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聞也是偶然才發現鹿好每日都會擦拭琴盒。
鹿好離家,帶了不少日常的衣物用品,姜聞家客臥衣櫃又只有窄窄的一條,她的琴盒自然就沒處放了,只能擺在牀頭櫃上。
鹿好喜歡自然風,傍晚天沒那麼熱了就總開窗通風,串堂風最涼快,臥室門不會關,姜聞去做獨處任務時撞見過兩次她擦琴盒,後來留意觀察了一下,發現她每日都擦,隔幾日還會試音調個弦。
每到這時候,姜聞都會想起她說的就算原本這個世界的鹿好回來了也不會再喜歡小提琴了。
大約是有難言之隱吧?
究竟是爲什麼呢?
定的任務鬧鐘響起,姜聞放開了鹿好的手,看着她輕快地起身,揹着手往商場外走。
姜聞看不到她的表情。
新一週的告白小作文姜聞沒什麼可寫的,乾脆結合“時事”,圍繞着衆所周知的吵架開展,寫成了認錯書,態度端正言辭懇切,不知情的馮楓看完動容得很,還信以爲真地跑來勸鹿好。
馮楓:【都是第一次談戀愛,沒經驗很正常,因爲這個吵架不值得。】
鹿好:【嗯嗯,不吵了已經,學姐放心吧哈哈。】
馮楓:【不過,接吻是怎麼才能咬到嘴脣裡面的啊?】
鹿好:?
鹿好連忙瀏覽了一下姜聞的大作,發現他陳恕吵架原因時是這樣說的——
【因爲我的不小心導致你嘴脣磕破了,我真的很心疼。】
鹿好迷惑地反駁馮楓:【就是普通的磕到了,沒接吻!】
馮楓:【這麼緊張?你們不會還沒親過吧?】
鹿好故作嬌羞:【……學姐別問啦。】
對話框那頭的馮楓默了片刻,給她發來一張截圖。
馮楓:【我去訓斥姜聞了!】
鹿好一頭問號地點開截圖,發現是馮楓把她和自己的記錄轉給了姜聞,下面一句“男生就應該主動點啊!”格外醒目。
鹿好看着姜聞回覆的一個意味深長充滿無奈的省略號,笑了起來。
還有幾天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鹿好算了算,不出意外週三白天提前完成情話任務他們就可以重新穿越,也不知道這次是能回原來的世界還是迎來嶄新的設定。
她見不到父母,只好分別發了短信,表明了自己的想念。
她不是不能用更狠更直接的手段約父母,但自打上次見識到了母親真實的狀態,她忽然就沒什麼心思去弄了。
起初她有動力嘗試挽回父母感情,是因爲在原本的世界她成功了,或者說,與同樣不願放棄的母親爭取到了父親的回頭,而這一世,最關鍵的助力不見了。
她是個實實在在的高中生,沒有人脈,能賭的無非是父母間的感情究竟有多深,而她敗了,還輸掉了心裡殘存的、對於父母會給她一個解釋和安排的希望。
這個世界的鹿好運氣差,除了許珍宜,連家人也不要她。
鹿好長舒一口氣,抽出一張紙,對摺,在最上面一行頂格寫:給鹿好。
她猶豫了一下,重新拿出一張紙再一次寫到:給親愛的鹿好。
傍晚鹿好照常找姜聞來給自己講題,沒有任務限制,姜聞講完就要走,被鹿好眼疾手快地叫住:“等等!物理卷子上還有一道。”
姜聞翻開卷子,裡面夾着的一頁紙映入眼簾,他不經意間一掃,就看見乾淨娟秀的“給鹿好”幾個字。
他一邊遞給鹿好一邊找演草紙:“你還給自己寫信?”
鹿好瞧了眼:“給原來這個世界的鹿好的……別翻了,這張紙沒用了,當演草紙沒事。”
姜聞遲遲沒下筆,沉吟道:“你覺得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嗎?”
“嗯?”鹿好正在整理他剛剛解出來的上一題的過程,腦子裡在想別的東西,沒空分析,直接反問,“你覺得呢?”
姜聞盯着那幾個字發了會兒呆,靜默沒答。
鹿好匆匆寫完最後一個推導,拿起手邊的果汁喝了一口,視線轉移到姜聞的側臉上:“怎麼突然問這個?”
姜聞摩挲紙張的邊緣,指尖落在鹿好字跡旁邊:“看見這個想到的。”
鹿好支着下巴隨口胡謅:“哦,我也就寫着玩玩。”
姜聞明顯沒信,挑了下眉看她,一副“用膝蓋猜也知道不是”的樣子。
鹿好覺得有意思,脣角藏不住地露出笑容來,語氣裡染上嗔怪的意味:“你煩不煩。”
她纖彎的長睫曲捲上翹,說這話的時候像極了被戳破心事的小女孩,姣麗的面容上添了幾分羞意。
按鹿好這麼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寫信這種事似乎是有些文藝的過分了。
她一把將姜聞手中的紙搶來用,把自己手中的演草紙塞過去:“別看了,快點算。”
姜聞斂了眼簾,筆下劃出題目的重點信息,一心二用道:“寫信是對當下心緒的抒發和沉澱,沒什麼可不好意思的。”
“我就是想囑咐一下這裡的鹿好這些天的變故。”鹿好扁着嘴,“我纔不喜歡寫信呢,矯情還肉麻。”
姜聞不太認同:“寫信就和發信息是一樣的,最初只是爲了彼此溝通,哪裡矯情又肉麻了?”
