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籠中鳥
青樓女子私奔通常有三種下場：
一種是還沒出城就被抓了回來，然後當着衆人的面打個半死，這種情況最多，小貴子就曾不止一次親眼目睹過。
第二種則要比第一種還要悽慘：姑娘所託非人，剛脫離危險，就被那人又轉手賣給別人。
遇到這種情況的女子，要不就直接當場撞死，要不下半輩子渾渾噩噩，放棄了逃走的慾望，無一例外。
至於最後一種，也是姑娘們最嚮往的一種：兩人不但成功逃了出去，還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之後成親生子，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但這種太少了，十不出一，可即便概率如此之低，卻依舊不時會有女子甘願冒着生命危險，義無反顧地去嘗試。
……
所以說，看慣了聽慣了風月故事的小貴子，生平最痛恨的便是小白臉。
譬如眼前的公子哥，就滿足了小貴子心中對小白臉的一切幻想：有錢，有文采，長得還俊俏。
當王柄權發現對方的眼神漸漸從警惕變爲不善時，不由有些覺得莫名其妙，不過在看到對面的廚娘時，似乎又明白了什麼。
那名年輕的婦人率先接過屬於自己的賣身契，一把將其撕碎，隨即眼中流出了淚水。
王柄權見女子心善，怕自己浪費時間，於是微笑道：
“我要找的是這醉杏樓剩餘的所有人。”
“所有人？”
衆人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但仍是一臉不捨，畢竟，她們在這裡待得太久了，久到，將此處當成了家。
“諸位，我知道你們都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不願離開這裡，甚至你們當中還有人將一生都浪費在了這裡。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醉杏樓今天就要關門了。”
那些隨着歲月，被現實磨滅的希望和幻想，又一點點被重新點燃了。
其中一名明顯年輕一些的婦人臉色有些疑惑，她記得自己見過眼前的男子，但又實在想不起在哪見過。
不過他今天來是有正事的，沒打算和一個小毛孩子爭風吃醋。
但即便這樣，他也希望這裡的人可以有一個好的歸宿，而不是整日靠搔首弄姿、取悅他人過活。
和小貴子不同，霜兒對眼前的公子哥並無惡感，且她總有種在哪見過對方的感覺，料想對方應該以前是這的常客，如今說不定是爲了某位姑娘而來。
她們還會經常在私底下討論，這位出手闊綽的老闆，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牢籠，不僅困住了她們的身體，更困住了她們的心。
除了小貴子和霜兒外，還有五個已顯老態的女子。
“不錯。”
從王柄權施行從良政策以來，已有一年多的時間，剩餘的人若是想走，隨時都可以走，她們之所以留下，還不是因爲無依無靠，亦或是從小就長在這裡，有了感情，若就這麼走了，反而不知該去哪。
“這麼說，您就是老闆？”
“這些是醉杏樓剩餘人的賣身契，一共六張，我想，還你們自由。”
雖然從接手以來，王柄權從未露過面，但他的所作所爲，已經給所有在醉杏樓待過的女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夥計一反剛纔的敵視，眼中滿是崇敬，他是打心底裡尊敬這位老闆。
他這一句話，點醒了在場所有人，那些已經認命的女子，眼神漸漸出現了變化。
自由一詞，對於別的風月女子來說，或許是遙不可及的夢想，縱使她們花費十年二十年，乃至更久，都不一定能得到，但對醉杏樓的女子來說，卻並非如此。
甚至曾經還有幾位年輕的姑娘，足足等了三個月都不願走，只是爲了能親自向還她們自由的人道一句謝。
他若不是出生於青樓，而是長於士族之家，必定飛黃騰達，前途不可限量。
他清楚這一點，所以就更加可憐眼前這羣人。
“老闆，您稍等，我這就去通知其餘人。”
自由!
兩個年輕人聞言內心不由一動，尤其是那位名爲霜兒的女子。
王柄權打量着她們，她們也同樣打量着王柄權。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歡看書，正是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出人頭地。
從小在醉杏樓長大的小貴子率先想通了，然後大喊了起來，他在青樓出生，在青樓長大，在這裡，他就是夥計，生來就低人一等。
果然，當他說出這句話，眼前衆人皆都面面相覷，有的疑惑，有的感慨，還有的，流出了淚水。
“沒錯，我們應該出去，這裡不是什麼家，這裡是青樓，是妓院，是男人們消遣玩樂的地方。”
小貴子明顯有些不服氣，他本就討厭對方，如今見其頤指氣使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就當他要懟對方兩句時，一旁的霜兒率先開口問到：
“不知公子您要找誰？”
王柄權知道，她們已經陷入了循環，若是沒有他這個局外人來打破，那麼她們永遠不會明白自己身處牢籠。
他與旁人不同，沒有什麼賣身契，之所以留下，還是因爲從小就生長在這裡，這裡對他來說，就是家。
隨着小貴子地快速通報，樓中僅剩的幾人很快就聚集了起來。
王柄權掃視一眼，不多不少正好七人。
她們其中有的已經有了明顯的皺紋，有的身材早已走了樣。
說着，王柄權便從懷中掏出一把文書，遞予對面女子。
“不過各位可以放心，之後我會將醉杏樓租出去，每月的租金平分給各位，這樣你們也就不必爲生計發愁。你們已經在這裡耗費了太多的光陰，沒必要將一輩子都搭在裡面。”
王柄權自然知道，這些人之所以有了把這裡當成家的錯覺，是因爲被關得太久，就像籠中鳥一樣，只要關得夠久，就足以讓它忘記飛行。
可他還年輕，他並沒有認命，多年來低三下四地活着，反而讓他無形中生出一股不服輸的勁頭。
王柄權見狀，不禁露出一絲笑容，看向小貴子的眼神，也產生了變化。
過了一會，終於有人開口了：
王柄權語氣平淡，但卻給人以不容反對的感覺。
雖然此處十有八九已經沒了他要找的人，但她還是要問個清楚。
“將剩餘的人都召集起來，我有話要說。”
緊接着，便是第二個人，第三個人……直到所有人，都撕碎了屬於自己的賣身契。
而且她們毫無意外的，在撕掉賣身契後，都流下了淚水。
這淚水中包含了太多心酸，太多痛苦，以及太多屈辱。
她們經歷的一切，是王柄權這個外人永遠無法理解的，他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們哭，很快，整個醉杏樓迴盪起了嗚咽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