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力和玉芬嬸商定後,他們計劃由吳力暗中監視他家裡的一切,看看從中能不能有所發現。玉芬嬸和聆落暫不相認,她負責從樑威身上找出證據,證明他纔是真正的吳力。
和阿民告別的時候,他眼裡有些許不捨,嘴裡卻說∶“力哥,你一定要奪回自己的家,我把店關了幫你吧。”
吳力很是感動地說∶“不必了阿民,我自己能行。”阿民救了吳力的命,他虧欠他的實在太多,又怎能再讓他放棄安定的生活,捲入這迷茫不可預測的紛爭之中。
阿民說∶“力哥,那你有用得着阿民的地方儘管說話,阿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吳力拍拍他的肩膀,默默地點點頭,眼裡噙着感動的淚光轉身離去。
對面的別墅自從那個局長自殺後一直空着。到處結滿了蜘蛛網,豪華的家俬上佈滿了厚厚的的灰塵,稍一走動就塵土飛揚,嗆得人直咳嗽。吳力是從後門破窗而入的,儘管陽光透着玻璃刺進屋內,卻絲毫無法抵制充斥整個空間的陰冷感。白天的別墅區比夜晚更安靜,特別是在上班時間以後,少有幾戶人家的傭人也都出去買菜,偌大的一片別墅區幾乎空無一人。
也許是太久沒有人居住的關係,屋內瀰漫着地獄一樣冰冷的氣息。當年的主人據說是因爲貪污遭受恐嚇,嚇得上吊自殺。從依稀可辨的房內裝潢裝飾顯現出主人當年的權力與財富的顯赫。
二樓有三間房,每一幢別墅的佈局都是一致的,最靠近樓梯的那間是嬰兒房,裡面堆放着雜物,應該一直都是被當作雜物間來使用。最裡邊的是他的兒子的房間,被塵灰濛住的相框還殘留那少年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主臥的陳設如舊,連被褥都不曾更換掉,玫瑰花圖案鮮豔的紅已蒙上一層霧濛濛的灰。牀頭牆壁上的婚紗照,男女主人相擁着幸福的微笑,絲毫沒有覺察厄運正悄然來臨。聽說,局長死後,他夫人帶着孩子攜鉅款潛逃到國外,走的時候應該很匆忙,什麼都沒有帶,連衣櫥內的衣服也不曾帶走一件。
透過主臥的窗戶可以望到對面別墅的庭院,架上高倍望遠鏡甚至能直視對面主臥室內的情形。庭院,一樓客廳,二樓的每個房間,盡收眼底一覽無疑。此刻對面正靜無一人,聆落和那個吳力這個時間都在公司裡忙碌着。
收拾好整個房間,天色已暗了下來,別墅區內盡是嘈雜的汽笛聲。吳力躺在黑暗的房間中越發覺得陰冷,總覺得一直有人在盯着他,可又說不出到底怪異在哪裡。處在死過人的房間裡,他並非不怕,而是更強烈的渴望戰勝恐懼感,把它深深地壓在心底。
吳力起身透過望遠鏡,看見聆落正在廚房與客廳的餐桌間來回忙碌,她飄逸的長髮隨着匆忙來回的身體左右搖擺,撩撥着他的心。那個吳力正悠閒地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猛地一回頭,他咋是吃了一驚,眼神與婚紗照上的男主人的眼神交錯,好像他幸福的微笑已不在,雙眼空洞地直視着他。心裡不由地一陣發毛,難怪覺得怪異,原來是因爲這個。吳力迅速取下婚紗照,心裡默唸一句對不起了,把它丟進隔壁的儲物室。
吳力只是這樣每天通過望遠鏡,看着聆落和那個吳力幸福地生活着,唯一的樂趣就是幻想擁聆落在懷的那個人是自己。玉芬嬸那邊也毫無進展,樑威對此事表現出的態度和與他對峙時是一樣的無辜。
累了就躺着睡會,餓了就吃泡麪。只有趁白天沒人的時候溜出去,置辦點生活用品,順便活動活動手腳透透氣。常年處在陰黑的房間,不曬曬太陽,吳力怕自己真會成鬼。這個時候他通常會想起王賴子,那個躲在山裡近半年只有在半夜出來扮鬼嚇人的傢伙,他也不容易,有時候他甚至以他爲榜樣,心想他一個無賴都能挺得住,我怎麼不能。
就在他每天浮想連篇的越來越不着邊際,開始擔心這樣下去精神會出問題的時候,事情發生了。
星期六的晚上,聆落獨自一人在家,那個吳力可能去應酬了,這該死的傢伙,怎能把聆落一個人丟在家裡。大概吃完飯沒多久,王長勝竟登門拜訪,許久未見的他臉上依舊掛着那標準式的笑容,一副與人無怨的樣子。聆落見是他似乎也有些吃驚,眉頭緊鎖地把他讓進門。兩人坐在客廳裡不知在交談些什麼,聆落開始越來越不安,時兒來回走動,時兒呆坐不語,臉色也越發地難看。而王長勝更是越說越激動,臉上的笑容舒展得更開了。
沒有多久聆落進了廚房,好像是更換新茶。她出來的時候手背在身後並沒有端着茶,王長勝像只討厭的蒼蠅似立馬圍了過去,臉上露出陰險的奸笑,這傢伙不請自來顯然沒有好事。
聆落突然從身後抽出手來,對着王長勝的胸口猛捶下去,王長勝臉上的肌肉急劇抽搐應然倒下。吳力看到聆落手上閃着寒光的刀,刀尖上殷紅的鮮血不斷滴落,沾滿了纖細的手。她眼裡那狂熱得幾近瘋狂的眼神,與遇見柳媽後的表情如出一轍。她笑了,泛着可以速凍你心窩的冰冷,她坐在王長勝的身上,刀子在不停地來回間濺起鮮血無數,王長勝掙扎着伸直手最後如雕像一般僵硬在半空中,而聆落還是沒有停止手中刀氣騰騰地動作。
吳力瘋似的帶上口罩帽子衝了下樓,順着牆邊的綠化樹跳進院中。當他進入客廳的時候,聆落靠着廚房的牆角埋頭痛哭,全身不停地顫抖。王長勝的胸前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露出白森森的胸骨,腥紅的血灑落一地。雙眼因爲突發的恐懼向外突起,嘴角標準式的笑容變成詭譎的扭曲。
他俯下身抱住聆落,輕撫她的秀髮,細語道∶“別怕。我是來幫你的。”
她伏在吳力的胸口,顫抖地抽泣,良久,才仰頭問道∶“你是誰?”
