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二百七十六明悟
寶相寶花的聲音透出一絲意外,道:“哥,你看那人……好象是映川罷?”寶相龍樹一愣,下意識地擡頭望去,只見遠處岸上兩個男子正指着一處景緻說笑,附近這樣的人不是沒有,但那兩個男子卻猶如鶴立雞羣一般,十分醒目,尤其那個身材挺拔高大的男子一身裝束極爲華貴,臉覆銀色面具,讓人很難不去注意,雖然看不到臉,但那熟悉的身段,一頭瑰麗得出奇的豐密青絲,看在相熟的人眼裡,哪裡會認不出來?寶相龍樹乍見愛侶,臉上頓時浮現出驚喜之色,但轉眼這種喜色就消散了,他的目光落在師映川旁邊的男子身上,看着對方滿臉笑容地與師映川說着什麼,寶相龍樹自然不會不認得此人,那分明是當今大周天子,晏勾辰。
岸上那兩人舉手投足之間,不掩親密,寶相龍樹看着這一幕,眉目間不用作勢,便已有陰鷲之色如同烏雲蔽日一般緩緩覆蓋上來,寶相寶花最是知曉自家兄長的脾性,秀利的眉間不由得微蹙,纖長的玉指忽然輕輕一彈寶相龍樹拿在手裡的酒杯,發出一聲輕響:“哥,你還是收斂一下罷,明知他就是這樣性子的人,跟晏勾辰的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又何必如此。”
寶相龍樹淡淡哼了一聲,此時他雖是一臉冷肅,眉峰蹙緊,卻仍然盯着遠處的兩人,目光未曾稍離,只聽一聲輕微的響聲,原來是寶相龍樹手裡的那隻酒杯被捏出了蛛網般的裂紋,寶相寶花沒想到平日裡一向深沉冷靜的兄長卻是會如此反應強烈,不禁雙目一凜,用力一扯寶相龍樹的袖子,寶相龍樹卻扭頭看她,冰冷的眼神直刺過來,彷彿拉起一層無形的屏障,令任何人都不得踏入他的世界,寶相寶花被他這樣的目光冷冷盯着,其中似有什麼她無法形容的東西一直刺進了心底,頓時寶相寶花微微一震,扯住寶相龍樹袖子的那隻手卻是僵住了,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寶相龍樹渾身氣機忽而一鬆,整個人已恢復如常,而這時大船也已經駛過這一處,將岸上那兩人拋在了後面,寶相龍樹這才冷然道:“晏勾辰此人……詭譎狡詐之輩桃花難擋,
卻說師映川與晏勾辰在外遊玩了一日,直到興盡才乘車返回,他二人今日出宮,馬車裡原本預備了不少食物,中午也吃了些,但晏勾辰做了皇帝之後,只能拘在宮裡,難得出來一趟,師映川就不急着回宮,準備帶晏勾辰在外面好好吃一頓,玩樂盡興,他對於附近一些好吃好玩的地方也算知道一二,當下問過晏勾辰的意思之後,載着兩人的馬車便很快地向城南駛去。
搖光城身爲天下數一數二的繁華大城,多的是令人一擲千金、流連忘返的銷金窟,大約一柱香的時辰之後,師映川坐在燈火輝映燦爛的光影中,手裡捏着一杯綠色酒液,與晏勾辰飲酒調笑,這裡乃是搖光城最有名的風月場所之一,多的是王孫貴胄在此一夜丟下大筆的銀子,更有那文人騷客趨之若騖,在這裡吟風弄月,玩些風流把戲,此時師映川用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進晏勾辰碗中,笑道:“這裡的酒菜如何?”晏勾辰嚐了那魚肉,點頭微笑:“確實不錯。”
不遠處的圓臺上,身姿高挑婀娜,穿一襲開岔魚尾裙的女子正水袖輕抖,舞得正歡,雪白的**半掩半露,極盡妖嬈,師映川喝着酒,看着曼妙舞蹈,這跳舞的女子一臉柔媚的笑容,眼神中卻隱隱透着麻木,誰能想到此女原本是一位高貴的宗室郡主?當初晏勾辰下令將西涼太淵城中所有身份高貴的女子統統擄回,貶作娼妓,並且永世不準脫籍,這位曾經的西涼郡主,如今哪還有半點倨傲驕矜氣質,先前師映川丟下一張大額銀票給了管事,便讓這個已經成爲此處紅牌的郡主娘娘身着暴露綵衣,翩翩起舞,而樂師奏的音樂更是一度風靡大衆的曲子,那時晏勾辰因爲師映川在太淵城受傷,憤而貶盡西涼貴女爲娼的消息傳出,有好事者詩云:太淵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慟哭六軍盡縞素,衝冠一怒爲紅顏。