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冷宮皇后

對着帝王用真心,這唐莊語怕不是個傻子吧?

這是葉嫦雪看完了唐莊語的整個人生後,心裡首先冒出來的想法。

其實關於杜柔流產這件事,葉嫦雪在原主記憶裡搜索了一下之後,發現唐莊語壓根沒有做過這件事,她是冤枉的。

原主或許不算是個好人,對着杜柔也用過手段。但是害人肚子裡的胎兒這種事,她卻是不會去做的。

就是唐莊語對杜柔用各種手段的時候,嚴格看來,其實,她也幾乎從沒佔過上風。

說到底,還是心軟了。在乎皇帝對她的看法,在乎他的愛意。所以,處處落在下風。

但是,如果那個對皇帝心存愛意的唐莊語徹底消失了呢?葉嫦雪微微一笑,站起身來,看向中庭裡的花草。臉上,是輕描淡寫的不在意。

因爲心中有愛,纔有了弱點。若是愛意全消,自然,弱點也就不存在了。

小宮女碧草收拾了碗筷,倒了一杯熱水送到葉嫦雪身邊,看到她的模樣,不覺再次熱淚盈眶。葉嫦雪好笑的看向她,道:“你又哭什麼?”

碧草掏出一方洗得發白的蓮青色素面帕子擦了擦眼淚,哽噎着說道:“自從那杜貴妃進了宮之後,娘娘幾乎再也沒有這樣笑過了,盡是愁眉不展的樣子。如今看到娘娘又能這樣笑了,奴婢好生歡喜……”

葉嫦雪走到碧草身前,拿過她手上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道:“以後,我會常常這樣笑的。你要是喜歡看,儘管看就是了……”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偶爾有一兩聲淒厲的貓叫聲隱約從遠處傳來,極像是嬰兒的啼哭聲。聽起來,令人不由得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在碧草睡着後輕微的鼻息聲中,葉嫦雪舉着燭臺,走到了梳妝檯前,朝着菱花鏡裡面看了過去。

昏黃的銅鏡裡,照出了一張慘白的面容來。形銷骨立,全無血色,枯黃得像是稻草一般的長髮披散在腦後,看起來簡直像個女鬼。明明不過才二十多歲,看起來,卻像是四旬開外的人一般。

這廢后本來有七分的顏色,如今,在冷宮裡折騰得只剩下三分了,拿什麼跟那天仙下凡一般的貴妃比?

葉嫦雪伸手撫上自己現在沒有二兩肉的臉頰,思忖起來。

如今最重要的事,顯然,就是將身子養好,將容貌養回來。否則,頂着這副模樣就算是見到了皇帝,也只會更令他感到厭惡而已。

人啊,沒有不好色的,尤其是男人。若是有了十分的美貌,做起事來,必定是事半功倍。

就是不知道自己在黑色布袋裡抓到的那個叫做什麼美貌加成的東西,效果究竟如何了……

要養好身子,在這冷宮之中,顯然,是離不開銀錢的。可是,她們現在所有的一點首飾銀兩,根本就不夠。原本帶進來的東西就不多,在這五年裡,陸陸續續的,已經花費得差不多了。

所以,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想辦法弄到銀子。

如何弄到足夠養好身子的銀兩呢……葉嫦雪慢慢擡起自己一雙纖細修長的手來,細細的打量了一番,露出淡淡的笑意來。

翌日清晨,碧草照例早早起身,服侍葉嫦雪梳洗,然後端了簡單的早飯來。用過飯食之後,葉嫦雪開口問道:“碧草,咱們在這冷宮裡,可有相熟的太監?”

碧草愣了愣,而後道:“娘娘一向不關心這些事的?今兒個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葉嫦雪道:“往日是我糊塗,如今醒過神來,自然,得爲咱們的以後打算一番。”

碧草聞言笑了,說道:“相熟的太監自是有的,名叫小鄔子。往常花銀兩買菜蔬買布料針線什麼的,奴婢都是找的他,還算有幾分交情。”

葉嫦雪又問道:“此人品性如何?”

碧草道:“有幾分小貪,但是心地不壞。”

“那便好。”葉嫦雪點點頭,取出一方帕子來,說道:“你去拜託他,出宮將這帕子賣了吧。”

碧草一邊接過帕子,一邊說道:“娘娘不知,就這樣一方帕子,是賣不了多少銀錢的——呀,這花兒繡的,可真好!”

天青色的綢緞上面,在左下角細細的繡着幾叢蘭花。層次分明,栩栩如生,被風兒一吹,綢緞飄動下花朵像是在迎風招展一般,實在算是難得的佳作了。

碧草將帕子拿在手中細細的欣賞了一番,道:“娘娘以前從沒有親自動手繡過什麼,奴婢竟不知道,娘娘居然有這麼一手好繡藝。這方帕子,賣個一二兩銀子,是沒什麼問題的。咱們以後,可不用愁了!”

