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中,寂靜一片,一道空間裂縫悄聲打開,王柄權從中走出,臉上帶着幸災樂禍的笑意,無聊時坑孫子,閒着也是閒着。
他失蹤三百年,從未踏出桃源半步,但手下有一羣三寸小人,時不時可以去外界探聽消息。
當年一役後,離坊太白掌控央蒼界,兩界停止了幾千年的爭鬥,這本是王柄權謀畫去做的,但顯然有人跟他一樣厭倦了戰爭。
確定了聖靈還在休眠,兩界維持平衡的方式便不再那麼血腥,雙方派出各自修士前往對方界內,雖然修士心中還有隔閡,但只要時間夠久,遲早會擯棄前嫌。
王柄權分辨了下星辰方向,朝兩界交接處飛去。
回三仙界的路格外順暢,沿途路過多個星辰,上面都有修士活動,對於王柄權熟視無睹,現在他們已經沒必要盤查對方究竟是來自央蒼還是三仙了。
經過數日挪移,王柄權來到交界處,老遠看到一隊人在巡視,當中以駒突界鳥人居多,對方也發現了他,飛到近前攔住去路。
“站住,央蒼修士還是三仙修士?”
王柄權沒弄清楚狀況,老實答道:“在下三仙修士。”
“通關文諜有嗎?”
“道友真愛說笑,我又不去取真經,哪來的通關文諜?”
“誰跟你說笑了?沒有文諜,一律視爲偷渡。”
“哈?”
王柄權以爲自己聽錯了,修行這麼多年,第一次聽到偷渡一說,他臉上擠出笑容道:
“我,三仙靈韻宗修士,回自己宗門還要文諜?”
“多新鮮,靈韻宗掌門來了也照樣需要文諜,就是因爲你們這些偷渡的傢伙,害得老子工作量平白多了好幾倍。”
駒突修士說着,拿出一副鐐銬,王柄權眼見道理是講不通了,拉開架勢,對面幾人立刻來了精神,他們可好些日子沒碰到有人強行闖卡了。
形勢頓時緊張起來,當中一名修士拿出通信玉符毫不猶豫捏碎,遠方天際傳來一陣翅膀扇動聲,不多時,各色駒突修士出現在視線中,王柄權沒想到事情鬧得這麼大,一時有些進退兩難。
遠處駒突修士很快來到近前,爲首翅膀上有金色斑點的鵬鳥開口道:
“怎麼回事?”
“回鵬程大人,這傢伙想闖卡。”
“拿下。”出身鵬族的修士連問沒問,直接下達了命令。
王柄權皺起眉,手上黑氣繚繞,就在這時,人羣傳出一個清亮的聲音:“趙道友?”
王柄權轉過頭,見一青黃身影朝自己飛來,竟是熟人,他立刻收起神通,滿臉笑意道:
“雀翎仙子,好久不見,你怎麼在這裡?”
“宗族指派我巡視,話說你執行完任務了?”
“任務?”王柄權有些懵。
“你不是去執行秘密任務的嗎?”
女子說話間眨了眨眼,王柄權隱約領會到了什麼,點點頭以略顯浮誇的語氣道:
“誰說不是呢,仙帝親自下達的命令,說這關係到兩界安危的秘密任務非我莫屬。”
見二人聊得熱鬧,名爲鵬程的修士上前道:
“雀翎,這是你朋友?”
“這位是趙之逸,趙道友,之前同我一起對抗過央蒼,三百年前就被派出去執行任務,所以纔沒有通關文諜。”
鵬程點點頭道:
“原來是誤會一場,我等魯莽了,抓捕偷渡者是仙帝親自下達的旨意,趙道友回頭別忘了補一張通關文憑。”
“一定一定。”王柄權滿口應承着。
駒突修士離去後,他好奇問道:
“那些偷渡者犯了什麼事,值得你們如此大張旗鼓巡視?”
