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飯桌上,幾個同學聚在一起吃飯,衛楠突然問:
“你們說,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是什麼時候?”
“跟家人相依的時候。”平淡的回答。
“跟友人相聚的時候吧……”不耐煩的回答。
“跟戀人相守的時候?”好奇的回答。
衛楠一邊吃拉麪一邊說:“其實啊,據醫學的角度講,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是在孃胎裡的時候。那時候的你,以雙手抱膝的最安全姿勢躺在你媽媽的子宮裡,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安心等着破殼而出的日子,無憂無慮,無悲無喜,實在是,太TMD幸福了。”
四位同學集體投來個鄙視的目光:“衛楠,世界上有一種最美麗,也最適合你的死法。叫做——懶死。”
衛楠的確是很懶很宅,整天窩在家裡不想出去的宅女一個。
以前學業還輕鬆的時候也在宿舍裡整日整日的看小說,看電影,玩兒遊戲,過着“悠閒滋潤”的生活。
不過,這個學期衛楠突然變得非常勤奮,或者說,勤奮得有點瘋狂。
“唉,沒辦法,我的血液中有一種懶惰因子,現在被酶催化後變成了勤快因子,導致整個人一直處於極度亢奮狀態,閒不住了。”這是衛楠的回答。
飯桌上的同學對此嗤之以鼻。
其實,衛楠的說法雖然有點貧嘴的成分,卻也有一定道理的。
九科聯考就像一把放在頭頂的血淋淋的刀,那刺目的鮮血還能每天都滴在你臉上提醒“它在你頭頂等着你撞”的事實,就算你之前再懶得像豬,跑得像蝸牛,也必須瞬間變得像牛一般的勤快,以及如狼似虎的狂奔。
其他專業的人或許不知道醫學院聯考的殘忍。
即使聽說過,也不太相信。
“有沒有那麼誇張?”“誰沒考過試啊,吹什麼吹。”“高考都過了,有什麼好怕的。”
其實,在T大,只要你隨手抓一個醫學院的學生問問,就知道,百分之九十的人會這樣跟你說:“我寧願考五十次高考,也不願考一次聯考!跟聯考比,那高考簡直是小樹苗啊小樹苗。”
還有百分之五的人會這樣跟你說:“還行吧,因爲太喜歡醫學了,痛苦也變成了一種快樂。”
剩下百分之五,不會理你。因爲他們正耳朵裡塞着防止打擾的耳塞,手裡攥着厚如磚頭的課本,專心看書中。
在其他學院的教學樓空空如也的時候,醫學院的教學樓,入眼處全是埋頭啃書的學生們,場面非常壯觀。
傳說中的T大醫學院九科聯考,是要在半個月內考完包括內科,外科,婦產科,兒科,眼科,耳鼻喉科,皮膚病學,精神病學,神經病學在內的九門科目。
聽着都覺得暈。
隔一天考一門,而且好多科目是字典一般厚的磚頭書。
需要記憶的東西內容之繁多、範圍之廣闊,讓聞者傷心,聽者落淚,這場考試簡直是醫學生涯中最難過的血淚史啊血淚史。
此時正是開學初,雖然課程表上排滿了課,倒還不是最緊張的考試期,不過醫學院大四的學生們已經開始進入了備戰階段。
衛楠也整天泡在自習室裡,從早上八點坐到晚上十二點,有時候飯也沒胃口吃,屁股都不挪一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晚上回宿舍後,衛楠會抽出半小時時間,帶着期待的心情登陸郵箱和□□……
蕭晴和祁娟,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衛楠打開蕭晴的□□,個性簽名之類的資料完全沒有變過,好像主人突然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一樣。
有些失落地打下一行字:“蕭晴你到美國了吧,新的學校環境如何,還習慣嗎?一個人在那邊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你身體不好容易感冒,記得買好備用藥,萬一頭疼腦熱的身邊都沒人照顧,你又經常發燒,燒壞了怎麼辦……”
打到這裡又覺得自己太煽情,煽得鼻子都有點酸了,又把這句話整個刪掉。
重新寫下去:“死丫頭到了速度跟我聯繫,讓我知道你還活着!!”
順便發給祁娟一句,“小娟兒~你工作怎麼樣?忙得連Q都不上了,是不是怕我吃掉你的薪水啊?”