聽了碧草的話,葉嫦雪抿嘴笑了笑,道:“你將帕子翻過來看看。”

碧草聞言,將那帕子翻了一面。頓時,吃驚的瞪大了一雙杏仁眼。卻見帕子的反面,亦有幾叢蘭草舒展着,與正面的圖案一模一樣。鮮活靈動,令人見之忘俗。

“娘、娘、娘娘,這、這是……”碧草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莫非,這,這便是那失傳已久的雙面、雙面繡麼?”

葉嫦雪笑着點了點頭:“正是。”

碧草將那帕子翻來覆去的對比,越看越是驚豔:“這兩面的圖案竟真的是一模一樣,根本看不到針腳!娘娘,你竟有這般手藝,奴婢從前竟一點兒也不知道!”

葉嫦雪施施然坐了下來,端起一盞水潤了潤喉,道:“進冷宮以前,是不需要我將手藝展露出來。進冷宮之後,是我糊塗了整整五年,不懂的爲將來考慮。如今我清醒過來了,自然,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了。”

碧草喜笑顏開,道:“娘娘能如此想,奴婢就安心了……”

過了兩日之後,葉嫦雪正坐在窗下繡着一面炕屏,便見碧草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懷裡鼓鼓囊囊的,似乎揣着什麼東西。

葉嫦雪放下炕屏,笑問道:“做出這副樣子來作甚?”

碧草難掩滿臉的激動,疾步走到葉嫦雪面前,說道:“娘娘,奴婢託小鄔子將那雙面繡的帕子賣掉了。娘娘你猜,咱們得了多少銀子?”

葉嫦雪一副八風不動的淡定模樣,問道:“多少?”

碧草從懷裡取出一包銀子,一邊展開來給葉嫦雪看,一邊激動的說道:“整整二百兩啊!這還是小鄔子拿了一部分抽頭去了,要不然,足足有三百兩呢!”

葉嫦雪聽了這話,臉上仍是原來的神情,道:“瞧你這眼皮子淺的模樣,從前見的銀子還少了?”

碧草一邊滿臉財迷樣的撫摸着白花花的銀錠,一邊說道:“那不一樣啊,自從進了冷宮以後,奴婢還就真的沒見過這樣多的銀兩了……”

葉嫦雪看着碧草對銀子愛不釋手的樣子,失笑道:“好啦,別摸了。你將這銀子照舊給小鄔子,託他給咱們買些補身的東西帶進來。”

碧草收起銀子,問道:“娘娘想要些什麼?”

“蜂蜜,當歸,阿膠,龍眼和大棗……”葉嫦雪一邊思考着,一邊說道:“還有珍珠粉,靈芝,首烏,人蔘這些,但是估計這些銀子還不夠,就等下一次,再買貴重的吧……”

碧草逐一將名稱記下,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娘娘,這些,都是美容養顏補身子的東西……娘娘這是打算?”

葉嫦雪笑着覷了她一眼,道:“只管去就是了,將來,本宮自有打算。難道,你還打算在這冷宮裡呆一輩子不成?”

碧草聞言,又流淚了,紅着眼睛說道:“娘娘真的醒悟過來了……奴婢,奴婢真是死而無憾了……”

葉嫦雪取了雪青色的舊湖綢手帕,輕柔的替碧草擦去淚水,柔聲道:“咱們都得好好活着,活着纔有希望。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碧草破涕爲笑,看着與從前判若兩人的娘娘,狠狠的點了點頭。

此後,葉嫦雪又繡了不少雙面繡,都託那小鄔子公公拿出宮去買掉,換來珍貴的補品。補養這副破敗的身體,滋養損毀的容顏。一日一日,葉嫦雪的外貌肉眼可見的變化着。漸漸的,再也不見了那副活鬼似的樣子。從前的麗色再次回返,並且,還更加美豔了。如同枯敗的花朵得到滋養,幹黃的枝葉再次變得碧綠,枯萎的花瓣舒展開來,重新變得嬌豔奪目。

時間從指縫中悄然流逝,一轉眼,半年時間就過去了。冬去春來,積雪融化。御花園裡的花朵靜悄悄的開放,冷宮裡的花兒,終於也全然綻放了。

明媚的陽光從半敞開的窗戶中照進來,金燦燦的,滿溢着春日的氣息。一枝紫藤在窗外搖搖晃晃着,一嘟嚕一嘟嚕的小花朵開得絢爛至極,隨風送進來馥郁的香氣。

一位麗人身穿着白色的寢衣,披散着長髮,端坐在妝臺前,靜靜的看着銅鏡裡面的自己。宮女手拿着木梳,小心翼翼的梳理着她那一頭黑緞子一般的長髮。梳齒過處毫無阻礙,明明沒有擦什麼頭油,髮絲卻是油光鋥亮,充滿了健康的氣息。哪裡還有半年之前,那枯黃乾癟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