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葉嫦雪的話,三個太監再無話可說,只得跪在地上不斷磕頭,請求原諒。葉嫦雪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小男孩,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溫言說道:“孩子,這三個奴才冒犯了你,今日,就交給你自己來處置了。”
聞言,小男孩猛然擡起頭看向葉嫦雪,眼神閃亮:“真的可以嗎?”
葉嫦雪微笑着衝着他點了點頭:“自然是真的。”
小男孩看着葉嫦雪,道:“他們三個人一直在暗地裡欺辱我,不但辱罵我,辱罵我去世的母親,還經常動手打我,專門撿着旁人不容易看到的地方掐我擰我……”他捋起破舊的衣裳袖子,露出自己的手臂來。只見那細瘦的手臂上,滿是青紫痕跡,新傷舊傷都有。這般說着,他的眼神陡然變得狠戾起來:“我想要他們的命,皇后娘娘,可以嗎?”
葉嫦雪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笑着點了點頭:“可以。——那就杖斃吧。”
聞言,那跪在地上的三個太監大驚失色,不斷的磕頭哀求着。其中有一個,甚至嚇得失禁了。然而,他們還是被拖了下去。哀嚎和痛哭聲,久久不曾散去。
“多謝皇后娘娘。”小男孩跪倒下去,十分誠心的給葉嫦雪磕了一個頭。
葉嫦雪道:“起來吧。”
小男孩站起身來,用充滿感激和仰慕的眼神看着葉嫦雪。葉嫦雪微笑着,很是溫和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小男孩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回稟皇后娘娘,我九歲了,沒有名字……”他的聲音低落下去,抿緊了薄薄的嘴脣。
葉嫦雪看着他思忖了一下,忽然開口道:“你可願意,做本宮的兒子?”
她這話一出口,所有的人都驚呆了。皇后娘娘已經復寵,要有自己的孩子並不是一件難事,爲什麼要收養這個卑賤宮女生的兒子?
碧草急了,伸手扯了一下葉嫦雪的衣袖:“娘娘,三思啊……”
葉嫦雪看了她一眼,笑道:“不用擔心,本宮心裡有數。”說罷她看向呆住了的小孩,再次問道:“你可願意嗎?”
小孩虛虛握着的拳頭緊了緊,聲音微微的顫抖着:“娘娘,爲什麼?”
葉嫦雪淡淡一笑:“本宮喜歡你的性子,有仇必報,不拖泥帶水。身在淤泥之中,卻仍保有一絲純善。”說着她看了一眼瑟縮在小孩懷裡的小貓,又道:“你放心,你若是成了本宮的孩子,本宮自然會以真心待你。自然,也望你待本宮以真心。你的生母,也可以享有祭祀。她永遠是你的生母,本宮則是你的養母。本宮如此說,你可願意了嗎?”
話說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麼不願意的?小孩再次跪倒下去,鄭重給葉嫦雪磕了三個頭:“兒子拜見母親——”
葉嫦雪彎下腰去,親手將他扶了起來,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以後,你就是樑珪了。”他們這一輩的皇子,取名字都是從王字旁的。
樑珪聞言,眼裡一直強忍着的淚水終於涌了出來,他緊緊拉着葉嫦雪的手,泣道:“兒子終於有自己的名字了……”
像是陰溝裡的老鼠一樣,無名無排行的在皇宮角落裡苟且活了九年。今日,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陽光底下,說一聲,我是大雍朝的皇子。
他擡眼看着葉嫦雪,像是看着晨光中的神祇一般,一字一句的說道:“母親,兒子今生,必不相負……”
葉嫦雪笑着再次摸了摸他的頭:“好孩子。”
晚上,樑文英到來之後,葉嫦雪提起了收養樑珪的事。樑文英想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想起自己還有一個活了九年連個名字都沒有的兒子,只笑道:“皇后賢惠,既然喜歡那孩子,就養着吧。”
葉嫦雪微笑着彎了彎腰:“多謝陛下成全。”
燭光裡,美人如花,僅僅是微微一笑,就晃花了樑文英的眼睛。他目露癡迷之色看着葉嫦雪,擡起手輕輕撫摸她潤玉一般的臉頰,道:“梓童,朕怎麼覺得,你越來越美貌了?比起剛剛從冷宮裡出來的時候,又美麗了許多……”