蕭晴離開已經一個月了,杳無音訊。
祁娟去時代上班也一個多星期了,短信如同石沉大海。
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突然間失去聯繫,讓衛楠很是失落。
總是擔心她們會出事,祁娟倒是沒什麼,在本地上班而且她自己也很厲害,沒人敢欺負她,她不欺負別人已經阿彌陀佛了。
可是蕭晴不一樣,身體本來就不太好,還一個人去國外,孤零零的,想想就覺得她很可憐……
此時□□好友裡有好多人在線,衛楠瞄了一眼,看到了熟悉的人——口十。
這位學長曾經是學生會主席,衛楠進學生會那年他幫了蠻多忙的,還給過衛楠學習資料,旅行票什麼的。此人姓葉名敬文,T大醫學院歷史上最牛X的學長之一,衛楠對他是相當崇拜的,雖然他的性格“稍微”惡劣了一點。
更重要的是,他跟蕭晴的堂哥關係很鐵,現在正好也在國外讀書,和蕭晴一個學校,衛楠心想,不如找他問問蕭晴的情況吧。
不再猶豫,發消息過去:“師兄在?”
回覆挺快:“廢話。”
衛楠愣了一下,繼續厚着臉皮客套:“聽說師兄在國外讀碩士,打算回國嗎?”
繼續回覆:“廢話。”
衛楠無語,打過去一個省略號:“師兄啊,美國天氣怎麼樣啊……”
那邊又回覆一句:“廢話。”
靠,居然是自動回覆!
把自動回覆設置成“廢話”的變態學長也就他了。
醫學院的高壓折磨下,到處都是鬼才啊鬼才。
衛楠無奈地嘆了口氣,剛想把窗口關掉,那邊突然回覆一句:“剛洗澡去了,師妹找我?”
唔,終於回來了,不“廢話”了。
“嗯~學長,我想問一下,你們學校今年招生名單裡有沒有個叫蕭晴的?”
“有啊,前幾天來學校報到,還一起吃飯來着。”
衛楠鬆了口氣,“那就好,幫我轉告一下,讓她快點兒跟我聯繫。也麻煩學長在國外多照顧她啊。”
葉敬文的回覆是:“我爲什麼要照顧她?我照顧自己都很煩了。”
好吧,跟此人交流實在是非常困難,衛楠只好放棄讓他照顧蕭晴的打算,轉移話題。
“那師兄給咱透露一下,你們當年九科聯考的情況怎麼樣?”
“屍橫遍野。”
“呃,具體呢?”
“內科一百人考,死了五十個,精神病學不甘落後,掛了六十個。當然,我精神病學考最高分。”
衛楠彎起嘴角偷笑,這位學長別說,性格還真是有一點點扭曲,怪不得神經病學這麼高分。
“師兄的精神病真厲害啊~”
那邊估計沒看出來自己在拐彎兒罵人,有些不耐煩的回了句:“關於考試的事,你多上論壇吧,有牛人前輩們總結的題庫還有各科資料,背一背,還是有可能及格的。”
背一背,那題庫的題量可是上萬的……
“嗯,謝謝師兄,我試着背一背吧。”
“我有事要下,還有問題嗎?”
“打擾了,師兄拜拜~”
關掉了對話窗口,拿出內科學的課本繼續看了起來,正看到投入處,手機突然響了。
一個陌生的號碼,接起來,是輕柔的女音。
“楠楠,想我了嗎?好久不見啊。”
衛楠腦子裡還繞着剛看過的肺炎的診斷標準,半天沒聽出她是誰,脫口而出:“我好想你。”頓了頓,又補了句:“你誰啊?”
那邊的女生溫柔一笑,用極其肉麻的聲音說:“楠楠啊,你真會開玩笑,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了?我是蘇敏敏唄。”
衛楠沉默片刻,把那句“我還真沒聽出來,以爲是女鬼呢”使勁兒壓回了肚子裡,換上副笑臉,“原來是敏敏姐啊,好久不見我真是想死你了,你活得還好着呢?”
蘇敏敏繼續用很親熱的口氣說着:“還行吧,我找到工作了,是公司的迎賓小姐,過幾天就去實習了。”
衛楠笑:“迎賓小姐啊,挺好挺好。”
想起那些笑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跟蘇敏敏還挺像,那張笑起來燦爛的臉就像正午掛在頭頂的烈日一般,讓人看了全身都發燒。呵,還真挺合適的,她們老闆眼光不錯。還好是“迎賓小姐”,跟“小姐”有點兒差距,不然,許之恆頭頂得戴多少綠帽子啊。
“對了,你不知道吧,我跟阿恆住一塊兒呢。”蘇敏敏繼續說,還故作害羞狀。
連孩子都有了,還在那裝什麼純情?
衛楠繼續陪着她笑:“真的啊?挺好挺好,結婚的時候記得請喝喜酒啊,生孩子來我們醫院吧,我給你接生不要錢,呵呵,我還得背書,先掛了,拜。”
沒等她回覆便把手機按掉順便關機,衛楠無奈地揉了揉臉,裝笑裝得肌肉都發疼,跟蘇敏敏這種人交流還真是件痛苦的事。
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突然想起蘇敏敏對許之恆的稱呼——
阿恆?