後來此詩被人編進曲中,成就一首《西涼亂紅曲》,頓時風靡天下,而大週一向政治風氣較爲開放,不以言談罪人,對此無非一笑置之,並不追究,眼下晏勾辰聽着曲子,一手跟着節奏輕輕拍着桌子,眼望師映川,笑道:“宮外這等風月場所果然別有滋味,我難得出來一趟,今日玩得倒也快活。”
師映川聞言,低笑出聲,伸手半攬晏勾辰腰身,一下一下地撫摸着,他的手掌涼而有力,如此輕緩撫摸,卻是隱隱給了晏勾辰一種自己正在被珍惜着的錯覺,一念既生,晏勾辰忽地心頭微凜,他側首看着師映川,青年衣領齊整,露出修長得叫人心神不寧的雪白頸項,膚澤光潤,妖異逼人,讓人又想看又不敢直視,目光閃亮如紅色的晨光,是他見過的最耀眼的光芒,晏勾辰看着,眼底忽然閃過一絲複雜之極的矛盾之色,這眼神原本不該出現在他的眸中,但此刻卻如同一張密密織構的蛛網,罩住了他所有的思緒,晏勾辰突然有點想笑,他再次告誡自己,你是皇帝,是大周的天子,你怎能放任自己對這個人產生感情?這種蠢事,不要做。
曲子還在彈奏,舞還在繼續,晏勾辰卻已經有些意興闌珊,只不過並沒有表現出來罷了,他放鬆了身體,倚在師映川身上,彷彿一個長途跋涉的旅人終於敵不過長時間前進的疲憊,暫時休息片刻,他微微閉起眼,右手看似不經意地輕輕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龐,要麼怎麼說每個人都有兩張面孔呢,自己從懂事以來,好象就開始戴上了一張面具,應對着周圍的人,至於真實的自我,時間長了,就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樣子了……晏勾辰靜靜沉思起來,忽的,一個吻落在額上,令他下意識睜開了眼,師映川戴着銀色面具的臉孔就這麼出現在視線中,青年眼裡有點笑意:“你倦了?”晏勾辰表情如故:“沒,就是覺得這樣更舒坦些。”
“你倒是會享受。”師映川一笑,他不比晏勾辰此刻心中糾結,反倒是有些沒心沒肺的樣子,恣意流連溫柔鄉,他索性展袖一摟,讓晏勾辰躺在自己懷裡,枕着大腿,用沉甸甸的銀筷夾了菜,喂進晏勾辰嘴裡:“這下豈不更是舒坦?”晏勾辰眯着眼,笑容溫和:“有映川這樣服侍,自然是天下最舒坦的事情商途最新章節。”師映川哈哈一笑,手指勾了勾對方的下巴:“讓我伺候倒不是不行,只要付得起工錢就是了。”晏勾辰嘆道:“能讓映川滿意的工錢,想必我是付不起的。”
兩人說笑着,一邊聽曲賞舞,倒也快活,一時師映川喝光了面前的酒,喚人再取一罈來,他起身擦了擦手,對晏勾辰道:“我去去就來。”晏勾辰知道他應該是去小解,便也不在意,笑着點了點頭,身後兩個太監忙上前接替了師映川的活計,爲晏勾辰剔蟹剝蝦,晏勾辰看着不遠處那翩翩起舞的美人,眼中卻不見了方纔跟師映川在一起時的笑意,面上一片冷淡平靜,卻是連半分表情都欠奉,只安靜地吃菜,旁邊太監將剝好的蝦蘸了醬料,紅色的蝦綠色的醬料,看起來很有食慾,晏勾辰伸筷去夾,哪知筷尖剛剛碰到蝦子,一個聲音卻忽然道:“他呢?”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令在場的兩個太監悚然而起,只見室內不知何時卻是多了一個人,一身素袍,長身玉立,滿頭黑髮梳得一絲不苟,用金冠整齊束住,眸中微芒流轉,一雙眼裡透出的精光如霜似雪,在晏勾辰面上一繞,隨即又凝定下來,晏勾辰緩緩起身,面上露出一絲和氣的笑容:“原來是少獄主。”也許是錯覺罷,晏勾辰只覺得對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久久停留,這種感覺並不令人喜歡,有一絲被人掌握的束縛之感,也由此令晏勾辰一時間不禁暗皺眉頭。
