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原野上的氣溫幾乎又回到了冰點,一陣微弱的風也能寒氣逼人。夕陽已經完全瑟瑟縮在了地平線之下,留下天邊的一片昏黃,艾莉森放眼望去,四下裡仍然沒有任何的小鎮或者是村落,盡是一片渺無人煙的蕭條曠野,她嘆了一口氣,轉頭本想對自己斜後方的塔森提議就地休息,結果,艾莉森藉着夕陽的殘光,注意到了塔森額頭上密集的汗珠。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艾莉森連忙問道。
“沒事……”塔森昏昏沉沉地回答,他的聲音顯得有些疲累,“你能適應在野外過夜嗎?”
“我正要跟你說就地休息的事情。”艾莉森讓米婭停了下來,“可是你怎麼了?病了嗎?”
“沒有,我只是……想休息一會兒。”塔森說完以後,略有些遲鈍地下了馬,靠在路旁的一塊岩石旁坐下休息。他的眼神和之前有所不同,不再銳利、不再炯炯有神,艾莉森多多少少能看得出來塔森似乎在承受着一種痛苦——一種無法比擬的痛苦。
艾莉森連忙下馬,連馬繮繩都來不及拴好,便跑到了塔森的身邊,蹲下來輕聲再次問道:
“怎麼了?你怎麼流這麼多汗?”
“不要緊的,**病了。只是有些頭疼……”塔森笑了笑,即使他笑得很勉強。
“需要我做什麼嗎?你有沒有什麼藥水之類的,可以緩解一下?”
“你是說可以讓人昏迷的藥水嗎?也就那個還有點用……”塔森即使忍受着疼痛,還有心思開着玩笑。
“那你找醫學士了嗎?”艾莉森想到了鷹風城內那個對各類疾病都很有研究的醫學士,“他們應該會有辦法,你不能放任這個所謂的**病不管的。”
“這是我在軍隊留下的。”塔森說道,“有一次作戰,我被一個獵師士兵用銀匕首劃傷了,可能刀尖上有什麼東西吧,讓我總會感到頭疼,北原王國的醫學士看了也表示無能爲力……”隨後塔森想了想,又露出了笑容,“以後就不能說醫學士對任何疾病都瞭解了,我的頭疼就是一個例子。”
“你的狼人能力不能治好嗎?”
“不。”塔森搖了搖頭——很準確地說只是微微晃動了兩下,因爲現在只要塔森讓他的頭部做出任何動作,都會增大疼痛感,“自愈能力只能快速癒合傷口,對於疾病並不能治好。不過我倒是從不生病的……除了這個困擾我的頭疼。我只要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你去把馬栓起來吧,待會兒等我好些了,我就去打獵。”
“你都這個樣子了還打算打獵?”艾莉森站了起來,只是將黑馬的馬繮繩拴在了樹幹上,“這次就我來打獵吧,雖然我的箭術並不高明,但說不定我的運氣好,讓我碰到了一隻遲鈍的獵物。”
“這附近可能只有少得可憐的兔子。”塔森笑道,“如果你想碰運氣就去試試看吧,那我就在這裡等着你帶着獵物回來讓我大飽口福了啊。不過你別走得太遠了,有危險時喊我就行。”
“有些危險我自己可以處理,而且鷹風省不是很亂……”艾莉森即使很感謝塔森能這麼說,但她還是不想讓塔森在這一路上時時刻刻保護着自己,她絕對沒有把自己看成只能靠別人保護的人——總有人說女人就應該待在爐火旁縫補衣服,艾莉森認爲這是偏見。
“當然,你得會保護自己。”塔森笑道,“如果有你處理不了的,就讓我這個狼人來幫你吧。”
艾莉森點點頭,她囑咐好塔森好好休息之後,騎上她的白馬,朝深林中走去。
