蔥蔥岐山密林，偶有三兩隻飛鳥振翅。晨曦映照得天地清明，南來的靈鴻信使悄然落在孟昇陽掌心。
看着信箋二字，孟昇陽眉頭緊鎖。
什歡！
夫人之名。僅僅一個名字，實在奇怪。
雖然作爲當年聯姻之人，是陽神教名義上的聖女，但這些年來從未有什麼異心之兆，更何況還有愛女悠悠。
難不成大秦故技重施？叛國罪？如此拙劣之計，應該絕不至於。
但不管什麼情況，斷南山必有動盪。
“什歡，離將軍處境不妙？”
姬雲臥坐起來，看着信箋，疑思間問道。
“大哥這位夫人，你熟悉嗎？”
對於什歡，孟昇陽並無多少接觸，瞭解自然也談不上，只能詢問姬雲。
“堅韌聰慧，心思細密。”
“我聽聞當年她倒是想入咸陽，可惜陽神教並未同意。你們同門間似乎不是很融洽？”
“師妹當初一心想成爲聖女，終未如願，後來葉兒出生後，她以此爲由，想代替我入咸陽。只是教中沒有同意。或者是有意對我的懲罰。”
姬雲悵然道。
“她若秘密入咸陽，你豈不是明面上嫁於大哥了？那時才真正是死結啊。”
“你或者要先行一步吧？”姬雲笑問道。
“屢不得志的女人啊，妒心如火。大哥這是給我出難題啊。”
孟昇陽感覺好似全身力量打在棉花上，對女人實在沒多少經驗和手段。而且牽扯到女人事情往往很複雜。
“事已至此，我們還是儘快趕路吧。”姬雲莞爾一笑，整整儀容道。
起行時，孟昇陽看了看那兩少年所在的地方，眉頭微皺，想到：這偏僻西垂之地，怎會有如此奇特之人？長相倒在其次，言談語調類似金楚語言，實在可疑啊！
擡頭朝姬雲眼神示意，二人走向百丈外的兩個少年。
馬兒哼哧着打着噴嚏，幽靜山林飛鳥驚飛。兩個少年一前一後看着這邊的人。
“這位前輩驚擾了，不知有什麼事、、、”
那堂堂儀表的師兄一開口，姬雲詫異中沒忍住掩面輕笑，嘻嘻聲打斷了無聊寒暄。
在大秦，少有這樣彬彬有禮的搭話，即使金楚，同樣不會文縐縐問話。
瘦小的大嘴少年眼睛一轉：師兄真是老實啊，師傅常說女人是老虎，現在老虎當前，怎麼能先和男人問話呢，看看現在發笑的老虎更是詭詐啊。
師兄已經感覺到臉有些熱，也想到師傅的教誨，暗道糟糕，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這位小妹妹好，我叫如意，這是我師兄不意，他有些腦子不靈光。妹妹別往心裡去、、、”
姬雲這回是真的破了相，笑得花枝亂顫。
孟昇陽已經黑了臉。自己是前輩，雲兒是妹妹？那自己得多老！
這兩個少年並不傻，他們是真沒接觸花花世界，還是故意如此？
“什麼前輩妹妹的，你們在這幹什麼？”
“哎呀，這就說來話長了，我們是兄弟是從沼澤來的，當是找像二位這樣非凡的人啊、、、”少年如意不加思索，就按自己的猜測脫口而出。
“閉嘴，你這滿口瞎說的混蛋！”師兄不意實在有些驚恐了，常聽師傅說人心險惡，師弟怎麼什麼都往外說。
可以喝令只是惹來如意一陣白眼。那得意的眼神，也不知道是顯示自己聰慧的才智，還是嘲諷師兄不告訴他真相有意氣人。
反正不意只覺得胸中一聲悶響，五臟都鬱悶受傷了，難道真是自己作繭自縛？唉、、、
如意晃動着腦袋，一臉興奮，準備繼續細說。
孟昇陽已經有些受不了，但也不能放任不管，蒼茫北山之地雖不懼這兩個娃娃，但他們究竟要幹什麼？如此奇異的人出現在這裡本就極爲不尋常。轉念思量，拿定主意。