寶相龍樹道:“……映川怎麼不在。”他的語氣淡淡的,甚至有點聽不出究竟是開口詢問,還是自言自語,此刻他腰間所佩的乃是一柄烏鞘古劍,造型古樸簡潔,尾端綴着一條金黃色纓穗,而並非從前那柄名爲‘月射寒江’的寶劍,那‘月射寒江’據說是當年打造‘別花春水’的神匠在同一爐所造的一對寶劍,從前一直在山海大獄中珍藏着,寶相龍樹自打結識了師映川,就將此劍取出,隨身帶着,這也讓他認爲自己與師映川乃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天賜姻緣,後來師映川棄劍離開了斷法宗,寶相龍樹便將那‘月射寒江’重新放回秘庫,再也不用。
晏勾辰看着這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他當然不是第一次見到寶相龍樹,這個男人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並未擺出什麼倨傲驕慢的姿態,但那股隱隱冷漠的針對性氣質,旁人或許感覺不到,但晏勾辰卻很敏銳地探知到了,這種說不上來究竟是敵意還是厭惡的隱藏情緒令晏勾辰生出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但晏勾辰是何等人,哪裡會將這些東西放到檯面上,他表情依舊溫和,語氣亦且得當地笑道:“國師暫去方便一二,應該就快回來了,少獄主稍等片刻就是。”
寶相龍樹聽了,表情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這時一罈酒送了進來,晏勾辰從容自若,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淡淡微笑道:“這酒不錯,少獄主,不如一起喝一杯?”這一句話將此刻有些僵硬的氣氛不動聲色地盡數卸開,寶相龍樹看了晏勾辰一眼,忽然間臉上的表情就自動歸於平和,一派若無其事的模樣,他走過來坐下,目光略略一掃,看見案上除了晏勾辰面前的酒杯之外,旁邊還有一隻一模一樣的杯子,杯底有着一層殘酒,他知道這必是師映川方纔所用,當下就拿起來,一旁兩名太監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爲兩人斟酒,寶相龍樹神色平淡,手裡卻是把玩着一塊碧油油的蓮花形美玉,他雖容貌不算出衆,但自有一種屬於他的獨特魅力,晏勾辰不露痕跡地打量着對方,忽然微微一笑,取過已經斟滿的酒杯,輕抿了一口。
正值此間,有行走之際衣料輕微摩擦的聲音傳來,兩個年紀差不多的男人頓時不約而同地擡起了頭,就見師映川步態輕鬆地走了進來,雖然臉上罩着面具,瞧不見表情如何,但看那走路的姿態,就知道他心情不錯,師映川顯然沒有料到會在這裡見到寶相龍樹,他微微一愣,隨即就笑了起來:“寶相,你怎麼來了?”說起來,自從前時一別,這些日子兩人都不曾碰頭,只互相通了一回書信,以至於此刻乍然見到寶相龍樹時,師映川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驚喜,但緊接着他就怔了一下,因爲寶相龍樹此時的樣子有些不同,猶記得從前每次見面的時候,對方的欣喜快活之情遠遠勝於他,溢於言表,而此時男子一身低調的長袍,神色亦是淡得幾近於無,彷彿與室外的冰天雪地融爲一體,與周圍燈紅酒綠的環境格格不入,並不見什麼喜悅之態,師映川是聰明人,微一轉念就自然明白了癥結所在,面對這樣的情況,他只作不知,走過去從容坐下,道:“怎麼忽然到這裡來了?這次是有事順路來看我,還是特意來瞧我的?”
