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向宋彌爾稟了,宋彌爾點點頭,“問問她們可曾用膳,若是沒有,便安排在乾初殿的東暖閣,與本宮一同用膳。”
初空見宋彌爾要接見妃嬪,卻聽見要留人在乾初殿的東暖閣一同用膳,便知道這是很親密的關係了,疑惑地望着宋彌爾,無聲詢問她是否要更衣,只見宋彌爾擺了擺手,“都是自己人,無妨的。晚遊姐姐最不待見這些虛禮。”
沒有稱呼淑妃,而是以年齡和名字稱呼,初空與清和心中默默將今日來的這三人給記在了心中,擁着宋彌爾便往東暖閣走去。
還未走近東暖閣,便見淑妃袁晚遊急急忙忙地迎了上來,也不顧有宮人在一旁,匆匆受了宮人的禮,一把拉住了宋彌爾的手,仔仔細細將她打量了一番,開口便道:“你這個小妮子,做這麼大事,也不預先給我打個招呼,知不知道我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有多擔心!也還好你聰明!早點叫我,我好來給你撐場面呀!可恨那孫萱幾人,你說一天肚子裡面都裝的些什麼壞心思,這次罰了,看她還怎麼蹦躂!那些宮人也是,你說你看這後宮,有什麼意思······”
說到此處,淑妃眼珠一轉,上前一步貼近宋彌爾的耳邊低語,“還好你在這宮裡,否則我獨自一人怎麼玩吶······”
!!!
淑妃娘娘,這是在調戲我家皇后娘娘嗎?!!!
東暖閣附近的宮人統統都瞪大了眼睛,隨後又趕忙低下頭,耳朵卻支着仔細聽動靜。
宋彌爾身後跟着的清和低垂着睫毛動了動,擡起眼來望向宋彌爾。
卻見宋彌爾半點沒有不好意思,反而伸出手在淑妃搭着自己的手上摸了一把,“說什麼我在宮裡就成,那你今天還帶着兩個大美人來我宮裡,讓我吃味~”說罷,秋水般的瞳仁斜着朝袁晚遊橫了一眼,後者打了一個抖索,而後哈哈大笑,“妙哉,妙哉!”半點沒有淑妃的樣子。
清和見宋彌爾竟然反調笑了回來,神色一動,微微偏頭不着痕跡地將淑妃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我說,你這妃位,恐怕是陛下故意安排的吧,跟那什麼靜淑似的。”
宋彌爾挽着淑妃的手臂,歪着頭狡黠朝她一笑,挑着眉揶揄到。
“知道也不要在這麼多人面前挑明嘛~”淑妃攤了攤手,笑嘻嘻地似乎不以爲恥反以爲榮,“要說我,也不知道那靜淑縣主氣勢洶洶來討什麼說法,下次她還要來找你,你就直接告訴她,氣什麼呀,上頭還有個淑妃娘娘過得好好的呢~!不就是個封號,有那麼重要嗎?說不定,這是咱們陛下勉力大家的一種方式呢?”
說罷朝宋彌爾眨了眨眼睛。
“不過話說回來,妹妹昨日你也真是霸氣,”淑妃伸出了大拇指朝宋彌爾一比,“要我說,那些妃嬪宮人們早就該立立威了,免得一個兩個都以爲你好欺負!那背後的人如今指不定在哪兒哭呢!賠了夫人又折兵,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哼哼,也是欠教訓!這下好了,我看那孫萱帶的那幾個妃嬪還聽不聽孫萱的話!孫萱跟她背後那人,還能不能繼續交好!這下我們也能查出究竟是誰在背後搗鬼了!孫萱那人也不是那麼蠢,定然不是誰三言兩語能聳動的,肯定是與她相交好的人!倘若往後她與誰疏遠,恐怕那人就有問題!不過要是沒什麼變化,咱們可得更警惕些,恐怕就不好對付!”