“既然你們是尋我們這樣的人，那也算是得償所願了。就跟着我們吧。”
說完不待二人反應，已經拉着姬雲動身了。
姬雲眼中充滿驚愕，什麼時候這個男人變得如此莫測?看看身後對比鮮明的師兄弟二人還愣在原地，姬雲悄聲問道：“爲什麼帶着他們？”
“唉，沒辦法，難不成殺了？”
看到姬雲仍不解的神情，孟昇陽解釋道：“向北荒山之地，顯然他們是衝着我們來的，既然如此，就沒必要讓他們去劍谷了，免得給何老他們添麻煩。”
“他們很厲害？”姬雲即便覺得兩個少年有些跳脫單純，但還是不免擔憂道。
“大概二品修爲吧，或許還有別的古怪東西，還是一併帶走爲好。”
“他們肯嗎？”
孟昇陽輕笑道：“這可由不得他們了，而且雖說有些癡傻，但絕對不蠢，他們知道怎麼選擇。”
果然，姬雲聽聞此話，回頭看去。
其貌不揚的如意帶着興奮神色興匆匆跟上來，才貌翩翩的師兄不意嘆息中也坦然在後。
哼！孟昇陽冷哼一聲，問道：“你二人會騎馬嗎？”
雖是詢問，但明顯不在乎答案。徑直走到姬雲身旁，二人騎乘一騎。噠噠的馬蹄聲隱隱約約。
如意眼中全是激動，急忙跑到孟昇陽留下的馬匹跟前，這是自己從小就渴望的寶貝，那是見披紅掛綠的高頭悍馬羨慕不已，沒想到出山不到一月，就得願所償。
輕輕撫摸馬鞍，手裡牽住繮繩，眼中竟有些淚花打轉，高聲道：“多謝妹、、、啊、、、”
滿心肺腑感激之語，可惜一句未說完，那性烈的山馬一尾巴甩的如意一個趔趄，慘叫一聲。
手中繮繩卻是緊緊拽住，眼裡的淚花終於是嘩啦啦灑落一地。
不意趕忙上前扶住他，正待詢問傷到哪裡。
“寶貝兒這是跟我親近呢啊”
感嘆時，如意再次細細端詳這駿馬，只覺得依然和小時候印象中一樣高大。
不意已經憋回了問話，師弟這是把任何事物都當女人來判斷了，抽你一馬尾巴就是親近？唉，算了，結善緣就結善緣吧。這樣想着，心安許多。
“你再不上馬跟上，就見不到你的恩人了。”
不意一語驚醒如意。
“那你還不趕快。”
如意一句牢騷也不知對誰，唯有不意搖頭無奈。
兩兄弟折騰一番，三次跌落，二人都捱了一蹄子後，可算是騎上馬背。
烈馬雖是漫步輕搖，但二人感覺四周夏風徐徐，只覺得瀟灑恣意，竟都有些飄飄然了。
“難怪那些貴人們都喜歡乘奔御風，原來這感覺真是妙啊。”
不意也是第一次騎馬，心中不覺很是喜愛。突然覺得有熱流，卻是如意湊得很近眼巴巴看着自己。
“怎麼了？”不意問道。
“師兄，寶貝兒好像累了，你下去走走不？”
不意瞬間感覺晴天霹靂，五雷轟頂啊。咆哮道：“我是你師兄，更是你大哥，比親大哥還親。你讓我走路？難道不該是你下去？”
如意弱聲道：“大哥比我功力深啊。”
聞言不意心中剛要平靜，卻聽到。
“關鍵是你比我胖，馬兒太吃力了，你看都追不上妹妹他們了。”
不意狠狠一踢馬尾，二人驚呼中飛馳起來。
後方的所有動靜都在孟昇陽感知之中，心中初步斷定二人真的是初次出山，赤子之心坦蕩蕩。
“他們不像有惡意。”姬雲悄聲道。
“的確感覺不到而已，但是麻煩肯定會有，還是帶他們離開爲好，老牛嶺的安寧最重要。”
姬雲輕勒馬繮，待兩個少年跟上，四人雙騎淺笑緩行。
唯有不意滿臉苦澀。