寶相龍樹端正地跪坐在繡墊上,眼神有片刻的迷離若失,然而他很快就表現出與平時一樣的態度,笑道:“涯兒也有一週歲了,父親和季叔叔叫我送些東西來,也讓我告訴你一聲,若是以後有時間了,就帶涯兒去蓬萊一趟,讓他們看看小孫兒龍武之祖最新章節。”師映川聽了這合情合理的話,點頭道:“這是自然,等涯兒略大一些了,我就帶他去探望兩位父親大人,他現在還小,乘船出海不方便。”兩人就這件事簡單說了幾句,隨後就是意義不明的安靜,原本這裡愜意曖昧的氣氛在寶相龍樹出現之後就被驅趕得乾乾淨淨,再繼續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更沒有必要,於是三人在片刻之後,不約而同地達成了一致,很快離開了此處,一起乘車往皇宮方向而去。
晏勾辰十分知機,只說還有奏摺要看,直接去了自己的寢宮,留下師映川二人往玉和宮去。
殿內燈火通明,師映川脫了身上那件寶甲,摘掉面具,坐了下來,紅寶石似的雙眼看向寶相龍樹,寶相龍樹知他意思,便直截了當地道:“今天我和寶花在船上瞧見了你跟晏勾辰。”師映川略覺意外:“她也來了?”寶相龍樹面色淡淡:“她跟我順路,準備去斷法宗,現在已經在客棧住下,打算看過涯兒再走……你這身打扮很顯眼,我只稍作打聽,就知道你和晏勾辰去了哪裡,所以方纔便找過去了。”寶相龍樹簡單扼要地說着,見師映川只是微微側耳靜聽,這般情狀雖然讓他不知道爲什麼有一絲淡淡的失落,但他也知道,面前這個男人已經不可能再是十多年前那個古靈精怪的少年了,而唯一讓他有些安慰的是,至少現在,他們還在一起。
師映川聽着對方的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注意到寶相龍樹的眼神,那是平靜安然的眼神,風平浪靜,然而師映川早已不是當初的他,現在的他能夠捕捉到更多更深層次的事物,尤其當千醉雪一事發生之後,他想到了許多原本並不會去深究的東西,所以此刻他發現寶相龍樹的眼神不是什麼出自內心的平靜安然,而是一種無奈所造成的深沉,因爲沒有辦法改變現狀而生出的無奈,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忍耐,使得表面上看不出絲毫波瀾,所以在外人看起來,那就是平靜,但誰能說這不是另一種形式的蟄伏?等待着,安靜着,等到出現合適的契機……
如果真的機會出現,也許,這個男人就會像草叢中蓄勢待發的獅子那樣,悍然發動罷……師映川心頭轉念,突然間就想起千醉雪,想起那塊玉,他不禁就此苦笑,同時也微微凜然:即便是普通人家,只要有妻妾同時存在,女人們就免不了互相明爭暗鬥,那些女人只是普通人而已,就已經如此,而自己的這幾位親密伴侶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天之驕子?這樣的人何等驕傲,怎會真正願意與他人分享愛人?自己從前被表面的平靜所矇蔽,沒有看到底下涌動着的暗流,竟然天真地以爲他們之間可以和平共處,親如一家,如今想來,是多麼可笑啊!
燭光盈盈如同星子遍灑,溫暖且柔和,而殿中卻忽然出現了片刻的空白,讓人覺得有些說不出的異樣,師映川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彷彿是一尊雕塑,又或是一幅雋永的畫,他涌動的心緒旁人自然不清楚究竟是什麼,但並不代表對此毫無知覺,於是正當他微微失神之際,一雙手已按在了他的肩頭,伴隨着寶相龍樹溫柔的話語:“……怎麼忽然就發呆了?”此語入耳,師映川的身子頓時一僵,但他掩飾得十分及時,並沒有讓寶相龍樹察覺到,當下他目光在對方臉上一掃而過,眼內一片清明,再沒有半分恍惚,他順勢望着寶相龍樹,卻覺得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上彷彿罩着一層迷迷濛濛的霧氣,令人辨識不清下面真正有什麼,猛然間師映川終於釋然,知道自己從前犯了多麼大的錯誤——他師映川喜歡窺探揣摩人心,喜歡藉此掌握全局,運籌帷幄,卻忘了人心這種東西,從來都不是能夠被完全猜透的!
