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蹊蹺
豹房不比後宮人多口雜,讓陳槐治理的好似鐵桶一般,一個個宮人嘴上都跟夾了鐵鉗子似的,半句話不敢往外面露。
可是即便這樣,宮外還是能夠明確地感受到了這一場不小的震盪,歸結其原因,皇帝就是個明晃晃的帝妃關係晴雨表,心情好壞都在臉上寫着呢。
但凡皇帝氣不順那都是走哪兒哪兒雞飛狗跳,一張臉冷的跟浸了冰碴似的,若非橫眉冷對就是暴跳如雷;可若是沈妃消停的不和皇帝鬧彆扭,皇帝那一天天就是春暖花開,更甚者眉飛色舞,臉上的肌肉都要笑僵了。
其實,這還都不算事,真正標誌着沈妃盛寵,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可不只是椒房獨寵,不過是懷了四個來月的身孕,皇帝就已經急急忙忙地召禮部籌謀立後等諸事宜了。
羣臣已經無力吐槽他們這位感情豐沛,每一次都全身心投入愛情的皇帝了。
基於因爲西樑細作蕭小玉死,君臣關係降入冰點,好不容易彼此都犧牲了劉太后幽禁仁壽宮來平息皇帝的怒火,也算有了交待。直到沈妃重新入宮侍君,皇帝那臉上才總算有點兒笑模樣——雖說也是三天笑兩天哭,折騰個沒完沒了。
他們已經懶得挑剔沈妃作爲二婚進宮做妃嬪,兄長還涉嫌買兇殺害她的前任夫婿,在京師鬧的沸沸揚揚,連帶着皇帝都被免費消費了好幾把。
他們只想皇帝能夠認真考慮一下時間……是不是太短。
以皇帝那些個寵妃平均得寵的壽命算下來,最多都沒有超過一年的,就因爲意外事故,健康原因,各種天災*蒙天召寵。一個個排着隊趕投胎。
如今這纔多久?皇帝也不嫌心太急了嗎?
皇后不比封個把妃子,那可是國之大事,妃子死也就死了,問題這麼頻繁地封后真的好麼?
大晉皇帝登基還不到十年就倆皇后,算上這位就三個了,在遙遠的未來皇帝一時腦抽指不定還會再封幾個……他也不怕史書上留上一筆,被後人笑話……
羣臣們有心無力。也沒勁頭爲了這個和皇帝掐。反正皇帝自己的名聲,他不愛惜就不愛惜了,政務別犯抽就行。至於這些個大不見小不見,但在皇帝那裡比天還大的事,他們也是不想管了。
少有幾位耿直的上摺子,請皇帝暫緩行事。起碼等沈妃生下孩子,養足月子之後再議不遲。
語氣且算委婉。不過是叫皇帝顧忌着沈妃的身子,不宜勞累,方方面面爲帝妃考慮的周全,實則還是怕沈妃也沒那福份。禁不住皇帝的克,就怕她鳳冠還沒戴熱乎嘎巴就死了——
那才叫人生一大慘劇,也是章和帝赤果果的笑話。
可皇帝不領情。當天就批閱了奏摺,揚揚灑灑回了兩千字。寫的比大臣摺子上的字還要多,後面那字間距越來越小,看樣子要不是沒地方再寫估計還能再寫。
皇帝人家日子算計的才叫一個精準,沈妃來年三月份左右生產,加上坐月子,大概四月中旬到五月初舉行封后大典,皇帝要趕到來年祭天直接上表告祭蒼天厚土,祖宗十八代。
現在之所以急忙忙地要他們準備,就是給他們寬裕的時間準備,各種禮節,還有吉服,一切井然有序地進行。
大臣們表示,難道等沈妃坐完月子,完好無缺地站在他們面前,然後再議立後之事,再行開始籌備還晚嗎?
他們只怕現如今大張旗鼓地準備了,也妥當了,萬一在中途……沈妃不禁克,沒熬到立後大典,難道皇帝沒有想過丟人的是他自己嗎?
