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身世之謎
晚飯過後，王柄權叫上樸問，二人提着一罈上好的女兒紅翻上房頂，打算對月而飲。
雖然樸問覺得一起去青樓喝花酒更應景，但礙於王柄權答應過嚴榮榮再不去那種地方，於是只能附庸風雅了。
“知道女兒紅的由來嗎？”
王柄權舉起酒杯，遙遙對月。
“不知道。”樸問給自己倒上一杯，回答誠實。
王柄權放下酒杯，神色淡然，徐徐說到：
“據說在江南，每個女兒出生時，當爹的都會準備三罈子酒，封口深埋在後院桂花樹下，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到桂花樹下踏幾腳，彷彿踏幾腳心裡就會踏實一樣。
回頭望一望女兒，頭扎紅頭繩，眉眼兒像極了清明時節的柳葉，一天比一天明媚。
待到閨女出嫁當天，也就是這女兒紅開封之日。”
樸問聽到此處，已經有些眼圈泛紅了，彷彿看到了月餅將來出嫁的場景，豈料王柄權這傢伙又加了一句：
“所以誰家的女兒紅年份越久，就說明他家姑娘越醜，而那些四五十年的陳釀，嘖嘖，簡直想都不敢想。”
“……”樸問第一次被王柄權整得無語了。
蘇巧巧面無表情地說着這些，就好像自言自語一般敘述着別人的故事。
幾人所在的地方後半夜迎來了一場小雨，一場秋雨一場寒，雨水雖不大，但帶走了不少殘存的夏季餘熱。
王柄權早上剛起，就被客棧夥計告知有人在等他。
“天冷了，到了該穿秋褲的時候了。”
聖恩帝即位後，時常微服私訪，體察民情。
但即便這樣，她依舊沒後悔，一直在等那個男人回來，等了十幾年，直至抱憾而終。
“蘇姑娘起得可真早。”
“師兄你說，我現在給月餅存上幾罈子女兒紅，還來不來得及？”
蘇巧巧確實是聖恩帝的種，而且聖恩帝也知道這件事，所以纔會派探子緊盯着她。
這還真不是王柄權沒活找話，要不是他早就習慣了這幫暗衛的行事風格，還真能被嚇出個好歹。
“……”回答他的依舊是沉默。
……
那間小房子冬天漏風夏天漏雨，每當颳風下雨，我都會躲在孃親懷裡，幻想着有一天我爹可以騎着高頭大馬出現在我面前，然後將我和娘接走。
當時去管他們要的時候，他們說是甲級機密，必須要有暗衛令，或是聖上的密函才能查閱。”
“我看懸，那丫頭長得水靈，指定大把人搶着要，估計你剛埋個兩三年就又得挖出來。”
“這冊子本就存在，只是取來費了些時間。”
王柄權瞪大了眼珠，縱使早就猜到了，但仍是難以相信。
後來我長大了，知道娘原本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本來沒必要受這種苦，正是因爲那個男人，她才被逐出家門，纔會淪落到給別人縫補度日。
王柄權會派暗衛去調查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女子，是因爲他隱隱有個荒唐的想法。
這一路以來他已經暗中多次給青杏派遣過任務，每次對方都能快速精準的完成，而且最重要的是沒有多餘的廢話。
“哦？怎麼回事？”
來到大堂後先是四下打量一番，最終將目光放在了王柄權二人身上。
王柄權接過青杏遞上的冊子，冊子顯然有些年頭了，封面寫有“蘇巧巧”三字。
王柄權隨意翻了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蘇巧巧的生平，內容之詳細，甚至連她飲食習慣都有記載。
當王柄權從頭到尾一字不落地看完後，沒來由發出一聲詭異笑聲：“呵呵。”
若非交給她冊子的是暗衛之一巳蛇，她肯定要懷疑這冊子的真實性了。
然後就見王柄權沉默轉身，回到了屋內。
“趙巧巧…合着這渣男連真實姓名都沒告訴人家，依舊自稱趙之逸。”王柄權內心腹誹着，然後繼續看下去。
他繼續往後翻，除了一些瑣碎事情後，他又看到了幾句標誌性話語：
“王朝三十年六月，徐氏卒，孤女趙巧巧被神偷蘇百收養，自改姓蘇。”