原來用盡一生一世,也往往無法把一個人看透啊……師映川在此刻雖不能說看透了某些人,但至少他已經看透了一些事,儘管他不喜歡這樣的答案,但那偏偏是清晰地存在着的!師映川心中念頭紛至沓來,卻是多而不亂,他看上去半點無事,注目寶相龍樹片刻,面上漸漸柔和起來,似是想到了什麼,擡手在男子臉上輕撫,道:“你是在生我的氣?”青年聲音低婉柔回,似情侶之間賠小心時的溫順,但那舒朗的眉宇卻分明沒有半點小意溫存的意思,反而更趨於調笑,手上的動作卻沒有任何停頓,從寶相龍樹的臉向下滑移,輕輕撫過脖子,故意在喉結處停留了片刻,接下來卻是順勢滑進了衣襟裡,這一整套動作如同行雲流水,柔和而曖昧,而寶相龍樹漸漸明亮的雙眼也說明了這番舉動所帶來的效果非常好,他的臉色微紅,這當然不會是什麼羞澀,而是男性動情的前兆——在面對師映川的時候,他的定力從來都不夠好殺手洛基全文閱讀!
師映川卻好象完全沒看到似的,只顧着把自己的手越發往寶相龍樹衣襟裡鑽,他找到了那結實胸膛上的焦點,指尖按住那裡,輕輕揉搓,幾乎是立刻的,原本柔軟的所在頓時堅硬如同石子,而師映川這個熟慣風月的老手卻好象青澀少年一般驚訝地挑了挑眉,疑惑地‘嗯?’了一聲,彷彿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滿面無辜,他的姿態乾淨而純真,他的容顏精緻得無與倫比,這不該僅僅說是俊,也不該僅僅說是英朗,這完全是一種美,一種足以讓人飛蛾撲火的美,他是如同太陽一般耀眼的男子,那微微翹起來的無辜眉梢,那種感覺,燦爛得叫人睜不開眼,寶相龍樹只覺得全身彷彿被雷電擊中,他輕輕一顫,心中只覺無限柔情蜜意,他突然就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就像是認識了這個人很早很早,彷彿上輩子就認識的,那是柔情似水,卻又纏綿得讓他心痛,他凝神看着男子,黑色的眼裡透出難以言語的深情,而對方也在看着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眸底瑩光流轉,好似一朵無盡黑夜之中靜靜綻放的花,那是悄無聲息又孤芳自賞的美,他聽見男子輕輕嘆了一口氣,笑道:“你啊,怎麼又吃醋了……”
這聲音柔軟又低沉,帶着師映川特有的語氣音調,有一種特別的磁性誘惑,也有着三分歉意,三分縱容,三分埋怨以及一分愛意,寶相龍樹頓時心頭酥麻麻的,恨不得伸手狠狠去撓,那簡直就是別樣的勾引,無法形容的勾魂蝕骨,字裡行間的春意讓人絕不會誤會他的意思,霎時間,寶相龍樹卻是直接起了反應!然而就在這時,青年的手卻從他的衣內收了回去,但緊接着又很快向下,準確地握住了男性最私密的部位,寶相龍樹的喉結禁不住用力一顫,眼睜睜地看着青年揚眉一笑,靈活的手指隔着衣料緩慢地作祟,寶相龍樹倒抽一口氣,心中一蓬野火幾乎就要壓不住,他突然一把抓住了青年的手腕,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張勾魂奪魄的面孔,呼吸微促,聲音也有幾分難以察覺的沙啞,低喃道:“……川兒,你這是在邀請我麼?”