師弟什麼都說，真是讓他無可奈何。
“遇人結善緣？這算是出山歷練嗎？”姬雲有些不解。
在陽神教，強調增強自身實力爲要，可以藉助結盟等手段。而結緣之說，在佛門普遍，但那卻不是好事。他們所說的器門全心投入國體了麼？
“這與人爲善的歷練當真厲害啊。”
“前輩果然聰明，我也覺得是，不然怎麼會有結識姐姐這麼好的緣分”
如意很是自信的點着頭，似乎覺得自己也很聰慧，可惜沒人附和。
孟昇陽已經跨拉下臉了，這小子不是一般的自信，他難道就沒發現自己丑嗎。
看姬雲掩面發笑，孟昇陽便不在這方面上糾結了。
說來這二人也是苦命。在金楚從小乞討，一個長得醜被嫌棄欺負，一個長得帥，被嫉妒欺負。二人就這樣奇葩組合在一起。如意誤以爲自己也是因爲帥氣被嫉妒所以養成極度自信的性格，而不意自從見識到師弟的自戀，漸漸爲自己感到自卑，覺得什麼都不好。
後來逃難時成爲器門弟子。
孟昇陽看了眼不意。
不意點頭示意明白，心中感到有些緊張，孟昇陽的感慨他理解的是，倘若自己二人有惡意，只怕已經被宰了。心底深埋的乞討經歷再次浮現，人命真的脆弱啊，同時也感念師傅的教導啊，無形中都又救了自己一命。
“你師傅也經常外出嗎？”
“師傅啊，沒。”
如意興趣缺缺道。
“難道他對你們不好嗎？”姬雲有些安慰道。
“唉，說來我們也沒見過、、、”如意說着突然看向師兄。
不意正苦惱師弟知無不言的大嘴，被看的有些驚愕。下意識問道：“怎麼了？”
“你沒聽我說話？”如意認真道。
“這又怎麼了？”不意反問道。
“果然啊，剛纔我說什麼你都說不能說，尤其師門的事情。現在竟然不管不問。”
孟昇陽姬雲二人也有些跟不上如意思路，只覺得大有蹊蹺。對視一眼，默不作聲的聽着。
“你也沒說什麼吧？”不意不確定道。
“什麼沒說，師傅再三強調不許泄露師門傳承更禁止談及他的情況，你作爲師兄竟然不管我？”
不意被問得臉紅耳赤，不是羞愧，而是惱怒氣憤。是不管嗎？嘴在你身上，我剛纔連連阻止，你還是什麼都說了，若非我勸阻，只怕你都會自告奮勇帶他們去器山了，現在全成自己的錯？
面對不意的怒目而視，如意心中有些打鼓，難道猜錯了？不對，他故意以此遮掩的。以前就沒見你這麼紅的臉啊，枉我待你親兄弟。
“這麼瞪我幹什麼，難道你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怕我說出來？”
“你你你、、、我幹什麼了？你說！”
“我從沒見過師傅，但是你一定見過、、、”如意低沉道。說完竟然有些抽泣起來。
不意被弄得有些茫然問道：“然後呢，什麼事？”
此言一出，如意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原來二人從未見過師傅，剛纔不易沉默讓師弟誤以爲師兄見過。更覺得師傅厚此薄彼，肯定傳授了更好的武學和煉器手法，不然師兄怎麼比自己厲害。想到傷心處，如意自信受損，情緒崩潰。
哭天喊地手指蒼天發誓要找師傅問清楚爲什麼虐待自己。
蒼、、天、、、真的有蒼天？
如意哭聲陡然一頓，望天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