塔森低下腦袋,用雙手按壓着額頭。他這個後遺症伴隨了他很多年,總會不定時地發作,而且塔森也不得不承認,發作的頻率相比剛開始已經有了明顯的增加,而總體來看,疼痛程度也是越來越劇烈。不過,這些疼痛塔森照例還是默默獨自忍受過來了,一聲不吭地默默等待疼痛自行消散,而唯一的遺憾,便是塔森被迫離開了北原王國的軍隊。
北原王國和長夜王國可以說是兄弟王國,而北原王國在一定意義上,可以稱作是長夜王國的靠山,畢竟北原王國要比長夜王國古老很多,實力必然雄厚。在塔森十八歲時,長夜王國遭到了赤原帝國的攻打,野心勃勃的弗蘭克企圖將長夜王國的領土收入囊中,挑起了“長赤一戰”。北原王國的代表——北原族的族長收到信鴿帶來的一紙求助消息後,對此當然不會坐視不管,便派出王國幾乎近一半的軍力——也就是大約五百位戰士前去支援。這些戰士分爲兩部分,大部分由普通人構成,而其餘的五十人,則是剛剛成立不久的“狼人軍團”——顧名思義,這五十個人,全部都是狼人戰士,在當時,其中就有塔森。
在北原王國的軍隊趕到時,長夜王國的戰士們還在城牆上嚴防死守,但他們幾乎快要彈盡糧絕,死傷無數,北原王國的支援讓他們看到了最後的救命稻草。毫無疑問,那一戰最後勝利了,赤原帝國的入侵軍隊並沒有料到北原王國會出手相助,而且竟然還會有狼人出現,他們由主動變被動,最終他們幾乎全軍覆滅,只剩下了一些殘兵敗將倉惶逃離。雖然北原王國的軍隊也有傷亡,但這也是必然的代價。
也就是那一戰,塔森落下了頭疼的毛病。混戰時,一位士兵趁着已經化身爲完全體形態的塔森正與別人酣戰,想要將銀匕首刺到塔森的心臟部位結束一個狼人的生命。結果,他並沒有得逞,就在刀扎進了塔森胸前一小部分時,就被塔森及時地控制住了了,還並不能傷到心臟。塔森怒吼着,抓着士兵的手腕活生生將刀拔出來,隨後用巨大的爪子緊緊地攥住士兵的頭,只要塔森稍稍用一點力,就可以馬上扭斷這位士兵的脖子。
“獵師!”塔森感到了傷口一陣火燒火燎的疼痛感,狼人的自愈能力並沒有及時癒合這個傷口,他想到了獵師——這一類與狼人不共戴天的仇人,只有他們纔會隨身攜帶銀質武器。
“去死吧,狼人!”獵師大吼着,隨後又大笑起來,即使他在塔森的手中死去,臉上依然還掛着扭曲的笑容。
這位士兵很有可能就是獵師,爲了謀生才加入了赤原帝國的軍隊。他可能並沒有想到戰爭中會出現狼人,既然有狼人存在,獵師就需要先對狼人發起攻擊。塔森本以爲那把銀匕首隻是普通的銀質武器,沒有太去在意,只是將一塊破布撕扯爲長條狀,簡單地包紮了一下,結果自那以來,塔森總會不定期地感到一陣頭疼感,雖然他嘴上從來不說有多難受,什麼時候都咬牙硬扛着,總是孤單默默等待疼痛感自行逐漸散去,直到有一次狼人軍團要組織在一起訓練,而那天剛好塔森的頭疼病再一次發作,塔森已經無法對軍團的狼人兄弟們隱瞞,找專攻醫術的學士看了以後也沒辦法明確原因,各種止疼藥水均沒有任何的效果。就因爲這個原因,狼人軍團的領袖婉言勸說塔森離開軍隊,因爲軍隊中不能有任何一位戰士存在無法根除的疾病,儘管塔森對註定的結局做出了挽救,但那位領袖說什麼也不願意,塔森也只好作罷,遺憾地離開了軍隊、離開了那個讓他揮灑汗水的地方,改行以打獵爲生。
塔森聽見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睜開了雙眼,天邊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光亮。