回答他的,是那修長手指的放肆揉動,而師映川的另一隻手已摸上了寶相龍樹的腰,輕鬆扯下了腰帶,不過是片刻的工夫,寶相龍樹的外褲和裡面的貼身褻褲便悄然滑落,師映川嘴角微揚,右手探進對方的袍內,很快,他的手又撤了出來,只不過那雪白的手指和掌心上,分明有點點溫潤的水光,然而這僅僅只是開始,師映川的臉上揚起似笑非笑的表情,緊接着,他卻是將幾根被沾溼的手指輕輕在自己脣上一抹,更要命的是,那猩紅的舌頭也隨之探了出來,將指頭上那些晶瑩的微稠水漬緩慢舔淨,那殷紅的眼眸也在同一時間眯起,水波流轉……
寶相龍樹只覺得腦子裡‘嗡’地一聲,所有的理智彷彿被一把火瞬間燒得乾乾淨淨,腹下硬漲得幾乎快要爆發,他再也忍耐不住,狠狠地一把攫住青年的手腕,將對方整個人從椅子上拉起來,偏在這時,師映川卻將手指上殘餘的液體在他脣角一抹,低笑道:“……忍不住了?”而就在青年的低笑聲中,寶相龍樹用力一扯,拽下了對方的腰帶,他狠狠咬住青年的脣,兩人跌跌撞撞地來到牀前,一路拋下一件件的衣衫,寶相龍樹將對方用力推倒在牀上,自己隨之壓了上去,很快,兩具成熟的男體緊緊糾纏在一處,就此拉開了一篇狂亂放縱之夜的序章。
夜漸漸深了,一切也都平息下來,寶相龍樹健美的身體表面汗水淋漓,肌膚閃爍着陽剛色澤,臉上的汗水蜿蜒匯聚在下巴上,臉色暈紅,神態之間流露出一絲慵懶,給他不算出衆的面孔平添了幾分男性魅力,他跨在師映川身上,兩人依舊緊密連在一起,師映川一手撫摸着他光滑緊實的大腿,另一隻雪白的手掌則在他寬厚結實的胸脯上有些漫不經心地撫弄着,而此刻寶相龍樹低頭看着身下的絕色男子,對方散亂的黑髮將膚色襯映得越發如雪如玉,那是一種或許只有妖物纔會具備的美,令人警惕甚至隱隱地恐懼,但又難以抗拒,寶相龍樹看得有些入迷,爲什麼認識多年了,每每看到這人的時候,還是會怦然心動?有那麼一瞬間,寶相龍樹覺得自己也許註定會死在這個妖物手裡,而同時他的身體也出現了最誠實的反應,酸漲發麻的秘處微微抽搐着攫緊了青年還置身於自己體內的部位,師映川頓時倒吸一口氣,一巴掌打在男人結實泛紅的臀上,啞聲道:“……寶相你太貪心了,都已經兩次了,還喂不飽你?”
這一巴掌並不輕,打得臀部略有些火辣辣的感覺,但其間又有一絲絲微帶凌虐的快意,寶相龍樹厚實的背部緊繃着,身上的汗水令肌膚都泛着誘人的光澤,他微蹙着漆黑的劍眉,烙滿豔麗吻痕的胸膛隨着呼吸均勻起伏,雙眸深沉得近乎不見底,低頭舔了舔青年紅潤的脣瓣,額際覆着一層剔透的薄汗,低啞笑道:“怎麼,難道川兒不行了麼,我記得我的川兒可沒這麼不中用……”刻意放輕的低語聽起來格外誘惑,同時寶相龍樹那汗溼的長髮也有幾縷拂在了師映川的鼻尖上,有點癢,師映川平靜的眼神微微向灼烈轉化,一隻手忽然用力抓住男人結實的腰桿,看着對方的面容,眯起眼睛低聲威脅道:“你這個貪心不足的傢伙,知不知道挑釁是要付出代價的?”寶相龍樹英挺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迷離,他眯縫着雙眼,一絲毫不遮掩的放肆笑意在他上揚的眉梢漾開,師映川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心中所想,而這親狎又甜蜜的表情霎間就點燃了師映川的全部理智,令再一次的放縱就此觸發——畢竟不管怎麼說,夜,還長太陽的距離全文閱讀。
……燎原的情火已經漸漸熄去,男子試圖推開自己身上兀自癡纏着的帝王,但對方卻緊緊抱住男子的腰肢,不肯稍離,眼中所流露出的溫柔之色,幾乎能將人溺斃在內:“蓮生,讓我再抱你一會兒,求你了……”男子看着開始耍賴的愛侶,輕而易舉地就識破了對方的小心思,忍不住蹙眉道:“……都已經三次了,你還不足?阿諭,你莫要太過分,我明日還要早起練功。”
寧天諭彷彿一個旁觀者,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幕,渾身冰冷,男子的表情,就是這樣的表情,只要他每次這樣看着自己,自己就什麼都願意!寧天諭不能動,不能出聲,如同沉淪在一個深深的噩夢裡,只能看着這一切,這時男子似乎是被愛侶懇求渴切的神色弄得心軟了,放棄似地閉了閉眼,嘆息聲中,汗溼的身體主動貼住帝王,淡淡道:“……最後一次,沒有下次了。”帝王驚喜地連連親吻着男子,小心地再次佔據那溫暖的所在,無盡的快意中,他吻着愛人的眉心和雙脣,喘息道:“蓮生,這輩子有你,我應該很知足了,但我很貪心,我想要更多……”男子蹙眉忍住身下的漲痛,迴應着對方的吻:“……你想要什麼?”帝王的動作越發狂肆,奮力鞭撻着身下結實的軀體:“若有來世,蓮生,可不可以你……先愛上我?就像我一樣,毫無理由地愛上你……”男子不知想到了什麼,瞳色深沉,微微閉上了眼:“……好,我會還給你。”
兩具成熟的男體在闊大的龍牀上抵死纏綿,寧天諭一動不動地看着這些畫面,明明如此甜蜜,如此美好,然而對於他來說卻是最大的諷刺,現在想來,其實並不是沒有端倪的,男人偶爾不經意間眼中的短暫失神,濃情蜜意之際曾經下意識地避開自己滿是愛意的凝視,那是因爲心虛嗎?或者是可笑的愧疚?這是不是說明那個人還算是有最後一點廉恥和人性,然而那又如何?該做的事仍然毫不猶豫,半點也不曾手軟!一時間寧天諭的心臟像是被刀子狠狠切割,割開無數血淋淋的深痕,痛苦不堪——蓮生啊,叫我如何能饒過你,叫我如何能夠放過你!