雀翎嘆了口氣道:
“趙道友有所不知,自打兩界休戰以來,氣氛緩和不少,修士們也可以專心修煉,不必再打打殺殺。
起初設立邊檢,僅是控制兩方進出修士數量,暗地裡維持平衡,大多修士也都循規蹈矩,後來有人發現了商機,開始遊走於兩界之間,捕獲一些珍奇物種予以販賣。”
王柄權當年好歹跟潘子騫經過商,立刻明白這其中的巨大價值。
譬如犽刺宗,一直壟斷着三仙界的異獸,可隨意坐地起價,兇獸在域外遍地都是,模樣雖怪了些,但戰力驚人,若悉心馴化幾代,完全可以撬動犽刺山延續了幾千年的生意。
王柄權越想越興奮,就差順手擄掠幾頭帶回去了,此時卻聽女子繼續道:
“起先大家還只取個人所需,後來時間久了,有些人見錢眼開,不管需不需要,一股腦都搬回了三仙界,事情因此失控起來。
最開始三仙界出現一種翅膀帶紅斑的蚊蟲,可對修士造成傷害,被叮到疼癢難耐,且繁殖極快,已經到了無法完全消滅的地步。這種蚊蟲來自域外一處遍佈黑色水域的星辰,因飛行距離有限,加之周邊有以它們爲食的毒蛤蟆,千百年來一直沒擴散到其他地方。”
王柄權隱隱猜到了後續,問道:“該不會有人想出餿主意,把那蛤蟆弄過來吃蚊子吧?”
女子點點頭道:“仙庭中確有人提出這方案,而且受到了大家一致贊同。”
王柄權聞言不禁露出苦笑,虧這幫老傢伙活了一把年紀,竟想出此等引狼入室的法子。
事果真如他預料那般,起初毒蛤蟆剛被引入時,確實卓有成效,可之後它們發現有比蚊蟲更好吃的東西,水裡魚蝦林中蜂蝶都成了食物。
蛤蟆本身含有劇毒,鷹鶴無意中捕食到也會中毒而亡,三仙島本就不多的仙鶴因此死了大半,仙人們都不敢放它們出去覓食了,這還僅僅是一種蚊蟲鬧出的動靜。
後來又出現一種生命力極其頑強的草藤,根系發達,可達地下十幾丈,碰上靈氣充裕的環境,一夜間就能爬滿牆壁,藤條落地生根,三仙島好些建築都遭了殃。
這種事多到數不勝數,好好的神仙福地被糟踐得千瘡百孔,仙帝震怒,以大神通將不屬於三仙界的東西通通送回原本的地方,下令加強邊界巡視,嚴禁修士以外的活物進入三仙。
兩界開戰遭殃的是修士,他們剛閒下來,遭殃的就是別的東西了。
……
王柄權回到靈韻宗時,正好是傍晚,暮色沉沉,漫山遍野蔓藤緣槿在夕陽照射下,赤紅如火,屬於他的傳說依舊在流傳。
山上增添了許多新面孔,其中一部分來自央蒼界,這些年兩界興起一股風氣,修士好去對方界中搶奪人才。
自仙帝禁令實施以來,一些人開始另闢蹊徑,既然不能帶動物進來,他們就去找尋資質絕佳的弟子。
央蒼界星辰衆多,有許多甚至不曾被發現,星辰上興許就住着未經開化的部族,只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少說可以換到百萬上品靈石,即便惜才自己培養,終歸也是賺的。
靈韻宗一位元嬰修士,閒來無事去域外找尋靈寶,無意中發現一個隱世村落,村中幾十號人,個個都是罕見的絕品資質,他們從未修煉過,見到修士理所應當將其當成了仙人,頂禮叩拜。
年輕修士大喜過望,直接將所有村民包圓,回程途中在交界處被阻攔,都當他是要販賣人口。
畢竟外出尋弟子的人不在少數,但天資出衆者不是蘿蔔白菜,有時轉好幾年都未必能找到一個。
經盤查,這羣身穿獸皮的村民確實符合要求,可這樣問題反而更大,對方明目張膽帶走界內幾十個靈根絕頂的苗子,央庭肯定不能坐視不理。
央蒼界雖是離坊太白說了算,可她閉關許久正在衝擊聖靈境,實際掌權者仍是央庭,央皇下達命令,派遣萬餘修士聚集兩界邊境。
事情傳到長生仙帝耳中,老者苦笑不已,此事若處置不當,恐怕會釀成兩界交好百年來第一次危機,思慮過後,老者決定親赴邊境,力求大事化小。
當他真正看到那幾十人後,原本在心中打磨好的處置方法立刻被丟到一邊,吹鬍子瞪眼道:
“誰找到算誰的,憑什麼給你們?”