吳力避開她的視線,說∶“先別管我是誰,你敢緊去洗個澡把血衣換掉,我把屍體處理掉。”
她停止了哭泣,眼神呆滯地點點頭,轉身上樓去了。
吳力把王長勝的屍體拖到院中,從拐角的儲物間找出鐵鍬
在院子角落迅速挖了起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汗不斷地滑落溼透衣裳,手已經起了水泡,不停地喘着粗氣,卻絲毫不敢停歇,那個吳力隨時都可能回來,他必須抓緊時間。
聆落下來的時候,吳力剛屍骸扔進坑裡,她直立在一旁呆呆地望着他。
吳力說∶“把血衣拿來,快,還有那把刀。”
她的臉上一直是慘白的淡漠,驚嚇過度的她還處在恍惚中,只是默默遞過衣服和刀。
屍體終於埋好,吳力又轉身閃進客廳,聆落沉默如鬼魅般無聲無息地跟在他身後。
吳力說∶“去多拿些布來,還有儲藏室的那桶備用汽油,我們得抓緊時間把這弄得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乾淨。”
“不用急的,今晚這隻有我一個人。”她淡淡地說道,“你怎麼會知道儲藏室有備用汽油?”
吳力避開她幽怨的眼神,把話題岔開,“你丈夫今晚不回來嗎?”
“他說他還要一些文件急着處理。”
“還是先把血處理乾淨再說吧。”吳力心呯呯直跳地說,不僅僅因爲害怕,還有激動。
半個小時後,望着乾淨如新的地板,吳力如負釋重地長嘆出一口氣。
聆落說∶“你不把你的口罩摘掉?我的意思是拿掉就不會那麼熱。”
吳力搖搖頭擦去臉上的汗水說∶“我該離開了。”
她說∶“能告訴我你是誰嗎?”
吳力說∶“我是你媽媽派來保護你的人。”
“我媽媽?”聆落很是疑惑地問道,“她怎麼知道我在這?”
“她很關心你,無論你身在何方,她也一樣記掛你。”
在他即將轉身離開的時候,她拉住他說∶“別丟下我,我怕。你可以陪我坐會嗎?”
五指穿透她柔軟細膩的長髮,指間殘留那熟悉的香氣。扶她到沙發坐下,纖弱的手臂還在微微地顫抖着。吳力說∶“你爲什麼要殺死他?”
“他該死!”她的眼裡立即浮現憤恨的戾氣,“他用這幾張照片想敲詐我一百萬。”
土黃色信封包裹的厚厚一疊照片,照片中的男女或在餐廳進食,或並步行於街道,並無什麼出格的地方。只是照片中的那個男人,不正是何明。削瘦的臉龐,筆挺的西裝,渾身散發一股成功人土的驕傲。
何明什麼時候來濱海的?這小子消失了那麼多年去哪了?他和聆落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吳力試探着問∶“你和照片中的人是情人嗎?”
“不是,”她舔了舔發白的脣說,“我和他只是多年的好友。”
“那你爲何要殺了他滅口?”
“我也不知道,當時爲什麼會瘋了似的,只想殺死他。”
吳力想應該是王長勝的威脅刺激聆落的病發作,發病的她躁狂得像一隻暴戾的野獸,難以控制自己,總是用極端的方式發泄。
她躺倒在沙發上,頭枕着吳力的腿說∶“不知道爲什麼,對你,我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隔着口罩,吳力嘴角略爲上揚,淡淡一笑。望着她漸漸入睡,她睡得那麼安逸,那麼動人。直至天矇矇亮,他摘掉口罩輕輕地在她額頭一吻,消失在初日暖暖的光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