“……唔!”師映川猛地彈坐起來,心臟怦怦狂跳,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卻只看到靜靜亮着的燭火,整個殿內安靜得像一潭死水,這時一個微啞的聲音卻忽然響起:“川兒,怎麼了……”卻是原本睡在他身旁的人被驚醒,寶相龍樹打個哈欠,胳膊一伸就把師映川給摟進了懷裡:“是做噩夢了罷?”師映川勉強笑了笑:“是啊,一個噩夢……”寶相龍樹的手飽含挑逗意味地揉上了他的小腹,在他耳邊低語:“用不用我安慰你一下?”師映川捉住男人不安分的手:“你是存心想把我榨乾是罷。”現實與虛幻交織,令人有些恍惚,師映川哪裡還有興致做什麼,他抱住寶相龍樹那溫熱而強壯的身體,閉上了雙眼,喃喃道:“讓我睡一會兒,我真的累極了……”
翌日一早,當寶相龍樹醒來之際,卻發現身邊空空如也,他掀開羅帳,視野內空無一人,師映川不知去了哪裡,不過牀頭卻放着疊得整整齊齊的嶄新衣物,從內衣到外袍,包括襪子,地上還有一雙新靴,不遠處還有盥洗用具,寶相龍樹見狀,便拿起衣裳穿了,他是練武之人,昨夜的放縱並沒有令他的身體產生什麼問題,而那私密之處由於被師映川塗了上好的藥膏,現在倒也不覺得很難受,何況寶相龍樹生性勇悍,小小痛楚在他看來並不礙事,當下穿好衣物,又梳洗了一番,正打算出門之際,有人卻已掀簾進來,笑道:“醒了?看起來氣色還不錯。”
師映川一身藍衣,腰間繫了條緙絲麒麟紋鑲金玉腰帶,手裡拎着一個沉甸甸的大食盒,面帶微笑地走過來,把食盒放在桌上:“餓了罷,我也還沒吃飯,一起吃罷。”說着,從食盒裡取出各種精美吃食,一一擺在桌上,又盛了兩碗粥,這才坐下來抄起筷子,寶相龍樹也坐了下來,見師映川氣色很好,便道:“怎麼這麼早就出門了?”師映川夾了菜放進他碗裡:“我剛纔去看了涯兒,一會兒帶你去瞧。”寶相龍樹笑道:“寶花還在客棧,叫她過來罷,她還不曾見過她侄兒洪荒祖巫燭九陰傳全文閱讀。”師映川不以爲意地笑了笑,當下就喚了人進來,吩咐此人去帶寶相寶花進宮。
兩人用過飯不久,寶相寶花便到了,同時也帶來了寶相脫不花與季青仙給孩子的禮物,一上午師映川都陪着寶相兄妹二人,寶相寶花十分喜愛師傾涯,她年紀已經不小,是成熟的女子,身體本能中的母性令她對於師傾涯這個小侄子格外愛護,一旁師映川默然看着寶相寶花滿面笑容地逗弄着師傾涯,事實上,世間那些處於她這個年紀的女子,絕大多數都是已經做了母親的,而她的青春,她最美好的年華,卻悄無聲息地耗費在一個不會迴應的男人身上……
午間三人一起吃了頓飯,寶相寶花並不準備在搖光城逗留,便告辭離開,前往斷法宗,師映川也不留她,任她去了,自己陪着寶相龍樹在室內說話,寶相龍樹昨夜頗爲放縱,師映川擔心他不適,便讓他睡午覺,休息一下,寶相龍樹躺在牀上,拉住師映川的手,舌頭輕舔對方嫩白如玉的指尖,師映川被他弄得有些癢,不禁縮手笑道:“鬧什麼?又打壞主意了是罷。”寶相龍樹黑眸微眯看着他,低笑道:“是啊,確實在打壞主意,想吃了你。”師映川扶額:“你這個怎麼喂也喂不飽的無底洞……快給我老老實實地睡覺,別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勾當,我可不會由着你的性子亂來。”一邊說,一邊拉過被子,給寶相龍樹蓋好,寶相龍樹笑吟吟地望着他,忽然握住了青年的手,認真道:“我還記得你小時候的樣子,那時你長得真是不美,可我不知道怎麼了,就好象着魔似的,一眼就喜歡上了你,毫無理由……川兒,你說這是爲什麼?”師映川眉目柔和起來,他輕吻男子的薄脣:“爲什麼?也許是因爲我和你之間,有緣分。”