他知道，對方朝他說出這些話，並非一時興起，也並非出於信任，而是事情在心底壓得太久，已經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所以纔會對僅有一面之緣的自己坦露這些。
因此王柄權讓青杏前去調查蘇巧巧，並不是動了惻隱之心，也不是出於什麼路見不平的狗屁俠義精神，而是怕聖恩帝欠下了未還的風流債。
這個想法，打從當初在叢摩院門口第一次遇到蘇巧巧就有了。
“到底是叢摩院出來的，小小年紀就這般超然。”王柄權看着小和尚離去的方向，不禁感嘆起來。
而且按照王柄權的猜想，這位神秘的易容高手，極有可能和小春子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待小沙彌走遠後，他將目光又重新放到了對面女子身上。
“哀大莫過於心死”，這是王柄權此時的感覺。
蘇巧巧的情緒此時已經穩定下來，怔怔看向窗外。
之後聯繫對方的年齡，以及她口中那位素未謀面的父親，這種感覺就愈發強烈了。
王柄權見狀訕訕一笑，對方的來意他自然清楚，有關遺物一事，王柄權也問過叢摩院的年輕住持，可惜得到的答案依舊是未曾尋到。
而且越往前筆跡就越陳舊，越往後則越新，顯然不是同一時間寫就。
平復了一下情緒，王柄權吩咐道：
緩步走上近前，小和尚雙手合十朝王柄權略一躬身，算是打了個招呼，隨後在王柄權疑惑的目光中，從懷中掏出一物遞了過去。
說到這裡，青杏難得面露疑惑，甲級機密，非暗衛令和聖上親筆信函不可調動，這是鐵律。
接下來就沒什麼要緊的事了，大多是蘇巧巧的“光輝事蹟”，譬如拿了某位府尹的官印，抄了某位知縣的小金庫，偷了某位公子哥的心……
想必這位就是等自己的人了。
皇帝離京，按理來說是個大事，之所以沒在朝堂內外激起什麼浪花，很有可能是像王柄權當初離京那樣，由一位易容高手扮作聖恩帝，坐鎮京師。
青杏面無表情，淡淡道：
但像眼下這般事無鉅細的記載，我也是第一次見。
這情景若是被熟睡中的嚴榮榮看到，保不齊有是一頓拳打腳踢，實在太像偷情了。
“嗯。”
由此可以看出，小春子那傢伙鐵定不是暗衛，嘴太他娘碎了。
他當時產生了一個很惡趣味的想法——蘇巧巧該不會是聖恩帝的私生子吧。
……
小和尚開口解釋道：
樸問笑而不語，仰起頭將杯中酒飲盡，隨後眯眼回味，似乎那就是月餅的酒。
“辛苦小師傅了。”王柄權同樣躬身還了一禮。
等他來到樓下大堂時，看見一個女子正坐在窗邊一張桌子旁，雙手撐起臉頰，一副極爲無聊的樣子。
……
沉默許久，王柄權再次開口：“子鼠。”
十六年，徐氏產下一女，乳名巧巧，徐氏未婚產子，被逐出徐府。”
對面原本呆滯的女子在看到玉鐲後馬上有了精神，上前一把拿過鐲子，看了又看。
蘇巧巧看了王柄權一眼，隨即嘆了口氣，並未開口，繼續靜靜發起呆來。
我就這樣盼啊盼，盼了十年，都沒等到那個男人。
“我跟他們說是王爺要看，他們就直接交給我了。”
“那你最後是怎麼拿到的？”
這時，客棧門口來了個撐傘的小和尚。
他靜靜地聽着，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直至對方繼續開口：
“娘死後，我想將那個男人的畫像燒掉，我不想知道他是誰，也不想去找他，就算有一天他來求我，我也不會原諒他。
“你怎麼跟小春子一樣，神出鬼沒的？”
青杏閃身離去，依舊悄無聲息……
王柄權倒是沒有在意這些細枝末節，雖說蘇巧巧怎麼看都不是省油的燈，但說到底也只是個蟊賊，還不至於被王朝最尖端的情報組織如此看重——目前種種跡象都表明，他的猜測很可能就是事實的真相。
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裡，王柄權不禁有些忐忑，他找了個身體不舒服的藉口，推遲了一天行程，靜靜等待青杏返回。
好一會後，王柄權才長長舒出一口氣。
當然，以上這些還都是猜測，真相如何，還要看冊子裡的內容。
許久過後，自始至終一直未發一言的她終於開口：