鹿好哼哼唧唧地回憶:“以前上學不總搞給家長寫信什麼的嗎,翻來覆去也沒什麼新鮮的……”
她歪理多,姜聞賴得跟她長篇大論地講那是□□的錯而不是寫信本身的錯,索性不說話了。
週日吳墨和姜華都要出差,家政阿姨負責姜聞和鹿好的一日三餐,等送走阿姨,鹿好放下餐具,直接用手拿起麪包片叼進嘴裡,含糊不清地問姜聞:“你家最近有什麼事嗎?”
姜聞擡起頭看她,不知鹿好的疑問從何而來。
鹿好咬下一口麪包:“昨晚上我下樓倒水,聽見阿姨在打電話,好像是公司財務的問題。”
說完她又擺手補充:“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啊,阿姨挺着急的,說話聲比較大。”
“我知道。”姜聞吃掉最後一塊煎蛋,波瀾不驚地說。
“你知道?”鹿好來了精神,“什麼情況啊,我感覺挺嚴重的?”
“還好,能應付。”
姜聞也是有經驗的律師了,他這樣說應該就是有譜,鹿好“哦”了聲,放下心來。
姜聞瞧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問:“這麼關心我們家?”
兩家畢竟相交多年,事業上彼此幫襯,姜華和吳墨也是真心待她好,怎麼說都是要關心一下的,但是鹿好不願意坦白承認,奉承諂媚道:“哎呀,我這不是怕無人收養流落街頭麼。”
姜聞不煩天不煩地最煩鹿好當戲精,何況他也不喜歡鹿好隨隨便便打趣自己的現狀,彷彿她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似的。
“放心吧,就算我家破產了也不會餓着你。”
他的語調有些不近人情,像在毫無感情地處理工作,鹿好並不在意,安安靜靜吃完早飯,忽然靈光一閃,問:“姜聞,你到底爲什麼當律師啊?”
她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雙手撐在桌沿上:“你爸媽之前是不是有次合資被騙了來着?資金鍊斷裂還險些破產揹債,是吧是吧?”
姜聞淡漠地喝完最後一口牛奶:“記憶力不錯。”
鹿好以爲自己猜對了,瞭然道:“我就說嘛,你當律師肯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都說一個人往往會被經歷過的變故影響,果然是……”
“別瞎猜了。”
被打斷的鹿好:“啊?”
姜聞把她面前的空盤摞在自己的餐盤上,往廚房走:“我做律師不是因爲這個。”
鹿好匆匆拿起杯子跟上去:“那是因爲什麼啊!”
他們兩個因爲愛吵好爭很少配合着做事,但一起刷個碗倒不至於翻了天,和諧地打掃好餐桌和廚房,鹿好仍然在不休地問姜聞:“反正你都承認了是有原因的,你就說說唄!”
姜聞用她不承認寫信的理由搪塞:“我也是就當着玩玩。”
姜聞沒被她磨煩,鹿好先認輸了,她懶懶地坐在沙發上,半個身子靠着扶手:“你這人真沒勁,實話也不說,有趣的理由也不會編,這麼無聊看以後誰嫁給你。”
姜聞不懂她的點:“我爲什麼要編?”
“死直男。”鹿好恨鐵不成鋼,“你要是編個什麼‘爲了正義’之類的,當然更顯得你情節高雅追求卓越啊!”
“哦。”姜聞醞釀了一下,認真地注視着鹿好,“我是爲了正義。”
“……學以致用,不愧是你。”
鹿好把臉撇開,沒注意到姜聞脣邊一閃而逝的弧度。
週日是個大晴天,鹿好熱得不行,去商場做任務的路上纏着姜聞給她撐傘遮陽,自己捧着杯冰奶茶喝得格外開心。
任務順順利利地做完了,回了家的鹿好卻迎來的史上最艱難的挑戰——她親戚來了。
原以爲還差三天就能穿越了她能躲過這一劫,所以喝冰奶茶的時候完全沒顧及這麼多,這下可要了她的老命。
一整個下午鹿好都癱在牀上,等到晚飯姜聞來敲門她才發現自己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她虛弱無力地應完扶着腰去開門,姜聞一見她發白的嘴脣就愣了。
“你不舒服?”
“啊。”鹿好疼得一身汗,說話差不多隻剩氣音了。
姜聞擡手試了下她額頭的溫度:“有點熱。”
“睡覺睡得,不是發燒。”鹿好歪頭倚住門框,伸手按住姜聞的手腕,溫熱的掌心瞬間得到了涼意紓解,“幫個忙,我需要止疼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