那就是老天爺啪啪地在打他們皇帝的臉啊。
大臣們抗議無效,只好按皇帝的意思來,好在這也只是皇帝心血來潮的念頭,十月就是皇帝的萬壽,整個前朝後宮都忙活皇帝,他們也可以明目張膽地將立後諸事人爲拖延一陣了。
皇帝住在豹房,劉太后幽居仁壽宮,一潭死水似的後宮全權交由婁昭容和王修儀共同管理。
反倒是後宮第一人沈如意當起了甩手自在王,什麼事也不管,成天吃了睡睡了吃,連皇帝都忍不住吧唧嘴直羨慕她這種豬一般的生活,是何等的逍遙自在。
如果不是顧及皇帝脆弱的小心靈又自行扭曲,沈如意真想一枕頭扔他臉上狠狠砸過去,打的他滿臉桃花開。
當她是有多享受這種生活嗎?!
不過四個多月肚子就鼓起來了,吃飯走路都覺得像捧了個球,挨不得碰不得,她身心焦慮好麼?
不照顧她的情緒也就罷了,還明目張膽地嘲諷,真有下輩子讓他做女人,她做男人看又是怎麼樣,他還笑不笑得出來!
“如果陛下想,把孩子就挪你肚子裡試試,你就知道什麼感覺了!”
蕭衍呵呵,“我看你還是挺享受的。”
“你也可以享受試試。”
“……你精神還正常嗎?這怎麼試?從哪裡塞進來?”
“我不正常!我的精神早就不正常了!”
“你最近……脾氣暴躁,你意識到了哈?”
“……嗯。”
蕭衍也是服了,現在他們正走進長樂宮,裡裡外外的內外命婦跪了一地,他不過就是隨口說一句看她大着肚子的感覺好幸福,他就噼裡啪啦來這麼一通,總有股氣勢,一言不和好像她的手就招呼上來了。
沈如意坐在高臺之上往下一看,頓時跟受了驚的家雀似的,倆眼珠子瞪溜圓。
那下面內外命婦着裝打扮也太過壁壘分明瞭。
外命婦一律按等級穿着,而宮裡的妃嬪們可謂是五彩斑斕,赤橙黃綠青藍紫齊活兒了,腦袋上的金釵步搖保守估計是把全副身家都插上了。
待皇帝叫起,沈如意再一看。那些個妃嬪一個個描眉畫鬢,濃妝豔抹,小眼神是風含情水含俏,欲語還休,媚眼如絲,似乎眼睛都帶着勾子,啪啪就往皇帝向上砸。
“……”
沈如意表示。到底這些妃嬪還是耐不住後宮寂寞。也再不顧忌着小命,不敢和皇帝勾搭,生怕讓他給剋死了?
她遺憾啊。皇帝這層純天然的保護膜,防止妃嬪勾搭的利器,就這麼敗給了時間。
“都坐下,”蕭衍什麼人。立馬就察覺了以往那些恨不得眼神都不敢和他對上,生怕被他看上眼的妃嬪們。如今赤果果在勾搭他,分分鐘生撲上來。
“趕緊開宴吧。”他衝陳槐擺手,不自覺地就打了個寒顫。
“陛下魅力無邊。”沈如意低聲掩口道。
蕭衍瞥了她一眼,忽地一笑。那一口大白牙好懸沒晃瞎了沈如意的眼睛,眼神裡是滿滿的得意。
“你以爲呢。”他挑眉,“難道你愛上我。不是因爲我有魅力?”
“……是。”沈如意啞巴吃黃蓮。
她如果說她愛上他,是因爲他對她好。着實把她一顆心給捂化了,不知道他聽了會不會把她皮給扒下來。
姑且就讓皇帝那麼認爲吧,沈如意愉快地決定。
“我能文能武,相貌也是一表人材,配你難道不是綽綽有餘?”不要以爲他看不出她那欲言又止的小眼神,蕭衍知道,通常這個眼神之後說出來的話都是不怎麼中聽,讓人膈應的。
沈如意笑眯眯地道:“咱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剛剛好。”
嘔!
陳槐萬幸自己早上吃的少,現在消化的差不多,否則當場失儀吐出來,腦袋就要搬家。
他怒摔,難道這倆作貨說話不能有時有晌,在有人近身服侍的時候摟着嘮?給他們條活路吧,讓皇帝蹉磨就夠嗆,可別生生想要生生膈應死他們啊——這算怎麼個死法?