“我自小沒有爹，是娘一人將我養大，我們那時過得很苦，擠在一個又小又破的房子裡。
看着這本厚度堪比書籍的冊子，王柄權對暗衛愈發佩服了，隨口讚歎道：
“還是你們專業啊。”
“……”青杏以沉默作答。
“蘇姑娘，令堂的遺物怕是找不到了。”
既然聖恩帝當初去了那麼多地方，在外面留下幾個皇子公主什麼的也說不定。
這幅僧民和諧景象，在這中州之外，極爲罕見。
“嘿嘿，那也挺好。”
小和尚禮貌接過，唸叨了些祝福的佛語，心善攤主面露笑意。
“王朝的情報體系比王爺想得要深得多，各地都設有專門蒐集情報的部門，負責監督當地官員及江湖人士。蘇巧巧本就是第一神偷，自然會被記錄在冊。
王柄權接過包裹嚴實的物品，打開層層麻布，發現其中是一枚白玉鐲子。
“嘿嘿你個頭，伱真要跟你們大汗搶女兒？”
小和尚收起手中油紙傘，尖端朝下靠在了大門旁，隨後不緊不慢地進入客棧。
清晨，一個小沙彌撐着雨傘走在溼漉漉的街上，剛開攤的小販見小和尚路過，叫住了他，然後送上兩個剛出籠的熱饅頭。
……
“昨日幾位施主走後，負責打掃藏經閣的師兄在閣內發現了這隻玉鐲，想來應該是蘇姑娘的，住持師叔便讓我送來。”
見對方不搭理自己，王柄權不禁有些尷尬，沒話找話道：
說完這些，蘇巧巧緩緩站起身，一言不發地離去，沒有客套，也沒有告別。
此時手捧玉鐲的蘇巧巧已經雙目溼潤，王柄權見狀瞭然，朝小和尚說到：
“謝過小師傅了，大清早的，一定還沒吃飯吧，一起坐下來吃點吧。”
娘在去世前，甚至還緊緊攥着那個男人的畫像。”
女子正是每七天堅持去叢摩院潑一次油漆的蘇巧巧。
小和尚搖搖頭，“剛纔路上吃過了，既然已經物歸原主，那小僧告辭了。”
但當我真的把畫像扔到火盆中時，又後悔了，我踢翻了火盆，撲滅畫像上的火苗，然後將它小心折好，和母親的遺物放到了一起。”
“你去查查蘇巧巧的背景，若是能查到她的親生父親最好。”
女子從始至終都是一副發呆模樣，似乎早有預料…
至於爲何自己一個王爺可以調動甲級機密，有兩個可能。一是他懷揣暗衛令這件事其他暗衛也知曉；二就是聖恩帝事先有安排，若是某位皇子碰巧遇到蘇巧巧，可以方便地帶這位流落民間的公主帶回京城。
“姓蘇嗎？”王柄權喃喃着。
王柄權剛還壓抑的精神，此刻被驟然出現的青杏嚇得一激靈。
當時他第一眼看到對方，就有一種熟悉感，後來想了半天，終於想明白這種熟悉感的由來：這眉眼間也太像聖恩帝了。
剛纔王柄權只是大概看了下，當他正兒八經從第一頁看起時，卻是立馬被第一句話驚掉了下巴。
說完又是微微一躬身。
這突如其來的怪笑，讓一向神出鬼沒的青杏都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襲青衣無聲無息出現在他身旁。
……
“王朝十五年八月，陛下微服出行中州，結識並臨幸徐氏千金。
王柄權露出一絲苦笑，說到：
小和尚點頭轉身離去，重新撐起紙傘走出客棧。
王柄權不得不佩服，這暗衛除了出場方式有點嚇人，用來蒐集情報是真好用。
入夜，一襲青衣釦響房門，王柄權看了眼躺在身邊的嚴榮榮，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間。
尤其是剛登基的前十年間，聖恩帝曾多次南下北上，甚至還來過幾次中州。
王柄權露出一絲笑容，走到女子對面，一屁股坐了下來。
王柄權還是低估了聖恩帝。
若非對方是自己親爹，他指不定要問候一下對方的祖宗十八代。
說好的留情不留種呢？說好的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呢？
合着不光留了，還是一不負責的渣男。片葉不沾身也是假，辣手催花纔是真。
屁的“吾輩之楷模”！
王柄權內心瘋狂腹誹自己親爹，他現在只慶幸，慶幸自己沒有遺傳聖恩帝的見一個愛一個，否則指不定就會發生“她是你妹啊!”這類狗血劇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