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坐在上首望着底下一切從未開口的宋彌爾,這才輕輕朝樓橫波點了點頭,“賢妃此言甚是。晚遊,貴妃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凡事也都讓着她些,待她消了氣,便也好了。莫有負咱們母后的重託。”
袁晚遊一定這話,立馬咧脣一笑,似個男兒一般朝宋彌爾拱手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咱們可不能和貴妃娘娘一般見識!”說罷,還朝柳疏星挑釁地挑了挑眉。
“你!”柳疏星背脊一挺,正要開口還擊,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身子一軟,重新斜靠在鋪了厚厚織錦軟墊的紫檀翹頭椅上,“本宮可沒時間與淑妃你做這口舌之爭。幾日不見,淑妃你能耐見長,怕是平時裡時間太多,特地私下裡練習來着呢!本宮就說,上一回,本宮找御獸園要只京巴,那掌事的大監,一個勁兒地與本宮的弄月說什麼,園子裡會說話的鸚鵡八哥,都被淑妃娘娘選走了。本宮還納悶了,本宮要只京巴狗,他與本宮提着鸚鵡作甚,原來是應在此處!”
“可不是!”袁晚遊眼珠子一轉,“不多找些鸚鵡練習,研究它們的習性,怎麼了解咱們的貴妃娘娘?”
眼看着又要吵起來,寶座上的宋彌爾十分頭疼地撫了撫額,暗怪自己方纔就不該爲了一時的暢快,明明賢妃都將這話題給結束了,自己卻非要爲了面子,刺上柳疏星兩句,這下好了,這下快要演變成人身攻擊了。”
“好了!”宋彌爾不耐地敲了敲身邊的小几。
“柔貴姬還在這兒坐着呢!吵吵嚷嚷的,衝撞了龍嗣,誰擔當得起?”
此話一出,大殿裡頭瞬間便靜了靜,袁晚遊驀地反應過來,面帶歉色地望了望宋彌爾,又朝對面後排的柔貴姬文清婉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言。
柳疏星輕哼了一聲,朝聽見她這一聲輕哼面色霎時白了一層的文清婉瞟了眼,“說起來,柔貴姬這快有三個月了吧,怎麼肚子還看不出來?身子骨這般弱,皇后娘娘您可要好好照顧啊。”
文清婉聽見柳疏星這般說,咬了咬脣,便要站起來回話,才微微動了動,座上的宋彌爾便虛虛擡了擡手,“坐着回話吧,你是有身子的人,自個兒也要保重自己。以後凡是在我這宣德宮,誰人問話都只管坐着回。除了陛下與太后,路上遇着別人,也不必請安了,凡事以龍嗣爲重。”
柳疏星面上一暗,文清婉卻露了個羞澀又感激的笑容,“多謝娘娘。”擡起頭來眼圈已然紅了,連向皇后娘娘道謝,都不曾起來,回貴妃的話,文清婉也便坦然地坐了。
細細地說了些孕期的事情,有時候難免避不過會提到陛下對自己的安排,雖然害怕犯了衆怒三言兩語輕輕帶過,但說到該處時羞怯的語氣,卻讓衆人聽得個分明。除了柔貴姬,在座的衆人都未嘗有過身孕,甚至有不少人沒未經人事,眼見着柔貴姬有了身子更得陛下寵愛,當然都又恨又妒,但又忍不住好奇,想聽個究竟,於是個個都閉口不言,支起了耳朵認真地聽着,連柳疏星都平了眉頭,垂頭坐在座上一語不發。
文清婉說得脣乾舌燥,拿起茶潤了潤喉,這才驚覺自己已經說了太多,出了不少的風頭,不由得有些赧然,便住了嘴,有些無措地望向宋彌爾。
衆妃嬪們也這才反應過來,今日竟快變成柔貴姬的主場!
好些個妃嬪絞了帕子,就希望目下懷着龍嗣的那個能是自己。
一時間大殿裡頭又有些寂靜了。
便聽得一聲柔柔的輕笑,衆人望過去,卻是莊妃眼帶了笑意盈盈地掃了掃衆人。見大家都朝她看過來,便捂了捂脣,“妾身這是高興呢!大家都盼着清婉妹妹給大家生個可愛的小公主,雖說眼下不過三月未到,但白駒過隙,這時間那是不經意間便就過了,待到菊花燦爛的時候,咱們的小公主便出世了,這可是大喜事!不過這眼下還有一喜,可是更大的喜事呢!”
座上的人都因爲莊妃這句話變了變臉色,尤其是文清婉,雖然,肚子裡的孩子,不論是男是女,因爲是自己的孩子,自己肯定會喜歡。但是平心而論,她當然希望自己誕下的是個小皇子。自己身子骨不好,誰知道這一胎過去了,還能不能再順利懷上孩子。倘若是一舉得男,母憑子貴,又佔了個長字,自己往後在宮裡邊,也再不用看人臉色了。平日裡自己就沒少唸叨,自己這胎是個男孩兒,可這莊妃,卻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咒自己生一個女孩!