袁晚遊一邊說,一邊將宋彌爾一摟,“還有那靜淑縣主,就那樣還敢求到你身邊來!就該給她個狠的,讓她哭都沒地兒哭去!下回這種事千萬一定要加上我啊!可別讓我一個人在這宮裡寂寞如雪~~”
淑妃故作幽怨間,已經走到了東暖閣的正門口,早已立在那裡的秦舒涯與江月息笑着向宋彌爾見禮。
對於淑妃今日竟將秦舒涯與江月息帶來的事情,宋彌爾卻半點不吃驚。
淑妃的性子,能與秦舒涯和江月息交好那是遲早的事,一個皎潔清雅,一個活潑聰敏,也都不是那作妖的性子。她們本來一向也與自己走得近,在外人看來,早就算是自己陣營的人了,自己也對她們很有好感。
見她們向自己行禮,宋彌爾也只讓她們福了半身便託了起來,秦舒涯雖然沒有說話,但望向宋彌爾的眼睛都是關切,而江月息則活潑多了,一隻手緊緊抓住秦舒涯的袖子,看着宋彌爾欲言又止,十分想問昨日的事情。
“好了,知道你們想聽什麼,”宋彌爾笑笑,“走吧,這麼早來怕是早膳都沒怎麼用吧?正好,今日本宮特意吩咐熬了嫩芽小米粥,配着紅糖饅頭和鮮蝦燒麥,不如咱們邊用膳邊說?”
宋彌爾帶着兩眼放光的江月息與大笑的淑妃、笑吟吟望着自己的秦舒涯一同入了東暖閣,屏退了宮人,暫時將那宮規放到了一邊,邊吃邊聊,期間宋彌爾又提到昨日孫萱帶來的一幫子人,別的都看不上,倒是那張伊張妙華以及一個叫舒重歡的美人十分地不錯,特別是那舒重歡,見之便叫人心生好感。又被淑妃打趣,恐怕那舒重歡是個美人兒,否則咱們的皇后娘娘怎麼會瞧得上眼?
一句話剛一出口,正在吃着燒麥的江月息立馬挺了挺胸膛,表示自己被皇后娘娘看上眼了,肯定也是因爲自己太美。
倒是鬧得宋彌爾袁晚遊秦舒涯三人一陣打趣。
不說宣德宮一片歡聲笑語,宣德宮其他地方,大家的心情可都不怎麼好。
華陽宮漪瀾殿中。
柳疏星柳貴妃當着一衆宮人的面,在自己東側殿的桃林中,將一株剛剛打出花骨朵的桃枝攀折下來,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拿鑲了青玉的繡面方墩鞋將那枝桃花用力地將那花苞碾了又碾。
“蠢貨!本宮還以爲能看場好戲,結果呢?看看這宮裡的蠢貨能做些什麼?!哪裡是給咱們皇后娘娘添堵的,明明就是替她拿了張梯子讓她在上一步的!這些蠢貨!還想與本宮鬥?連姓宋的都鬥不過,多好笑!”
底下跪着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個低着頭承受着柳貴妃的怒火。
“娘娘息怒!”身後的參光捧着胡亂插着幾隻桃花的天青色花瓶,小聲地勸阻。
“息怒?本宮何怒之有?難道本宮還會爲了那些蠢貨生氣不成?!”說話間,淑妃一個揮手,卻是將參光手上捧着的花瓶給摔了出去,砸在了堅硬的石板路上,頓時便碎成了渣渣。
“娘娘饒命!”參光心頭一驚,也顧不得地上還有碎瓷片了,一雙膝蓋直接硬生生地跪在了上頭,雙頭向兩邊一伏,就要朝柳疏星磕頭。
柳疏星見參光往那碎瓷片上“撲通”一聲跪下,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立馬擡起腿在跪着的參光肩上一踢,將她踢倒在了一邊,又朝那最大塊的瓷片上猛地踢了一腳,瓷片在石板路上劃出尖銳的呲啦聲,這才衝着參光吼道,“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本宮留你何用?別在這兒給本宮丟人現眼的,要跪去自己廂房裡邊跪去!跪在這裡,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是本宮虐待了你嗎?!”說罷,提起裙襬,朝一直在後頭沒有發聲的弄月看了一眼,“回宮!”