葉嫦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語氣裡帶着淡淡的幽怨:“冷宮裡吃不好穿不好,容色也就毀損了。出來之後,有各種補品將養身子,自然氣色就好了許多……”
聞言,樑文英心生歉疚之意:“這幾年,委屈你了。”
兩人在燈下細細絮語着,樑文英是滿眼的愛意眷戀,一舉一動,無不表明此刻的他是深深癡迷着皇后的。粗粗看去,葉嫦雪也是滿臉柔情,可是她的眼底深處是冰冷的湖泊,瞳仁是冷硬的石子,一點兒動容也沒有。
她心裡清楚,使得樑文英回心轉意的,無非是她此刻的美色而已。若是沒有了這幅皮囊,那麼他對她,還是會像從前一樣冷漠。
這不是愛,只是一時的迷戀而已。
愛,愛,真正的,永遠不會改變的愛……她的眼神一陣恍惚,腦海裡浮現出一張深深鐫刻在心中絕對不會忘記的面容來。那是方清的臉。
他看着她的眼神,永遠是隱忍的,不會有樑文英這般露骨的癡迷眷戀。但是她卻可以看透他平靜的表象,看到他眼底深處。那是寬廣深邃好像沒有邊際一樣的大海,裡面裝的全部都是對她的愛……
忍耐,守護,永無止境……那就是他的愛。
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夜色深濃了,外面颳起了大風。風聲聽起來像是一條蒼龍在屋頂盤旋不去,不停的嘶吼着。
宮燈靜靜的散發出橙黃色的光暈,紗罩上面的美人對着空空的房間倩笑着,看起來,分外寂寥。骨瓷荷花香爐的花瓣縫隙裡,淡淡的煙霧寂寂飄散,是安息香的淡雅靜謐氣味。
佔據了半個房間的江南風格拔步牀,幾層煙青色的紗帳靜靜垂着。可以看到美人坐在牀邊,半靠着大大的薑黃色迎枕。她穿着荔枝白色的寢衣,露出來的肌膚,卻比剝了殼的荔枝還要白皙柔滑。烏黑的長髮垂在腦後,在燭光裡微微的發着亮光。纖瘦的弧線優美的手腕上,戴着羊脂玉雕刻芙蓉花的的鐲子。
牀的另一邊,樑文英抱着厚實而絲滑的緞被,一臉迷醉的動作着。好像完全察覺不到,他的懷裡,抱着的並不是他的皇后。
這是她可以一直用下去的福利,據說每個做任務的人都有,可以自由選擇用還是不用。在必須要跟任務世界裡的人有關係的時候,可以在腦子裡溝通石婆婆,請她幫助使得對方陷入幻覺之中,以爲在跟任務者發生,咳咳,某種不可言說的事。
石婆婆就是領着葉嫦雪去見癡怨石的那個老婆婆,身份神秘,好像很有本事。但是她對葉嫦雪的幫助也就僅限於此了,其他的,葉嫦雪還是得全部靠自己。
許久之後,身後的動靜終於消失了。葉嫦雪轉過身去,目光淡淡的看向平靜下來的男人。他滿足的閉着眼睛,發出了輕微的鼾聲。這樣安靜的躺着,使得他看起來比起平時要溫雅了許多。他鼻樑高挺,嘴脣削薄,五官輪廓很是清晰優美,是個英俊的男人。地位尊貴又生得好看,還對她看似情深,照道理講,她應該有所動容吧?可是,她看着他的神情裡,一絲感情都沒有,宛如看着陌生人一般。
她不會忘記自己的初衷,不會忘記這是個任務世界。即便不是任務世界,除了方清,她再也無法愛上任何人了。
葉嫦雪放下牀帳,在距離樑文英很遠的地方躺了下去,蓋上了被子。閉上眼陷入到朦朧之中,她希望,夢裡能有他的身影……
翌日晨起梳妝時,碧草一邊拿着玉梳替葉嫦雪梳理着順滑墨黑的頭髮,一邊說道:“娘娘發現沒有,這幾日,陛下的心情很不好呢!”
葉嫦雪看着鏡子裡面自己完美無瑕的臉,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碧草道:“聽說,是方大將軍回朝了。”
葉嫦雪漫不經心撫摸着自己髮絲的手驟然顫抖了一下:“方大將軍?”她在皇后的記憶裡搜尋起來,卻發現,她的記憶裡壓根找不出這個方大將軍來。
碧草說道:“娘娘不記得了嗎?就是方清方大將軍啊!咱們大雍朝近半數的兵力都掌控在他手裡,堪稱武將第一人呢!”說着,她神神秘秘的壓低了喉嚨,在葉嫦雪耳邊低語道:“據說,陛下很是忌憚他呢……”
“他手裡握着這麼多的兵力,陛下忌憚他,也是正常的。”壓下自己躁動起來的心,提醒自己這只是一個同名的人罷了。葉嫦雪道:“爲何陛下不想法子收回兵權?”
“哪裡有那麼容易?方家世代掌軍,積威深重。陛下何嘗不想將兵權拿回來?但是,亦只能徐徐圖之了……”碧草一嘮叨起來就停不下來了,“奴婢聽說,方大將軍年近三旬,卻無妻無妾,身邊近身伺候的人,全是小廝。娘娘,你說,他是不是有什麼怪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