衆人在下頭眼神交匯,這宮裡邊女人與女人之間,最忌諱的便是兩人風格相似,長相相同,又不是孿生姐妹,兩個相同相似的人,誰知道陛下寵的是本人還是那替代品呢?如今這柔貴姬的風格與莊妃有些相似,一個是弱不禁風病弱嬌人,一個是楚楚可憐生若扶柳未語淚先垂,走得都是嬌弱的路線,更何況,柔貴姬位分比莊妃低,卻比莊妃更受寵,還第一個有了身孕,莊妃當然會不高興。不過,這也看出,莊妃怕是不像表面上這樣嬌嬌滴滴單純無害,至少也是個會用軟刀子殺人的主兒。
宋彌爾收到柔貴姬望向自己無措的眼神,不由得又有些頭疼,心頭嘆了口氣,“男孩女孩都是一樣,本宮與陛下,還有太后娘娘都會疼惜。若是男孩,便是長子,若是女孩兒,便是長公主。不論如何,都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也是這宮裡邊誕下的第一個孩子,多少人疼都來不及,哪裡還顧得了別的?”
皇后這一句話下來,柔貴姬臉上頓時便有了些血色,而下頭的其他妃嬪卻因爲這句話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搭在了座上。
莊妃的臉色最差,手指甲在手心兒裡邊狠狠地一掐,“是呢,咱們就盼着清婉妹妹能早些給咱們添一個小公主,早早地長大,好帶弟弟妹妹呢。”因爲擠不出笑臉,只得拿着帕子捂了捂嘴,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
底下的人又是一陣眼神交流,自以爲做得隱秘,豈不知宋彌爾在高於她們的座位上看得一清二楚,沒由來地,她便對這種晨省突然感到一陣厭煩:沒事在自己的院子裡繡繡花種種草多好呀,實在不行也可以研究研究吃食呀,自己是不介意多開幾個小廚房的,就是整天閒着沒事,成日都揣測別人的用意,還眼神交流呢,人的眼睛能流露出多少東西,自己就還真不相信,就是眼神交流就能交流出個話本子來!這些人的心思除了與旁人擠兌、鬥爭,就不能放到別的地方去麼?
更可笑的是,自己明明討厭這種生活,卻不得不打起精神去應付,去對付,如果自己不吃了別人,那便是別人吃了自己。
宋彌爾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淡淡地瞟了莊妃一眼,“嫣然方纔說有雙喜臨門,這一喜是柔貴姬不久便會誕下龍嗣,這二喜又是什麼?”
尉遲嫣然收到了宋彌爾的眼刀子,不由得又握了握拳,心頭暗恨:一個小丫頭片子,若不是因着宋丞相的原因,坐上皇后這位置,還不知怎麼任人磋磨呢!得意個什麼勁!
可她面上卻帶了笑,有些被宋彌爾點到名的欣喜和不知所措,定了定神纔回答道:“回稟皇后娘娘,妾說的這第二喜嘛,其實是與皇后娘娘您有關係。”
“哦,竟與本宮有關係?本宮怎麼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喜事?”
尉遲嫣然又笑了笑,“皇后娘娘成日裡操心宮務,卻是連自己的生辰都快忘記了,這個月底,可不是娘娘的生辰?妾還在納悶呢,怎的如今沒什麼動靜,卻是娘娘自個兒忘記了。”
莊妃這麼一說,宋彌爾這纔想起來,她倒是真忘記自己的生辰了。這段時日,先是沉浸在沈湛帶給自己上元節的喜悅,後又突然得來柔貴姬懷有身孕的消息,她的心思就在糾結琢磨中反反覆覆,再後來又下定決心,不論如何,自己作爲皇后,都應該好好照顧宮裡邊的新生命,所以便真的對柔貴姬上了心,盡心盡力地顧全柔貴姬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本來自己覺得自己還做得不錯,先是母后說自己很是大度,聽不出好壞,還沒消化過來,沈湛卻突然態度轉變,莫名其妙撕下來溫情的面孔,自己至今都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自己在這邊想不通,又覺得委屈,沈湛倒好,乾脆就再也不見自己了!他不來,自己又沒做錯什麼,難道還要自己低聲下氣地去討好?反正兩邊就這樣犟着,清和欲言又止好幾次自己就當做沒看到,本以爲等着他將那些莫名其妙地氣消了便好了,還想着雖然兩人鬧矛盾,可是他都是歇在自己宮裡,心情也好了些,可是沒想到,纔不過幾天,就打了自己的臉,自己在這裡期盼着他消氣,他卻轉頭就去了柔貴姬那裡,宋彌爾第一次覺得,自己心裡頭深藏的,那些年青梅竹馬的情分就像個笑話!
這幾天裡,自然都強撐着,不讓別人看出來自己心頭又悶又亂,卻不想,連自己的生辰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