死後見了閻王爺都不好報備。
一衆妃嬪倒是沒讓帝妃給膈應死,也是氣漲到嗓子眼兒了。
都是伺候皇帝的,她們以前不開事兒躲着皇帝,生生將好機會拱手送人,那麼好的一顆大金白菜就讓這二婚的豬給拱了。
好不容易她們想開了,二婚豬也懷孕了,她們只想着趁這機會皇帝沒人服侍的空檔,哪怕和皇帝睡上一宿半夜的,也算沒來後宮這一遭,等老死了也有個念想,當然萬一皇帝食髓知味看上了她們,榮華富貴寵着,那更是再好也沒有了——
可是,這倆貨是八字欠說,五行缺聊嗎?
在豹房裡成天膩膩歪歪,她們連點肉腥兒都聞不到,都悲催成什麼樣了?
可下趁着皇帝萬壽,她們得以一睹天顏,就讓她們施展施展咋了?老天爺偏心眼啊!
沈如意不是沒瞧見一衆妃嬪的不滿,她只是懶得搭理她們,皇帝連看都不看她們一眼,她們卻好像是她的錯一樣,她也是醉了好嗎?
她悶頭只管吃,沒多久就飽了,擡頭一看皇帝,卻見他身邊的陳槐嘀嘀咕咕不知在報備什麼,皇帝那臉一沉幾乎砸到腳面上,一片鐵青。
沈如意頓時心裡咯噔一聲,“阿衍?”
“太后身體不適,在仁壽宮大鬧,宮人不知如何處理,就報到了我這裡。”蕭衍壓低聲音,和她說了是怕她多想。他嘆了口氣起身,“我去看看,你吃好了,便叫御轎自行回豹房吧,也不知道太后要鬧到什麼時候,就不讓你在這裡等我了。”
“晚上和羣臣還有飲宴,你先歇息。”
說完幾步就下了高臺,陳槐跟在後面出了長樂宮。
劉太后也算得百折不撓了,總要在大喜的日子鬧出點兒動靜秀秀存在感,就是膈應膈應皇帝也是好的,沈如意知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就如皇帝所說,指不定作到什麼時辰。
近來封她爲後的消息一經傳出,大臣們只有少數的反對聲,實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她一直以爲就她這悲催的體質,從來好事多磨,壞事成雙。
只不過更在她意料之外的,大臣們很少反對,估計是讓皇帝一次次出格的行爲給訓練出來習慣了,劉太后反而鬧了起來,據仁壽宮的宮人回的,太后十分反對立她爲後。
只這一招就看出來劉太后白瞎了在先帝身邊十幾二十年,半點兒政治眼光也沒薰出來。
大晉的規矩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現今太子繼位之爭董氏就封了皇后,可謂又是嫡又是長,理所當然的繼位資格。
之後無論皇帝心血來潮封多少個皇后,太子的地位是無人可以動搖的,只要太子不犯下嚴重的罪行,包括皇帝都不可以輕言罷黜。這也是爲何百官並未見如之前強大的反對聲浪,太子的地位固若金湯——至少在目前看來。
劉太后偏要在皇帝萬壽來鬧這一出,有沒有實際的作用姑且不說,就已經夠噁心人的了。
沈如意本就罷了,經劉太后一事更是胃口全無,對着下面花枝招展的妃嬪更是由衷的反胃,她一招手叫來琳琅便要回豹房。
正待這時,有個矮胖的小太監忽匆匆上前低聲回稟:“太子從豹房給皇帝請安回東宮後,腹瀉不止,東宮不敢怠慢,特來回報。”
沈如意不禁皺眉,一個賽一個的出事,巧到一處了。
“皇上去了仁壽宮,太后身子不爽利,你現在派人去稟告皇上吧。”緊接着她問:“可請了御醫嗎?”
“回娘娘,來報的小太監說……有要事當面稟告娘娘。”矮胖太監猶猶豫豫地道。
他說的忐忑,一個東宮太監和一個新近就要走馬上任的繼皇后,這捏在一處隨隨便便就能編出一萬八千多種陰謀論。奈何他也是最近手裡太緊,那眉清目秀娘娘腔小太監出手又太闊綽,他這錢要是不接就會後悔終生。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反正他錢拿了話說了,皇后不見就不是他的關係了。
“見我?”沈如意垂眸,越發感覺蹊蹺。
她不敢說太子會不會因爲她是繼任皇后,佔了他死鬼孃的位置而心裡膈應,想要給他下套,問題是東宮太監見她又有什麼別開聲面的話題?
沈如意一邊想一邊緩緩起身,伸手扶住琳琅遞過來的手:
“帶人到暖閣,我倒要瞧瞧他不急着去見皇上,反而見我是要說出什麼花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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