央庭總管費彌沒想到對方堂堂一界仙帝,居然不顧顏面耍無賴,脾氣本就火爆的他當即擡起手準備下命硬搶,同來的洪慶顏見形勢不妙,連忙站出當和事佬道:
“二位消消氣,這些弟子出身央蒼界不假,但他們也確實由我三仙修士覓得,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若不是他,眼下這些明珠莫說蒙塵,就是埋土裡也沒人知道。
這位道友奉仙帝法命,甘願犧牲修行時間,耗費百載找尋心儀弟子,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央庭僅憑一句話就討回,傳出去未免難以服衆。”
洪慶顏一頓瞎白話,還真將千餘歲的費彌給唬住了,後者詢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洪慶顏兩條八字眉微微上揚,語氣誠懇道:
“依晚輩愚見,不如二一添作五,兩家平分。當然,也不能讓這位發掘良才的道友吃虧,每名弟子算他千萬靈石,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區區靈石,我央蒼有的是,與這些弟子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麼。”費彌也是爽快。
“這麼說,就定下了?”洪慶顏看向自己師尊,後者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不露聲色點了點頭。
……
洪慶顏這招算不得高明,卻矇住了一根筋的費彌,此事若較真起來,三仙界一個人也別想帶走。
洪慶顏舔着臉說那修士是他們派出去的“伯樂”,讓費彌下意識覺着對方確實下了大氣力,自己橫刀奪來,哪怕只留下一個也是佔了便宜。
正是這種想法,使他忽略了一個重要人物——那位自始至終看起來無關緊要的修士。
若能以豐厚條件收買他加入央蒼,幾十個弟子不就都留下了?又或者做得再絕一點,咬死這些人是他們豢養的好苗子,連收買都省下了。
雖然法子有些上不得檯面,但以如今兩界的關係,對方定然不能強行帶走,最多罵他們一句不要臉。
費彌帶着幾十名弟子美滋滋返回皇廷途中,突然回過味來,停下腳步咒罵道:“這小王八蛋,被他給騙了。”
他的好心情頓時一掃而空,之後一整段路都陰鬱着臉。
另一邊,剩下一半弟子被三仙島以不菲價格帶走,一趟域外之行淨賺幾億靈石的年輕修士也很懂事,偷摸往洪慶顏手裡塞了個分量不輕的儲物袋。
……
王柄權回到靈韻宗,衆人反應甚是平淡,就連一些相熟之人也僅是略帶驚奇道:
“執行任務回來了?”
雀翎先前並非有意爲之,而是確實以爲他執行任務了。
當初同在央庭的三仙修士,僅有姖紅和那位姖家長老,想來爲了掩藏聖靈僕從的秘密,有人特意隱瞞了實情。
“這樣我豈不是白逞英雄了?”王柄權略帶遺憾自語一句,直接上了中峰大殿。
殿內,新任掌門正在餵魚,池子中的黑白鯉已被換成了一線龍鯉,頂替成爲新掌門的正是小長老許君玉。
小長老始終一副長不大的模樣,王柄權來到院中,他頭也不回道:“活着回來了?”
王柄權走上前,靠着欄杆道:
“掌門餵魚呢,呦,一線龍鯉,不錯不錯,刺少肉嫩還能補充靈力。”
孩童模樣的許君玉動作不由一滯,他找那偷魚賊找了幾百年,沒想到竟是這混蛋。
見對方隱而不發,王柄權心中一下舒坦了,許君玉不願與之計較,直言道:
“剛回宗不去找你的紅顏知己,來找我做什麼?”
“想請掌門給寫封舉薦信,讓我去三仙島任職。” wWW⊙tt kan⊙¢O
“長生仙帝還是掌門時就已經幫你寫好了,你想去隨時都可以。”
許君玉說完停頓一下,看向王柄權道:
“留在靈韻宗當長老豈不更好,爲何要去摻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那多沒勁?與天鬥與地鬥,都不如與人鬥來得有意思。”
童子聞言若有所思,王柄權從儲物袋取出一個鉢盂,裡面盛放着傾之不下的粘稠液體,一條金色小魚正在其中怡然遊動。
王柄權遞上前去,“喏,小屁孩,送你了。”
童子臉皮一抽,待看清鉢中魚兒時,心中不悅立刻一掃而空,王柄權解釋道:
“這可是聖靈界纔有的稀罕玩意。”
許君玉接過鉢盂,頭次露出天真笑容,若沒看錯,這應該是上古時的“九離”,一生蛻變九次,每次形態都與之前相差甚大,過程類似修士渡劫,因死亡率太高,已經滅絕了。
“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管它什麼,太小了,塞牙縫都不夠。”
王柄權說完,轉身灑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