衛楠“噗”的一聲把茶噴在書上。
她要是敢當着許之恆的面這樣叫他,許之恆的表情……肯定會非常有趣。
回頭看書的時候發現淡黃色的茶水把書淋溼了一大片,有些頭疼地用紙巾擦乾淨,卻看不進去了。那些被浸溼的黑色鉛字在眼前晃來晃去,最終變成了蘇敏敏的臉。黑亮的眼睛彎彎的眉毛紅潤的嘴脣,漂亮的臉蛋兒似乎都散發着一股可怕的毒氣,在夏日裡侵蝕人的心肺。
衛楠嘆了口氣,把書給合上,揉揉眼睛,打開了□□的好友面板。
那裡曾經專門建了一個組叫做“喜歡的人”,裡面待着的只有他,網名叫“持之以恆”的許之恆,個性簽名是“我只想找一個能夠接受我一切的人。”
這個簽名從他打電話那次之後,就一直沒有變過,頭像也一直沒有再亮過。
打開聊天記錄,自己跟他在網上的交流也不過寥寥幾頁而已,基本上都是“晚上去自習嗎?”“週末出去玩。”“早點睡。”之類的話,粗略一看,反倒像是朋友一般。
衛楠把他的頭像拖到了“同學”那個分組,把“喜歡的人”給刪了。
自己的簽名改成“此人處於備考死亡狀態,有事請燒紙。”
笑了笑,關掉□□,爬上牀睡覺。
夢裡,衛楠夢見自己在考場上做卷子,結果一道題都不會,臉上的兩條寬麪條淚悽慘地迎風搖擺着。
然後又夢見多年前考病理學的那個期末,死記硬背的那些腎小球腎炎的特徵,終於不負衆望出現在考試卷上。
考試的那個晚上,有個高高的男生站在窗外等着自己,衛楠擡頭望過去,透過窗戶,正好可以看見他面無表情的臉。
交卷之後跟他一起去了學校後面的小樹林。
茂密的樹林裡,兩人面對面站着,風吹起來樹葉沙沙作響,旁邊叮咚流淌的溪水在給風聲伴奏,月黑風高殺人夜,明亮的月光照着他的臉,讓他的臉變成慘白的顏色,看上去似是鬼魅一般。
衛楠在口袋裡攥緊手指,涼嗖嗖的風吹過來讓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看着他冷冰冰的臉,更是脊背發毛。
衛楠聽見自己開口說,分手吧。
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深沉的目光像是要穿透皮膚直接看進心臟。
然後衛楠又聽見自己說,許之恆,你喜歡過我嗎?
用一種非常哀怨的口氣,尾音還打着顫。
他笑了笑,轉身走開。
一陣寒風颳過,衛楠打了個噴嚏,瑟瑟發抖,使勁搓了搓臉,臉上有好多冰涼的液體,被搓開了,風一吹,火辣辣的疼。
夢醒之後,衛楠爬下牀,走到洗手池旁。
舍友正在那討論“你們猜,今年內科會考什麼大題?”
衛楠笑道:“我昨晚夢見,考了腎小球腎炎。”
原元白了衛楠一眼:“你還在考病理啊。”
衛楠沒說話,用冷水衝了把臉,突然想到夢裡的場景,笑道:“我發現以前的自己真噁心,居然問出‘你喜歡我嗎’這樣噁心的話。我說怎麼今早起來的時候牀上疙疙瘩瘩的特別扎手,原來是掉了一夜的雞皮疙瘩啊。”
原元笑,一邊擠牙膏一邊說:“誰叫你那會兒太CJ啊。”擠完又扭頭道:“別告訴我,你夢見許之恆了?”
衛楠眨眨眼:“許之恆是誰啊,我現在只認得心臟病和肺炎。”
原元點頭:“沒錯,管他張王李趙的,書都背不過來還有閒情逸致想那些,趕緊考完吧,早死早超生,再這麼下去我真快精神分裂了我。”
衛楠點點頭,拿起課本繼續去上自習。
夢裡的場景是在兩年前,過了太久的緣故,回想起來,已經變得不太真實。
彷彿,曾經有過的那段短暫時光,真的只是一場夢。
夢醒之後,那些美麗的事情就如彩色的肥皂泡,突然間粉碎得一乾二淨。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捲開始拉,這一卷是過渡用的,比較輕鬆,大家看着樂呵樂呵,會有一些關於醫學院的描寫,哇哈哈,其實都是我身邊真實發生過的事,對醫學院有興趣的同學歡迎圍觀。
ps:許之恆那一段故事還沒結束,好多親跟我問男主是誰,結局是什麼,抱歉我不可能剛開始寫故事就把結局給你透露了,那多沒意思~~咱慢慢來,反正大家知道我是最親的親媽,每個人都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歸宿,不坑和HE是我目前能保證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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