰場上,想來太后當初留他們的用意也在於此。
王詔祺嘆息一聲,看來母后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會有十成勝算,或許他真就是一個不堪大用的帝王。
劉寶慶似乎猜到了天子心思,擡頭道:
“陛下,乾坤未定,一切皆是未知,莫以一時得失定天下。”
“朕何嘗不知道,只是真的還有機會嗎?”
年輕人這句話在問對方,也在問自己,說完又嘆息一聲,喃喃道:
“或許,朕一開始就做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