寶相龍樹睡着了,師映川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起身走了出去,外面正在下着稀疏的小雪,師映川來到御書房,晏勾辰正在聚精會神地批閱奏摺,見他來了,便笑道:“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少獄主那邊……”師映川順手拿起案上一塊點心塞進晏勾辰嘴裡,道:“怎麼聞到一股子酸味兒……這是在吃醋?”晏勾辰微微一笑:“我又何來吃醋一說,只怕吃醋的另有其人。”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話,師映川抄起一本奏摺翻看着,問道:“我聽說今日早朝的時候,有人提了立太子的事?”晏勾辰一面翻看着面前的奏摺,一面隨口道:“是啊,都是些老臣……”一時談了會兒朝政,後來晏勾辰丟開硃筆,活動了幾下手腕,說道:“知道你今兒只怕是要招待客人,所以我原本就打算今天午間召小九進宮,陪我到御花園的亭子裡吃火鍋賞雪,只可惜不湊巧,小九一早就打發人來我這裡告假,今日早朝就不曾來,說是染了風寒。”晏勾辰不經意地說着,師映川聽了,卻是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夜晏狄童被生生教訓了一番,只怕是受創不輕,另一方面應該也是心理上的問題,覺得難以面對晏勾辰,想必那一夜被他師映川強行玷辱的事實對於晏狄童此人來說,是等若凌遲般的酷刑罷?想到這裡,師映川也不說破,只在心中冷笑,若是晏狄童有本事搭上晏勾辰,兄弟兩人彼此有意,在正常的情況下做出那等事來,他倒還不會怎樣,但晏狄童卻偏偏用了卑劣的手段,他又怎會輕鬆放過對方?
斷法宗,白虹山。
外面細雪紛紛,寒風吹得緊,卷得檐下垂着的水晶風鈴叮叮作響,遊廊曲橋錯落,廊下原本養着的鸚鵡因爲天冷,早已移到室內了,兩缸供人玩賞的紅色錦魚也換到了溫暖的所在,冬日裡的冷清愈發明顯,唯有一些不畏寒的植物還在點綴着蒼冷的環境,使之添了幾分生機。
一天一地的風雪中,有人打着傘由遠及近,那樣清雅的描花綢傘,上面淡淡的幾筆花樹籠罩在輕煙薄霧裡,握着傘柄的手潔白如雪,那人來到廊下,收了傘,露出一張猶帶青澀的臉,水墨畫勾勒出來的靈秀絕美五官已有了少年人的樣子,一雙眼睛帶着淡淡清冽的美,身上那件普通的花青色錦袍雖然並不能襯托出身段,但已可見修長的輪廓,一時少年甩了甩傘上的雪,遞給旁邊迎上來的侍女,一面隨口問道:“他在裡面?”等到從對方那裡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後,少年便將兩手抄在袖內,朝裡面去了。
室內很暖,門口的小婢挑起簾子,輕聲道:“……公子正在午睡。”季平琰‘嗯’了一聲,腳步不由得就放輕了些,他跨過門檻,徑直進了裡屋,榻上有人閉目沉睡,乳白撒天青底子的羅帳並沒有放下,牀頭一尊小小的博山爐正向外吐着淡淡白煙,如同一抹輕紗似的迷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