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三)林暗草驚風

面白高鼻,有一點小鬍子,最明顯的還是那條九節鞭,如今沒叫藏在身上,而是大咧咧別在腰間。

他面色蒼白陰鬱,冷靜指揮着下邊的士兵射箭的射箭,搭雲梯的搭雲梯,掛鉤子扎繩索此起彼伏。他神情一動,擡頭目光如箭朝宋彌爾所在之處射來,明知道自己如今已經改頭換面,可宋彌爾與朱律還是忍不住將身形一低,躲過那噬人的視線,長出一口氣。

“貴人,貴人,您無事吧?”

宋彌爾神情變幻莫測,這人如果是七皇子,據說是不知爲何臨時加入了攻打明玉州的隊伍,莫非他本是打探敵情的,結果叫自己傷了腳筋,這才改變計劃,非要強攻下明玉州?

如此說來,豈不是自己給明玉州帶來這次危機?

“主子······”不用言語,朱律就明白宋彌爾究竟在想什麼,她憂心忡忡,伸手要去安慰。

宋彌爾卻就着地勢回到了遮蔽的凹地,抿脣冷冷一笑。

笑那大月的七皇子,也笑自己。

不論自己是否傷了那大月皇子,他有野心,想要進攻大曆,他總會來的。而若是非要將這原因怪到自己頭上,那便就怪吧,自己將他打跑便是!做什麼爲此感懷?從前在宮中便是如此,都說有因必有果,如今她便不信這命了,兀自做一個覺得人人都有苦衷,人人都不得以的皇后有什麼意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便來吧!

宋彌爾凜然一笑,別人遠遠看去,就放佛她周身又有什麼籠罩着的東西破碎了,又重新長出新的種子來。 Www ☢TTKдN ☢℃O

是了,懸崖之花,若經歷了風霜雨雪,自會綻出別樣的香來。

宋彌爾低聲喚王解頤:“王大人,你說你自請了援軍,什麼時候請的?又什麼時候能到?”

王解頤此刻見宋彌爾,更不敢怠慢,肅容拱手:“貴人,知州大人走後,明玉州亂了一陣子,又過數日,下官才請了援軍,正是駐紮西南方邊陲的虎頭營,此去一日一夜的路程,但貴人您也知道,”王解頤面露難色,“下官手中並無調令,只能寫信求援,只盼着虎頭營的有將軍在,否則還要上報文書,一來二去的,有時間也耽誤了。”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若是明玉州情況危急,難不成虎頭營還不出兵?”宋彌爾神色奇怪。

“這······”王解頤頗有幾分難以啓齒,“貴人您也知道,不是去年纔出了那件事麼,如今軍隊的詔令調遣嚴格了許多,倘若未經覈實隨便出兵,到時候是要免職的。”

宋彌爾瞭然,“那件事”便是指去年樑王調集了軍隊圍了皇城一事。

“再者,”王解頤又多了幾分歉然,“先前不知道這七皇子會來,我們對情勢估計錯誤,只在信中預報了當時情況,不甚嚴重,甚至還算樂觀,恐怕沒有引起那邊的重視。但我也以明玉州知州的名義向上面送了緊急摺子,直接呈給如今的丞相大人,他是天子門生,說不定他直接便呈給陛下了······”

王解頤說完這話才暗叫不好,差點忘記,眼前這皇后娘娘就是從前宋丞相的女兒!

宋彌爾只當沒聽見,“你只消告訴本宮,以你推測,援軍最遲何時能到?!”

王解頤緊張兮兮苦着臉算,“皇、貴人,下官擔保,最遲三日,援軍必定能到!”

“好!那咱們就撐上三日!如今,還需要王大人與潘通判多多協助。”

潘通判見王解頤將請援軍發密令這種軍事機密都告訴眼下這貴人,不由得張大了嘴,本想阻止,可見這貴人與王解頤都神色自然嚴肅,王解頤又十分恭敬,這貴人又自稱本宮,含在嘴裡的話也嚥了下去,如今聽宋彌爾問,便一個勁地點頭,生怕宋彌爾忘記還有個自己等在邊上。

“可有桐油?”

“可有火把?”

“命人去找些落石來!”

“大月人射上來的箭不要給我放在一邊,哪怕是人身上的,能不傷人體全須全尾拔下來的也都統統給我拔下來!”

宋彌爾一條條命令發出去,王解頤與潘通判忙不迭地傳下去,周圍的民兵百姓和散兵也都是些慣於被命令的,他們見一個女子站在兩位大人面前發號施令,質疑程度還沒有潘通判和王解頤方纔的大,很快便接受了。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

上頭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基本不會特意去思考,若是不說,他們也許便惶惶然不知道該怎麼做。

間隙裡潘通判又偷偷摸摸與王解頤耳語:“什麼貴人會自稱‘本宮’?哎你用這種眼神看我幹嘛!我是方纔聽見的!誰偷聽了!你們說話又沒有避開人!別墨跡了快說說!難不成是長公主?誒,長公主來咱們這邊幹什麼?追夫麼?難不成是虎頭營哪位將士······”

潘通判老神在在地捻鬚推測,王解頤恨不得將他的嘴給縫上!“眼下什麼時候!不想得罪貴人你就快些動作吧!”

桐油被推了上來,落石也堆在了一處,王解頤抹了抹汗,“貴人,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宋彌爾淡淡一瞥:“現在?如今我們最需要做的,便是拖延時間。要是攻上來,我們都沒命,若是就這樣耗着,我們兵力虛弱,下頭的遲早攻上來,只有以攻爲守。眼下下頭的大月人還在搭繩梯上來,組織一個小隊將落石滾下,將繩梯上的人砸下去,接着澆下桐油,放火,足能抵擋一下子。”

王解頤的臉一下子白了:“貴、貴人,這樣,有違天和啊!”

戰場之上,人對人的肉搏、死扛、抵抗,他能夠理解,可是擲下落石,被落石砸到的爬繩梯的士兵必然落下,後頭跟着一連串的士兵都會砸到地上,後頭接應的人勢必會上前圍住,吸引來兵力,這時候潑出桐油,投擲火把,這一羣被吸引來的士兵定然會被活活燒死。這樣的做法,在王解頤這樣的文官看來,未免有些太過殘忍。

宋彌爾冷冷一笑,“戰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王大人,你未免也太心軟了。難不成,你還想下頭的人活下去,你身邊的人都一一死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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