柳疏星說的回宮,不過就是從漪瀾殿的東側殿旁邊移到自己的寢宮裡邊。
寢宮裡的奴才都被柳疏星給喝退了,她一個人坐在窗邊,窗戶大大開着,手邊上了一杯茶,大概是沈湛新賞的貢茶,茶香清幽香渺,擺一杯茶,就好似坐在了雲霧繚繞的山巔等日出一般。可柳疏星卻瞧也沒瞧那一杯茶,臉上也沒有什麼閒適安逸的笑容,整個人倚在窗邊,眉頭輕輕皺起,手指無意識地在桌上輕輕敲打。
“怎麼,咱們的貴妃娘娘心疼小宮女了?”
一個聲音在對面暗處的博古架旁響起,隱約可見博古架旁邊的藤椅上坐着一個女子,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正對着自己的柳疏星。
柳疏星沉了沉臉,也不回頭,連眼神都不曾給暗處的那個人一下,聲音淡漠,“八字都還沒一撇的事,你就開始不分尊卑了起來。說起來,你不過是你主子手上的一條狗,給你幾分薄面,不過本宮看在你主子的面上,還真以爲有三分顏色就能開染坊了?你可別忘了,如今你的前途性命,都捏在本宮手上,明天這漪瀾殿少一個人,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暗處那人聽見這話身子一抖,聽了半晌,才又聽到那人換了個態度,好似掛上了真心的笑容,語氣放緩:“娘娘大人不是小人過,奴婢只不過是娘娘這麼久了都沒半點動靜,怕誤了主子的事不是?”
“急什麼?砍柴都還要先磨磨刀呢。現在可不是什麼好時機,你就這樣出去,本宮都瞧不上,莫說陛下了。”
暗處那人又靜了靜。
乾脆換了個話題。
“說起來,娘娘也還是心軟,方纔參光跪在那瓷器碎片上,娘娘便於心不忍了,可惜了娘娘的好心腸,卻只能隱在暗處,外邊的人,可都以爲娘娘是那張揚跋扈的性子,可不知道,這宮裡邊,恐怕娘娘纔是最容易心軟的一個。”
“得了,”柳疏星嘲諷一笑,也不知道是在諷刺對方,還是在嘲諷自己,“參光和你不一樣,她單純得緊,沒本宮護着,早就被這後宮給吃了。你也不用激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本宮都知道,也不會耽誤你家主子的事。”柳疏星眼神幽暗,口中應承着,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暗處那人又是一默,“參光真是令人羨慕。”
柳疏星瞟了那人一眼,也不知是說給那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自己選了這條路,羨慕別人也沒有用。”
說罷,低頭凝了凝神,看了看眼前的那盞茶,露出了一個嬌媚的笑容,“陛下賜了這廬山雲霧給本宮,本宮還未向陛下道謝呢,去打聽打聽,陛下今晚歇在何處,昨兒夜裡,陛下可是歇在了陛下自個兒的寢宮裡邊,不知道咱們的皇后娘娘獨守空閨是否孤枕難眠?”
柳貴妃這話,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也與皇后一樣,與後宮這成羣的美人妃嬪一樣獨守了空閨一般。
“娘娘對陛下倒是真情真意。”暗處那人又輕笑道。
“莫試探我。”柳疏星語氣又淡了下來,“本宮的事,還輪不到你插手。去吧,別忘了本宮的吩咐。”
暗處那人站了起身,深深地朝柳疏星望了一眼,轉身便出了這寢室,剩柳疏星一個人獨自坐在窗邊,發出了一聲長長地嘆息。
另一邊,蘭貴姬正在繡樓裡頭,繡着一扇屏風。仔細看去,竟是雙面繡法。一面是蝶戲牡丹,一面卻是美人梳妝,上面的蝴蝶和美人都栩栩如生,風吹過畫面上的牡丹,也像是能聞得到香味一般。
“姐姐這繡法可真是別緻。”
轉過屏風竟還有一人,湊在拿屏風上頭的美人臉上,仔仔細細地研究着針法。
“線也選得好看,妹妹瞧着,這絲線的顏色怎地與咱們平日裡自己宮裡邊繡花用的線不同呀?”
蘭貴姬淡淡一笑,手上的動作卻是沒停,只擡頭看了眼隔着個屏風的虞汐,“前些日子陛下見我愛女紅,便賜了些線下來。也不過是留着讓我打發打發時間。”
月淑儀虞汐挑了挑眉,伸出手來細細摸過那絲線,“姐姐當真是有閒情逸致,這個時候了,也靜得下心來繡東西。”
“我如何靜不下心來?”蔣月蘭凝了神繡完一隻蝴蝶的翅膀的最後一點磷光,將線繞了雙圈收了針,又拿小金剪子細細絞了線頭,這才站起身來一步跨出屏風,到窗邊站定,依着窗櫺看向虞汐,“倒是妹妹,便是連我繡花的這點時間也不肯等,又是什麼事這麼急迫?”
“不過是看姐姐悶在這屋子裡久久不出門,怕你悶壞了身子罷了,我可是好心。”虞汐轉過臉,微笑着也看向蔣月蘭,她今日穿了身淡綠色的航綢大袖衫,往日那一身仙氣少了幾分,接了些人氣兒,看起來倒是十分地清媚。這份清媚······蔣月蘭心中一動,乍一看,竟與皇后有幾分相似!
蔣月蘭收回了目光,也不點破,不過是有幾分氣質相似罷了,虞汐眼尾較寬,又向後平拉,顏色較之周圍的白皙的肌膚要深一些,紅一些,看上去就跟畫上去似的,櫻桃小口,懸膽鼻挺直,單看長相也倒是有幾分仙人之姿,與皇后娘娘毫不相同。
虞汐望着蔣月蘭,盈盈一雙水目含着幾分關切,蔣月蘭也低頭笑了笑,復又走到虞汐身邊,“讓妹妹憑白擔心,倒是我的不是了。等繡完這屏風,我定會天天都在外頭走走,散散心。”
“說起來,姐姐這麼緊着這屏風,可是要用作什麼使的?”
虞汐倒真是有幾分好奇。今日她來,也不過是想試探試探,孫萱那事兒,究竟是不是蘭貴姬指使的,可看蘭貴姬這情形,比自己還要淡然幾分,據說已經埋首於這屏風好些時日了,哪裡來的時間借刀殺人?可恨那指使孫萱的人,當真是一石二鳥好計謀!不管皇后娘娘的臉面有沒有折,只要一天找不出幕後黑手,這黑鍋自己就多背一天,當真···可恨!究竟是誰?!
蔣月蘭似是沒有瞧見虞汐須臾間變換的神情,只愛惜地瞧着自己親手繡的這屏風,頗有幾分不好意思,“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原因。我聽說,這馬上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了,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壽禮,只有這一手女紅,因着從前母親的原因,倒是下了幾番苦功練就,還能拿得出手,便想着繡一副雙面繡,這外頭再用蘇繡的平氏針法沿着屏風邊緣繡一個包邊,就大功告成了!”
許是講到自己擅長的東西,蘭貴姬的溫柔中又帶了幾分興奮,臉上飛了紅霞,長長的睫毛也好似有了情思。
虞汐眨了眼淡淡一笑,語氣卻很是喜悅,“難怪陛下寵愛姐姐,姐姐這份心思,皇后娘娘定然會十分高興。這下妹妹可就愁了,這段日子我身體老是乏累,太醫說這是什麼春季常有的症狀,茶飯不思,又沒什麼精神,皇后娘娘的生辰禮,我們半點動靜都沒有,本來就是慌張,今日看了姐姐這禮物,我就更緊張了。”
蔣月蘭眉眼舒展,“妹妹心中可有什麼籌劃?倒不如讓我幫着參詳參詳?”
虞汐眼睛一亮,輕輕地拍了一下手,“也好!”
說罷,兩人又聚攏到一處,細細地商量去了。
又過了小半時辰,虞汐才緩緩告辭,蔣月蘭親自將她送到了宮門外邊,溫柔地笑着,目送她遠去,這才慢慢地、閒適地踱步回了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